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鸟 2006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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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木鸟 2006年第12期-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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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能太得意的。我怎么能在耀哥面前得意呢?我怎么能跟“条子”一块儿得意呢?
  也许真是环境改变人吧。谁叫耀哥现在根本不像“条子”呢?耀哥现在穿着并不比我体面多少的便装,抽过烟的牙齿跟我一样黑,赶火车的脚步跟我一样那么风风火火,我怎么看也找不到能让我可怕的地方。难道“条子”的威风真就只是那身灰不溜丢的衣裤?
  我那么得意自然还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我想我可以坐回卧铺了。这么多年了,尽管我跟火车一起来来去去的机会并不少,但却从没正儿八经地坐过一次卧铺。“工作”性质不一样,没办法。然而今天,我的“工作”是配合“条子”,我想我终于可以跟“条子”一块坐坐卧铺了。
  当时的情况还真不得不让我打一打这样的如意算盘。
  你看上车前那架势吧:
  耀哥连票也没去买,就更不用说在候车室站队。他带着我径直去了车站的“民警值班室”,他居然比我还熟悉那里的“条子”(因为我熟悉他们他们并不是个个都熟悉我),连证件都没递,值班室的“条子”就让他领着我从车站左边的旁门上了月台。
  上车之后,耀哥像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一样,只顾一个劲地往前挤。他停下脚步后,我才明白我们来到了一节卧铺车厢门口。
  我就是在这时以为自己可以坐卧铺的。
  没想到根本没我的份。
  这回,耀哥当然得拿证件。我想,你他妈“警官证”还可以坐卧铺吗?后来才发现不是。他这回拿出来的却是另外的证件,一个叫做“铁路职工工作证”的深蓝色小本本,外加名曰“铁路硬席全年定期乘车证”的一张狗屁纸。我当然晃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是我的本领对吧?
  就凭那么两样东西,他就理所当然地有了不要钱的硬卧。
  狗屁!他*的!
  我本来不想骂他的。我管他是从哪里骗来的免票证件是不是?这世道早就盗不如抢抢不如骗了。盗抢靠的是手脚,行骗靠的是脑袋。靠手脚生存的人永远比靠脑袋生存的人低一等。我骂他是从自己的后悔不迭开始的,记得十多天前,我还在火车上“拿”到过跟这一样的东西,因为用不着,扔了。早知道能派上用场我干吗扔?
  当他得意扬扬地一边按照乘务员的叮嘱去找自己的位置,一边给我甩来一句“到外面去”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手头上的证件是不是前几天跟在我身后捡来的?想必是。想必是捡来后换上了自己的狗屁照片。然后跟我耍威风。我能不骂他?哪怕只是在心里骂!你以为在心里骂他他就轻松吗?我还在心里“日他老婆”哩!你别以为这没用,你听见过菩萨说话的声音吗?可我们那里好多人就被菩萨“整”死了。就算我不是菩萨,哪天我跟菩萨装炷香,说不定菩萨就让我骂灵了,我要日他老婆!
  要不是有事求他,我真恨不得戳穿他的骗局。但我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
  于是,我后悔着后悔着就开始骂耀哥了。
  我太恶毒太小肚鸡肠了吗?那就小肚鸡肠吧!谁叫他那样缺德。他干吗自己舒服了就不管我了呢?比我平时的“兄弟”差多了。我们的“兄弟”不到万不得已绝对是有福同享,他还人民警察哩!我又不是没给他买卧铺的钱。我给了整整两千元“办案费用”,一张卧铺票才一百二十元。我和他两人回转才四百八十元,连白红云回来的票钱在内,一共才六百元。何况他还说过,他自己的钱根本不要我出。他说他收我的钱只是因为现在办案经费都包干到了案件,但根本不够用。除车费住宿费外什么结余也没有。可他现在连车费也没花一个子儿,什么叫不够用?他根本就是对我趁火打劫。
  我能不骂他吗?
  我终于彻底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爽快答应帮我去找白红云了。
  “好吧,你等着瞧吧!
  “你他妈跟我玩?”
  我正要在心里再对他发个什么绝顶毒誓,他又扭头斩钉截铁地对我说:“让你出去你没听见?”
  想必是声音太大,四周的眼光蚊虫一般朝他飞来。我知道他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妥当,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赶紧趁热打铁补了一句:
  “耀……幺……哥,我也要坐卧铺。”
  “耀哥”?“幺哥”?到底是“耀哥”还是“幺哥”?
  有趣吧?这当然是我耍了次小聪明。是这两个发音基本一致的称谓让我有了耍小聪明的机会,是旁边一块上来的两位让我耍了一次小聪明。
  那两位我们并不认识。但他们一边安顿一边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听口音他们就是本地人。本地人当然知道“幺哥”是什么意思。就在兴趣浓浓的交谈中,睡下铺的那位百般亲近地叫了已经爬上中铺的那位一声“幺哥”。
  “幺哥你睡下铺吧,下铺方便。”
  我就是在这时补上那一句的:
  “耀……幺……哥,我也要坐卧铺。”
  他们能不把我们当兄弟?不知你们那里的“幺哥”指的是谁。我们的“幺哥”可不是随便叫的。“幺”是最小的意思。“幺哥”就是最小的哥哥。不管是不是同胞兄弟,被称为“幺哥”的人总是自己切肉连皮的亲人。
  睡下铺的那位就那样不由分说了:“哎哟怎么这么巧啊,你们也是兄弟俩?没买到两张卧铺票?是啊这趟车在我们县每天只有三张卧铺票,可能是我们抢在你们前面了吧。不过没关系,你去找列车员补就行了。一样的价格,只是不给车票。你看这下铺不正好空着吗?”
