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1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2004年第1期- 第12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来成了西班牙最著名的电影导演。 
  洛尔加的戏在一家小剧场彩排。这是关于一只蟑螂为寻找爱情而死去的故事。他写信给父母说,若蟑螂成功,他能赚一大笔钱。首场演出,他订了不少座位,请朋友们来助威。开幕没几分钟,一个男人从包厢大叫大嚷:“这戏是给雅典娜神庙的!知识分子滚回去!”人们跺脚起哄,朋友们则用掌声反击。报纸反应平平。几周后,父亲勒令洛尔加立即回家完成大学学业,否则就来马德里把他带回去。洛尔加写了四页长信:“你不能改变我。我天生是诗人,就像那些天生的瘸子瞎子或美男子一样。”最后老父亲屈服了,答应让他待到夏天。 
  趁夜色,杰曼带多多和我混进格拉纳达一个社区俱乐部。舞台上载歌载舞,全体观众跟着用手掌的不同部位击出复杂多变的节奏。这就是弗拉明科(Flamenco)。是夜余兴未尽,我们来到郊外的一家小剧场,陈设简单但票价昂贵。当响板骤起,一男一女如旋风登场,动作粗野强劲又控制到位。 
  第二天下午,我们拜访了作曲家法亚(Fal…la)的故居,它坐落在阿拉汉伯拉宫西北边的山坡上。那是一栋白色小房子,庭院青翠。从这里可以看见格拉纳达及远方田野。法亚曾骄傲地说:“我这儿有世界上最美的全景。” 
  1921年夏,洛尔加厌倦了呆板的学校生活,常和朋友们到阿拉汉伯拉宫围墙内的一家小酒馆聚会。老板的儿子是吉他手,为大家演奏深歌(deepsong),一种古老的安达卢西亚吉普赛民歌,十九世纪被弗拉明科取代。在重重古塔的包围中,他们倾听深歌的哭泣。参加聚会的有个秃顶小个子,他就是法亚,著名的西班牙作曲家。洛尔加一伙嚷嚷着要搞个音乐咖啡馆,而法亚提议举办深歌艺术节。 
  两年前他俩曾见过面,直到深歌之夜才成为朋友。表面上,两个人相去甚远。中年的法亚胆小古怪:他连刷牙都害怕;睡在储藏室般小屋的窄床上,头上悬着十字架;每天早上工作前他都要做弥撒。他是个工作狂,认为自己的天才是 
上帝的礼物。在法亚看来,深歌才是正宗的。为寻找源头,他带洛尔加去吉普赛人的洞穴。 
  1921年除夕夜,洛尔加雇来一个街头乐队,踮着脚尖来到法亚的窗户下,在洛尔加的指挥下,突然演奏小夜曲。法亚笑得几乎开不了门。深夜,法亚请小乐队分四次演奏他们的乐曲,由他钢琴伴奏。 
  他和法亚忙于筹备深歌艺术节,为寻找比赛歌手而走遍大街小巷。与此同时他开始写作。1921年11月初,他在十天内写了二十三首,月底前又成八首。这组诗命名为《深歌集》。 
  二 
  吉 他 
  吉他的呜咽 
  开始了。 
  黎明的酒杯 
  碎了。 
  吉他的呜咽 
  开始了。 
  要止住它 
  没有用, 
  要止住它 
  不可能。 
  它单调地哭泣, 
  像水在哭泣, 
  像风在雪上 
  哭泣。 
  要止住它 
  不可能。 
  它哭泣,是为了 
  远方的东西。 
  南方的热沙 
  渴望白色山茶花。 
  哭泣,没有鹄的箭, 
  没有早晨的夜晚, 
  于是第一只鸟 
  死在枝上。 
  啊,吉他! 
