“他知道您叫阿弗古斯特·贝尔金。但他怀疑您是戴维斯·布莱克。”
“这是因为您说了吧?”我问道。
“不是。”她回答说,“德国人早就知道戴维斯·布莱克顶替着阿弗古斯特·贝尔金的名字。”
“可是,如果他们知道我是英国间谍,他们为什么却不逮捕我?”我问道,“英国和德国是处在交战状态的呀!”
“您太天真了。”她宽厚地说,“他们对您还抱着长远的期望呢。难道您以为他们会热心地为一个拉脱维亚人治疗吗?”
“怪不得这位教授对我引用了莎士比亚的一句话!“”
“德国人当然认为您是遭到了苏联侦察机关的袭击。”
“您说的这位格列涅尔教授是个怎样的人呢?”
“噢,格列涅尔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您应当同他交个朋友。他在里加不仅是一位医学界的权威,而且在希特勒行政当局也是个很有影响的人物。他是一位很著名的教授,在希特勒没有上台以前他就加入了纳粹党。他和戈培尔是老朋友,在国际上他的交往很广,他甚至还在国外执行了希特勒分子委托给他的特别任务……”
“这个鉴定可太好了。”我说,“但我却不相信他会是一个好医生,一个好的医生是不会为他们这些败类干工作的……”
“您看问题又象个天真的小孩子了。”扬柯夫斯卡亚反驳说,“难道您认为希特勒分子里就没有能干的人吗?如果那样,那他们就连一个月也支持不住!至于谈到格列涅尔,党里很多的同事甚至还责难他太过于讲人道了呢。无论如何,正是格列涅尔这样的一些人在希特勒的纳粹党里起了台柱的作用……”
在一个十字路口有一大堆汽车和行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扬柯夫斯卡亚急不可耐地把头直伸出去看,于是一个警察——德国人刚一占领里加,警察立刻就出现在大街上了——仿佛用他的指挥棒把所有别的汽车都推到了一旁,很客气地点着头,让杨柯夫斯卡亚的汽车先走……
她甚至把警察都迷住了!
“可是,您是怎么进到病院去的呢?”我问道,“您在那里干些什么?”
“照看您,”杨柯夫斯卡亚说,“他们答应叫我去照看您。德国人知道您是干什么的,因此对我的担心也非常谅解。您失去了知觉,躺在病院里什么都可能说出来的。所以在这样的病人身旁有一个了解底细的人很是相当的……”
我们的汽车停在格列涅尔教授的门前了。
德国行政当局竟拨给了格列涅尔教授一座三层大楼的整整一层,据此看来,这位教授也一定很不简单了。
门口停着好几辆汽车,自然也有党卫军分子在站岗。
但是我们走近门口的时候,他并没有拦阻我们。他大概是认识扬柯夫斯卡亚,不然就是他很有眼力。
我们登上了铺着地毯的楼梯,就进了教授的位宅。
看样子,这个格列涅尔仿佛在这里已经住了几十年。一切都令人感到有一种德国风味。家具都摆得相当整齐,地毯洗刷得非常干净,镀金的画框闪闪放光。
我们走进了客厅。格列涅尔家里好象正在举行一个小型的招待会。客厅里,一些人很安详地在交谈着,很难设想这些人是呆在别国,呆在他们所占领的一个敌方的城市里。
格列涅尔一眼发现了扬柯夫斯卡亚,就迎着她走过来。他穿着一身将军制服比穿白罩衫就更显得细长消瘦了。他的胸前戴着一个铁十字勋章。他高兴地点着他那个小脑袋,靴后跟啪响,作了——个立正的姿势,就吻了一下他这位女客的手。
“您把我给忘了,”他责备她说,“老头子可是好见怪的!”
“这是贝尔金先生,”扬柯夫斯卡亚指着我说,“他要亲自向您表示谢意。”
“啊,我们已经见过了,希望我们能够互相交往!”格列涅尔很客气地喊了一声,并且意味深长地瞧了瞧她,“不过……”
他又在我面前得意地显示他的本领,念起了莎士比亚的诗句……
扬柯夫斯卡亚冷冷地瞧了格列涅尔一眼。
“您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她问他。
“友谊在一切方面都可以巩固,只是在爱情这方面爱莫能助。”
我为她翻译了这句话。
“我懂了。”杨柯夫斯卡亚说,又看了看格列捏尔,“但是您没有理由在我身上吃醋呀!”
