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萨拉马戈:修道院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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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萨拉马戈:修道院纪事-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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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忘记学到的东西。至于对话充满学究特点、用词适当无隙可击,那是因为有人帮了忙。
  说得对,神父说,但是,这样一来,人就难免自认为拥护的是真理但主张的是谬误了;同样,人也难免认定拥护的是谬误但主张的是真理,音乐家回答说;神父马上说,清阁下想到这一点,即彼拉多问耶稣何谓真理的时候甚至没有指望得到答案,救世主也没有给他回答;或许两者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存在;如此说来在这一点上皮拉多与耶稣不分伯仲了;从最终来看是如此;既然音乐如此善于说理立论,那么我就想成为音乐家而不当布道者了;感谢阁下的称赞,但是.巴尔托洛梅乌·德·古斯曼神父先生,我倒希望我的音乐有一天能像传经布道一样可以阐述、比较和得出结论;尽管,请注意,斯卡尔拉蒂先生,尽管如人们说的那样阐述和比较往往如云似雾,却得不出任何结论。对此,音乐家没有回答;神父接着说,每个诚实的布道者走下布道台的时候都有这种感觉。意大利人耸耸肩膀说,演奏音乐和布道之后便默然不语,人们是否赞扬布道词、是否欢迎音乐有什么关系呢,或许只有沉默真正存在。
  斯卡尔拉蒂和巴尔托洛梅乌·德·古斯曼来到王宫广场,在那里分了手,音乐家在王宫小教堂尚未开始练习的时候到全城各地去创作乐曲,神父则返回住处的阳台上,那里可以望见特茹河,河对岸是巴雷罗低洼地、阿尔马达和布拉加尔山丘,再往远处就是看不见的布吉奥塞卡山顶了;上帝创造世界的时候若不说声改变,整天都会明亮,若果真如此,整个世界就会完全一样,这叫一语定乾坤,但他一边走一边创造世界,造了海洋然后在海上航行,后来造了陆地以便可以弃舟上岸;在一些地方停留,在另一些地方只是经过,没有看一眼;他曾在这里休息,但没有任何人窥视,就洗了个澡,正因为想到这些,大群大群的海鸥才聚集在河岸附近,至今仍然等待着上帝再来特茹河水中洗澡,当然,其他水域也有海鸥,那是因为海鸥在那些地方出生。它们也想知道上帝是否苍老了许多。权仗保管人的寡妇过来对神父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下面,一队巡逻士兵围住了一辆轿式马车。一只海鸥离开兄弟姐妹在屋檐上方盘旋,陆地吹来的风支撑着它;神父自言自语地说,祝福你,海鸟,你的心是同样的肉、同样的血构成的;他打个寒战,仿佛感到脊背上长出了翅膀;海鸥飞走了,他觉得自己身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也许彼拉多和耶稣是完全一样的,这个突然出现的念头使他回到世上,感到自己赤身露体,一丝不挂,皮肤留在了母亲的肚子里;这时他大声说,上帝是一体的。
  整整一天,神父都关在卧室里,不停地呻吟,叹息,下午已经过去,夜幕降临了,权权保管人的寡妇又来敲门,说夜宵已经做好,但神父没有吃,似乎准备开始他伟大的禁食,以便以新的、更加锐利的目光来理解事物,他毫不怀疑,向特茹河上的海鸥宣告上帝为一体之后将有更多的东西需要理解;真是大胆妄为到了极点,就连异教创始者们也不否认上帝实质上是一体这一点,而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接受的教育是,上帝在实质上是一体,在人格上为三性;今天,这些海鸥使他对此产生了疑问。天完全黑下来,城市睡着了,即使没有睡着也沉默不语,只能间或听到哨兵的口令声,但愿法国幼船者们不来这里上岸;多门尼科·斯卡尔拉蒂关上门窗,坐到钢琴前,从屋子的缝隙和烟囱飞向里斯本夜空的这是什么乐曲呀,葡萄牙卫队和德国卫队都侧耳细听,前者和后者都听懂了;在甲板上露天睡觉正在梦中的水手们醒来侧耳细听,听出了是什么乐曲;在搁浅在陆地上的船下忍饥挨饿的流浪汉们也听见了;成千座修道院里的修士们和修女们听见了,他们说,那是救世主的天使们,这块土地上奇迹层出不穷;即将杀人越货的蒙面大盗们和被匕首刺中的人们都听到了,后者不用要求忏悔便得到宽恕;宗教裁判所一间深深的牢房里的囚犯听到了,旁边的一个狱卒过去掐住他的喉咙,把他掐死了,没有比这种谋杀更悲惨的死亡了;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巴尔塔萨尔和布里蒙达听到了,他们躺在床上问,这是什么音乐呀;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住在附近,在所有人当中头一个听到,他下了床,点上油灯,为了听得更清楚,他把窗户打开了。一只只大蚊子也钻了进来,落到屋顶上,先是在高高的腿上摇摇晃晃,后来就一动不动,仿佛似有若无的灯光对它们没有吸引力,也许是被吱吱的笔声催眠了,巴尔托洛海鸟·洛伦索神父早已坐起来开始书写,我在他之中;天亮了,神父还在写,写的是上帝之体布道词,这个晚上,蚊子们没有叮神父之体。
