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鸟 2006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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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木鸟 2006年第12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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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吉利在官场上也称得上如鱼得水,虽说他学上得不多,却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察言观色、揣摩上面意思之类的实际学问,他是无师自通。他深深明白,冯总是一位强势领导,安德总公司的大事小事唯冯总马首是瞻。安德,就像是一个大家族,而冯总,就是这个大家族中的族长。在这个大家族之内,搞掂了冯总,就搞掂了一切。冯总廉洁,不好钱,可冯总喜欢美女,尤其喜欢有品位的美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很正常。张吉利三天两头给冯总介绍演员,发模特儿,陪着吃饭跳舞什么的。美女围着冯总转,冯总高兴,冯总舒坦。可冯总决不会和美女上床,这是因为冯总有原则,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超过这个度,真理就变成了谬误。再说,冯总有糖尿病,男女之事动真格的不大跟劲,用句时下流行的术语来说,冯总有点ED,准确的医学名称叫勃起障碍。
  冯总的另一大特点是家庭观念强,听老婆的话。每一位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冯总背后的女人就是他的结发之妻。冯总出身低微,凭着苦干实干,也凭着当年老岳父的政治背景,才有了今日的辉煌。冯总的夫人许婷虽说是高干子女,可人很贤惠,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当了,回家相夫教女,全力支持冯总。冯总对夫人是知恩图报的,也是言听计从的。
  张吉利和冯总的夫人早年就认识,所以,彼此走得比较近,他对冯总夫人很是热忱,一见面就大姐长大姐短,叫得倍儿亲。安吉文化投资的电视剧《雪后俄亥俄》剧组出国拍外景,张吉利特意把大姐安排进去做“监制”。他亲自陪同大姐,一路上殷勤有加。就拿住店来说吧,人人忙得贼死的剧组工作人员一律两个人合住一个标准间;导演和主要演员待遇特殊些,住单间;而什么实际工作都不承担的大姐则享受最高标准,不仅一个人住一个房间,而且这个房间还是豪华大套间。张吉利的工作重点不在剧组,在陪大姐游玩,陪大姐疯狂购物。大姐有逛街瘾,他就三天两头陪着大姐在大商场里逛,从早上逛到晚上。在国内最烦逛商店的张吉利这会儿也忘记什么是烦什么是累了,他屁颠儿屁颠儿,跑前跑后,大姐喜欢什么就给拿什么,一律他埋单。大姐说千万别,这样不好,张吉利说没关系,花多少钱回国后我找冯总要。钱当然不会找冯总要。抱着一大堆名牌回家的大姐说吉利这个人很实在。不久张吉利就被破格提拔成了安德的副总。虽然是总公司副总了,可除非万不得已,张吉利从来不去总公司的办公地点上班,仍然一心耕耘安吉那一亩三分地。张吉利深知,总公司是个是非之地,水深得很。自己和“上头”保持着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这样最好,他决不贪图国有企业中的权力。不过,张吉利还是很高兴,他看重安德副总这个名分,这毕竟代表着副局级,如今的社会很认这个。任命下来时他看似不动声色,但却跑到总公司合同医院的高干病房享受了一个星期单间,调理身体,并弄得尽人皆知,招朋友们车水马龙地前来探视。以前张吉利也住过院,住的是顶级医院的特价高级病房,按说那特价高级病房酒店式管理,比现在这合同医院的高干病房可豪华得不是一星半点,但张吉利不喜欢,那地方有钱就能住,鱼龙混杂,哪像这里,你瞅瞅,左边房间住的是高行长,右边房间住的是田局长,都算得上当今一言九鼎炙手可热的实力人物。朋友们看他时,他只需不经意间流露出一句谁谁谁住我隔壁,便会引来一阵啧啧的赞叹,这时候,他心里便格外得意。公司里的员工们多有疑惑的,张总活蹦乱跳得跟牛犊子似的,住哪门子医院?还是跟了他多年的王副总最了解他,一句话道出了他的心思:咱张总哪里是看病,分明是在找感觉!