“噢,如果我知道您会用这样多的时间关照贝尔金先生,”格列捏尔开玩笑说,“那我就不会让人们给他治疗了……”
扬柯夫斯卡亚在这里非常随便,就好象她是这里的女主人一样,她把我介绍给教授的客人。
这些客人大部分是里加希特勒军政机关的核心人物。还有几个半文半武的官员,其中有两个人带着老婆,还有几个没带丈夫的女人,里面还有一个演员;女人都穿着夜礼服,很多人都戴着珠宝饰物。
我们的出现使格列涅尔的客人们中断了谈话。人们都很感兴趣地望着我,看样子,这个客厅里的这些人早就听说过我了。不过,扬柯夫斯卡亚却更引人注意。这里所有的人都认识她,如果说妇女们都怀着妒意,馅媚地望着她,那么,很多男人就是公开地现出垂涎欲滴的神气瞧着她了。
格列涅尔把我领到了一个忧郁的、穿着黑色党卫军制服的家伙跟前,他的面孔上有一撮小黑胡,显得十分可笑,象希特勒的那摄小胡一样,显然是涂了黑颜色的;因为他的头发却象狐狸尾巴一样,是火红色的。
尽管这个家伙的身旁站着一个女人,但他却在沙发椅上坐着,静观着周围的人们。
“请让我为您介绍一下,”格列涅尔说,“这是爱丁格尔长官和他的夫人……”然后,他也说出了我的名字。‘这是贝尔金先生……”他停了一下,然后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人!”
我向爱丁格尔这个身体肥胖、面色青白的夫人施了一个礼,但是这位长官先生却没有容我们正经地互相问候一番。
“坐下吧,罗塔,”他很严峻地吩咐他的妻子说,一面站起身来,伸出他那有力的手指抓住了我的手腕子,好象扣上了手铐一样。“贝尔金先生,我们走吧,”他说,“我们应当熟悉熟悉。”
他把我带进了餐厅,那里有几个军官站在桌旁喝着啤酒。
这位长官毫不客气地推开了啤酒瓶子,举起了白酒瓶子。
“我们在俄国应当喝俄国白酒,”他不容分说地说道。马上就倒满了两大杯,并且送给了我一杯,“请吧!”
我们两人都把酒喝下去了。
“马上就会有音乐节目了。”这位长官说得仿佛在下命令,“因此应当陶醉一番,回到您女人那儿去吧。”
果然,客厅里正有一个高身量,长得很美的女人站在钢琴旁边准备唱歌。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夜礼服,大家都管她叫演员。
我走到了扬柯夫斯卡亚身旁。
“这家伙是谁?”我小声问他用眼角扫了一下我的新相识。
“盖世太保头子爱丁格尔,”她悄悄地回答说,“您要多给他献点殷勤。”
我只是暗暗地透了一口气……
我怎能想到会落到这帮人当中啊!
这时,穿着粉红色夜礼服的那个女人已经唱了起来。她唱的是舒曼的抒情歌曲。她可确实是一个名不虚传的演员,在任何听众之中都能受到欢迎。她一连唱了好几支歌曲,人们为她鼓掌;时间不长,掌声也不大,这是社交界中的一种习惯。突然,在唱过舒曼的富于幻想、旋律悦耳的歌曲以后,她却唱起了《霍斯特·维谢里》,这是突击队员最喜欢的一首歌,是希特勒的亡命徒之歌……
她按照在场的这些人的本性,表现出惶惑不安的神情,唱着这首歌,她仿佛象是做了一件不体面的事情,现出难为情的样子……
一点儿不错,这不是舒曼的作品!
这时,听众们的面孔涨得通红,有好多人站了起来,有的人甚至也随着唱起来了……
我仿佛觉得,这时如果有人突然大喊一声,他们就会跑到街上去杀人、抢掠、放火……
这位跟手唱罢以后,格列涅尔教授也没有等人邀请,就端着军人的架子,自己走到了钢琴跟前,在那光滑的黑色板凳上坐下了。
按理说,音乐能够表现人的心灵,但是我要说,格列涅尔根本就没有心灵。他演奏的都是他很熟的作品,因为他几乎就没有看乐谱,每一个乐句演奏得都很精确,但是我有生以来从没有听到过这样枯燥无味的演奏。起初我对他这种枯燥无味的演奏感到很奇怪,但是后来才发现,格列涅尔根本没有用脚踏板。他打着键子,声音随打随断。声音不扩大,不延长,也不和别的音交合在一起。我从来没有想到能把钢琴变成一个鼓。
格列涅尔奏起了“歌唱家兼诗人”的前奏曲,又奏了两个巴哈作品的序曲,然后又演奏了维伯尔的“邀请跳舞……”
这本来是一支轻快的、优美的“邀请舞曲”……可是他却把它奏得何等难听!
琴键在他的手指下嗒嗒作响,仿佛象响板一样,客厅里充满了噼噼啪啪的响声……
就在这时,当这个富于理智的纳粹分子在演奏维伯尔的作品时,我听到我背后有人声音嘶哑地小声说:
“贝尔金先生,我们要同您见见面。”
我转过身去了。站在我身后的是爱丁格尔长官。
“请到我的办公厅去一趟吧。”爱丁格尔提议说,“我在最近这几天等您。”
“也是‘邀请跳舞’?”我暗想道,“在目前的情况下拒绝他的邀请是不可能的……”
我算卷到这场把戏里去了,这场把戏对我未必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音乐节目完了以后,我们就被请去吃晚饭。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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