  很滑稽是不是?可别人不会觉得滑稽。我知道“耀哥”是准备反对的,可他想必也不想费神,费那么多没用的神干啥呢?
  “什么……”他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或者根本没声音只是我的感觉。没等他再说什么,我便抢先发话了:“那耀(幺)哥你先休息吧,我出去了!”
  我掉头进了厕所。我的快乐成了一只冲破鸟笼的百灵。我得把自己关进厕所,把那只百灵重新唤进鸟笼。
  我憋足力气撒了泡大尿。我第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有些地方为什么会把“撒尿”叫做“唱歌”。
  爽极了。
  真他妈爽极了。

  五

  我知道耀哥会吃惊的。
  果然。
  他怎么会想到睡在他下铺的竟是我何光汉呢?既然他没想到,后来又发现确确实实是我睡在他的下铺,他能不吃惊吗?
  他吃惊的样子又一次让我打心眼儿里快活。那是什么样的快活呢?我找不到说出来的词儿,干脆打个比方。比方说你和我是朋友,我们俩正风急火急地找一个人。我在前面你在后面。我们要找的人故意跟我们逗乐子,想吓吓我们。我们要找的人就躲在我们前面的某个角落随时准备冲出来。因为我在前面,那个躲在某个角落里的人正要吓我们的时候被我发现了,他知道吓不着我了,马上改变想法,只吓跟在我身后的你了。他马上暗示我别出声,让我配合他一起来吓吓你。真的就是这种情形。真的。我想,现在躲在角落里的人就是我了。耀哥当然就一分为二成了找我的两个人。前面的人叫身体,后面的人叫魂魄。
  那个叫身体的耀哥先发现了我并在我的暗示下摆出若无其事的神态,后面那个叫魂魄的耀哥肯定已经被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想就是这样的。
  我想耀哥当时一定是在找我。因为终点站就要到了。广播里的女孩一边擦着眼屎一边告诉我们的。耀哥从上铺溜下来时,一定是把所有的目光派遣到了卧铺车厢门口。因为没有发现我,他甚至又让目光飞出车窗,鸟儿一样搜寻我的痕迹。车都还没停稳,我怎么会在外面呢?他一定把我当成了平常的何光汉。
  我不服。我能服吗?我分明就在他身后,就坐在他屁股后面的下铺上。火车停稳的那一刹那,耀哥扭了一下身子,又猴了一下腰,我以为这下可以看见我了吧?可还是没有。硬座车厢有人从车窗跳下车,他真的是在跳窗者中找我了。
  我怎么能让他这么想呢?怎么能让他觉得我从来就只有跳车窗的命呢?怎么能让他觉得只有他才是睡卧铺的人,而我只能是睡硬座车厢走廊的人?我分明就睡在他的下铺。我不能让他太小看我。我必须让他亲眼看见我就睡在他的下铺。“条子”的习惯是事事讲证据。我要让他在证据面前无话可说。
  于是,我将原本准备抬起来的屁股重新放回卧铺,然后像昨天一样老实巴交地把嘴送到了他耳边:
  “耀哥,让我帮你拿行李吧?”
  你说他能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着?
  但是,被吓着的只是那个叫魂魄的耀哥。因为他的身子在抖了一下正准备做出更大的反应时,昨天一起上车的两位又对着我们唧唧喳喳起来:“你们兄弟俩去哪?”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耀哥出乎意料地竟搭了腔:“出差。”
  我听得就像灌了一肚子蜜。
  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的。我知道他会问我哪来钱买卧铺的。因为昨天我交钱给他时,几乎连口袋全翻了过来,以表示我就两千元,没法满足他开口的三千元。我承认,就在翻猪肚一样翻口袋时,我也许就已经计划了晚上的“列车行动”。
  “另外一千元等你帮我找回白红云后再给。”我记得翻完口袋后我还说过。真的说过。现在想起来比说话时还真实。
  是啊,我哪来的钱?我不说你也知道。耀哥当然跟我一样再清楚不过了。
  但他拿我没法。这不是在他办公室。
  他要骂就骂吧。他总不至于把我交给铁路派出所吧?我们现在都已经出了火车站,他也根本没证据说我偷了谁。看样子他也不会管那么多闲事。
  更绝的是,我还暗中做了件让他要么惊喜要么吓掉魂的事情。真的。一会儿再告诉你吧。现在,我想一个人抱着那件事好好高兴高兴。
  想想那件事就觉得爽。想着想着,就让我连身为“条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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