  几天以后,巴尔托洛梅乌·德·古斯曼正在王宫小教堂里,意大利人来与他交谈。说了些刚见面的寒暄话以后两个便从国王和王后观礼台下面的一个门走了出去,这些门都通向进入王宫的走廊。他们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不时望一望挂在墙上的法国亚拉斯画布,上面画着亚历山大六世教皇的故事,宗教仪式的盛况,均从鲁本斯的作品临摹而来;有托比亚斯的故事,是根据拉法埃尔的作品画出的,还有征服突尼斯的场面,假如有一天这些画布着了火,连一根布丝也剩木下、从他的口气里不难听出来,这不是他将要谈的重要内容;多门尼科·斯卡尔拉蒂对神父说,国王的观礼台上有一个罗马教廷圣彼得大教堂的复制品,昨天他当着我的面拼起来了,我感到非常荣幸;他从来没有赐予我这种荣耀,我这样说绝非出于嫉妒心理,而是因为看到国王通过意大利的儿子给予该民族这种光荣而感到高兴;据说国王是位伟大的建筑家,莫非正因为如此他才乐于以自己的双手建起像圣彼得大教堂这样的顶峰建筑吗,尽管规模要小一些;正在马芙拉镇建造的修道院非常不同,这座巨大的建筑物将在今后几个世纪里令人惊叹;人的手创造的作品是何等不同啊,我的作品是声音;你说的是手吧;我说的是作品,产生之后立即消失;你说的是作品;我说的是手,要是没有记忆力和我赖以写作的纸,手能干什么呢;你说的是手;我说的是作品。
  这似乎仅仅是一种有趣的文字游戏,以文字的不同意义开开玩笑,那个时代的习惯就是如此,对方是否明白或者故意不让对方理解都无关紧要。正如一位市道者在教堂里对着圣安东尼奥的画像大声叫喊一样,黑人、窃贼、醉汉;这样一来听众们大惊失色,然后他再解释其意图,挑明其花招,所有这些斥骂都是表现现象,现在他该说明原因了;说圣徒是黑人,因为他的皮肤被魔鬼涂黑了,但魔鬼却涂不黑他的灵魂;说圣徒是窃贼,因为他从马利亚手中抢走了圣子;说圣徒是醉汉,因他他曾陶醉于上帝的恩惠;啊,布道者必须小心从事,当你倒置概念的时候恰恰无意识地说出了在你心中沉睡、在你梦中翻腾的异教徒的意图;你又喊叫起来,该诅咒的上帝,该诅咒的圣子,该诅咒的圣灵;但马上又补充说,魔鬼们在地狱里这样声嘶力竭地叫喊;这样你以为就能逃避判罚,但那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人,当然不是瞎了眼的托比亚斯,而是那个既不瞎又不眼前一片黑暗的人,他知道你说出了两个深刻的真理;他会从两个当中选择一个,选择他自己的那一个,因为你和我都不知道哪一个是上帝的真相,更不知道他是木是真正的上帝。
  这又好像是文字游戏,作品,手,声音,飞行;巴尔托洛梅乌·德·古斯曼神父,人们告诉我,靠你这双手使一架机器飞到空中;他们说出了当时看到的事实,但他们没有看到第一个事实掩盖的事实;我倒想了解得更清楚一点;那是12年前的事了,从那时起事实发生了很大变化;我重复一遍,我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什么是秘密呢;对这个问题我要这样回答,据我想象所及,只有音乐能在空中飞翔;那么明天我们去看一个秘密吧。这时他们正停在托比亚斯故事的最后一幅画布前面,图画说的是鱼的苦胆使盲人恢复了视力;多门尼科·斯卡尔拉蒂先生,苦味正是有双重视觉者的目光;巴尔托洛梅乌·德·古斯曼神父先生,我迟早要把这一点写进音乐之中。
  第二天,两个人各自骑上自己的骡子前往圣塞巴斯蒂昂·达·彼得雷拉庄园。院子扫得干干净净,一边是主人住宅,一边是粮仓和仓库。耳边传来水车转动的声音,水在沟里洞洞地流动。附近的苗圃已经播种,果树也修剪得整整齐齐,一眼看去与10年前巴尔塔萨尔和布里蒙达头一次进来时那荒芜的景象完全变了样。前边的地仍然荒着,力不能及,只得如此;只有三只手可以种地,而这三只手大部分时间不能干地里的活计。仓库的门敞开着,里边传出于活的声响。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请意大利人在外边等一下,自己进去了。只有巴尔塔萨尔一个人,他正在用手斧切割一根长长的木椽子。神父说,巴尔塔萨尔,下午好,今天我带.一个人来看那机器;是谁呀;王宫里的人;不会是国王吧;总有一天他要来的,几天以前他刚刚和我单独谈过,问什么时候他能看到机器飞起来,这次来的是另一个人;这样他就了解这个非常秘密的事了,我们不是说好要保守秘密吗,所以我们这么多年才一直只字不提;我是大鸟的发明者,我决定怎样做适合;但是我们在制造这架机器,要是你同意,我们可以走嘛。巴尔塔萨尔,我不知道怎样向你解释才好,但我感到我带来的人非常可靠,我敢为他担保,敢用我的灵魂打赌;是女人吗;男人,意大利人,几个月前才到王宫,他是个音乐家,公主的钢琴教师,王宫小教堂的教师,名字叫多门尼科·斯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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