  张吉利春风拂面马蹄疾,可是再春风拂面的人也有不顺心的时候。有人给他上眼药。不知是谁越过安德总公司,把安吉文化的所有制情况直接捅到了顶头的上级单位——集团公司那里,说安德这个纯国有企业里还保留着个“白区”。那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上半叶,姓社姓资的问题刚刚整清楚,有些事情大家还都比较敏感。集团领导对反映上来的情况很是重视,集团的陈总指示,安吉要么改制、收编为国有,要么离开本系统。那些日子张吉利那叫一个烦,吃不下睡不着。他向冯总叫屈:“老板啊,您可得给我做主,我可是领导的小金库呀,留着安吉这么个集体企业,您花个钱不是也方便嘛。”冯总正色训斥:“组织的决定一定要服从,决不能往歪处想!”随后又私下点拨:“你也不用太着急,等两天看看,我找机会帮你说说话。”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张吉利真算得上是一员福将,每逢遇上过不去的坎儿,总会有贵人相助,这回也不例外。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党中央提出了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的所有制结构的构想。身为集团党组成员的安德总公司总经理冯建设顺水推舟,很策略地在集团党组会上为安吉说了几句话,情况发生了微妙转变,集团领导班子忽然觉得国有体制里保留一点集体成分也没啥不好,也算是符合中央最新精神嘛,于是再没人提让安吉出局这档子事了。
  丘子仪和张吉利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发小。
  丘子仪回国时原本打算自己创业来着。他在美国念完工商管理后,曾在当地的投资银行工作过几年。他有经验,也有些商业关系,所以,想在国内开办一家金融咨询公司,为有意在国际上融资的中国企业做财务顾问。目前国内这样的咨询公司凤毛麟角,市场需求却很大,只要操作得当,业务应该是很有得做的。丘子仪出国之前在机关干过两天,后来在报社当了一段时间经济记者,他发现自己是个不愿意让人管的人,尤其不适合在体制内吃官饭。记者工作倒是还对他脾气,他喜欢深度挖掘新闻时的那种激动,那种挑战性,可是他却讨厌弥漫于国内新闻机构中的官本位风气。明明是编辑记者,却都想当个什么长,或相当于什么长。人人削尖脑袋往上爬,钩心斗角,你踩我我贬你。这也是他后来坚决考托福出国留学的原因之一。虽然他在海外时就非常清楚,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干事业的大机会将在国内,但是他对国企的总体看法却是悲观的。在国有单位,你做不做事是次要的,要紧的是必须会“做人”,而这做人,说白了,就是吹牛拍马,见风使舵,搞好与上面的关系,博得上司的赏识。为了让上级认可你和你的工作,你就免不了要说假话,做假汇报,因此,所谓做人,做的是“伪人”。当然了,做伪人也绝非简单之事,要做到和真人一样,方见炉火纯青,方能最终胜出。这种两千年的官场陋习,丘子仪早就领教够了,现在是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体制内的机构他决不想再进。回国后曾有几个单位请他,有事业单位,也有国有企业,他都婉言谢绝了。这时候张吉利联系上了他。
  “子仪你不是还没落梃吗,就来我这儿干算了。”张吉利开门见山,见子仪没接他茬儿,便又用近乎恳求的口气说:“也算是帮帮我呗。”这小子还和当年一样,说起话来口若悬河,很有感染力。他们坐在酒店的咖啡厅里,近旁假山上的泉水淙淙作响。这么多年没见,张吉利,这个从小和他称兄道弟的朋友如今是西装革履,油头粉面,一丝不乱的头发向后背着,光洁得令苍蝇打滑蚊子劈叉。总体来看,张吉利的小模样较以前丰润了许多,不再那么尖嘴猴腮,不过,他嘴角上却依然挂着儿时的那一丝若隐若现的狡黠微笑。张吉利的身边还坐着一位身材高挑、眼睛明亮的姑娘,她是桌边的第三个人,谈话的唯一旁听者。张吉利介绍说,她是他新招的秘书刘丽丽,也是海归——打美国回来的,如果干得好,他准备让她搞业务。
  丘子仪继续绷着,对张吉利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对方。他知道自己这个老谋深算的故交办起事来从来都是目的性极强,他请他加盟决不会仅仅冲着两人当年的交情,况且那份交情早已受到过伤害。他等着张吉利说下去。
  果不其然,张吉利眉飞色舞:“资本运作,资本运作。”他口口声声道。据他介绍,这些年他玩儿大了,现在准备上市,指标也已搞得差不多,可为了把IPO价格弄上去,除了将业绩做漂亮外,还需要些特殊题材。丘子仪想,这个世界变化真的很快,就连以前满嘴糙话的张吉利,如今说起洋字码也不打磕巴了,还文绉绉地把增量首发新股叫IPO,听起来怪怪的,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数载?丘子仪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张吉利接着说,他知道子仪认识北美的一些大公司,他想请子仪给他的安吉文化牵个线,与老外搞个合资项目,以便给他未来股票的承销商和股民们增加一点点想象力。这就对了,丘子仪想,天底下哪里会有免费的午餐,绕了这么大一圈子,现在终于揭开了锅盖。
  张吉利正式邀请丘子仪担任安吉文化公司的常务副总,百分之十的干股。似乎料到子仪会有顾虑,他特意说明:“安吉虽然戴着‘红帽子’,其实却是集体所有制。公司里除了我就是你,说白了,公司就是咱家的。多好的平台啊,咱俩想咋干就咋干!”他如此这般侃侃而谈,一副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表情。
  话说到这份儿上,丘子仪不好再不表态。平心而论,张吉利的提议还是蛮对他心思的:和知根知底儿的老熟人傍着干,总好过赤手空拳闯天下,何况找项目融资、策划上市,这正是他的专业,是他想做而尚未能做的事情。当然了,张吉利这人鬼心眼儿多了些,喜好趋炎附势,有些俗气,可如今这只认权和钱的年头,有几个人不动心眼儿,不趋炎附势,不俗气呢?
  然而,丘子仪还有一个不好说出口的重大顾虑:他和张吉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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