  心里插进 
  五柄利剑。 
  “吉他”来自洛尔加《深歌集》(1921)。我在戴望舒的译稿上做了小小改动,主要是某些词显得过时,比如“吉他琴”、“晨晓”。仅一句改动较大,戴译稿是“要求看白茶花的/和暖的南方的沙”。我参照英译本,并请教懂西班牙语的美国诗人,改动了语序,以求更接近原意:“南方的热沙/渴望白色山茶花”。一首诗中最难译的部分是音乐,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译者在别的语言中再造另一种音乐。洛尔加诗歌富于音乐性,大多数谣曲都用韵,戴望舒好就好在他不硬译,而是避开西班牙文的韵律系统,尽量在中文保持原作自然的节奏,那正是洛尔加诗歌音乐性的精髓所在。 
  洛尔加被吉普赛人的深歌赤裸的热情所感动,他认为,那被置于短小形式中的所有生命的热情,“来自第一声哭泣和第一个吻”。他认为,深歌是他写作的源泉:爱,痛苦与死亡。他推崇其形式中异教的音调,直率的语言,泛神论,和多种文化的融合。他说自己《深歌集》中的诗,“请教了风、土地、大海、月亮,以及诸如紫罗兰、迷迭香和鸟那样简单的事物”。洛尔加试图通过短句和单纯的词,以及主题的变奏重复,找到与深歌相对应的诗歌形式。 
  吉他的呜咽/开始了。/黎明的酒杯/碎了。用黎明的酒杯与吉他的呜咽并置,构成了互涉关系,使色泽与音调、情与景交融。碎了与开始了对应,呈不祥之兆。要止住它,先是没有用,继而进一步强调不可能。紧接着是五次哭泣。先是单调地哭泣,像水在哭泣,像风在雪上/哭泣,再次插入要止住它/不可能。再次否定后出现音调上的转换:它哭泣,是为了/远方的东西。 
  第二段音调的转换也带来意义的延展。远方的东西是什么?南方的热沙/渴望白色山茶花。然后又回到哭泣:没有鹄的箭,/没有早晨的夜晚。哭泣并非来自现实,很可能是青春的骚动,或本质上对生命的绝望。于是第一只鸟/死在枝上。死亡出场,以第一只黎明之鸟的名义。结尾与开始呼应,主角再次显现:啊,吉他!/心里插进/五柄利剑。结尾突兀,像琴声戛然而止。 
  此诗的妙处是既简单又丰富,多变而统一,意象透明但又闪烁不定,特别是回旋跌荡的效果,像音乐本身。记得纽约派的代表人物约翰·阿什伯里在一次采访中说过,对他来说,音乐是诗歌最理想的形式。 
  这里基本采用的是英美新批评派的细读方法。它的好处是通过形式上的阅读,通过词与词的关系,通过句式段落转折音调变换等,来把握一首诗难以捉摸的含义。说来几乎每一首现代诗都有语言密码,只有破译密码才可能进入。但由于标准混乱,也存在着大量的伪诗歌,乍看起来差不多,其实完全是乱码。在细读的检验下,一首伪诗根本经不起推敲,处处打架,捉襟见肘。故只有通过细读,才能去伪存真。但由于新批评派过分拘泥于形式分析,切断文本与外部世界的联系,最后趋于僵化而衰落,被结构主义取代。新批评派虽已过去,但留下细读这份宝贵遗产。作为一种把握文本的基本方法,细读至今是必要的。 
  三 
  1922年6月7日,即二十四岁生日两天后,洛尔加在格拉纳达一家旅馆朗诵了《深歌集》。一周后,深歌艺术节在阿拉汉伯拉宫拉开序幕,吸引了近四千穿传统服装的观众。参加比赛的歌手一一登场,响板迭起,吉他悸动,从吉普赛人中传出阵阵哭声,他们跟着沉吟起舞,如醉如痴。次日晚大雨,人们把椅子顶在头上,比赛照常进行。洛尔加对一个本地记者说:“告诉你,亲爱的朋友,这深歌比赛是独一无二的。它是和月亮和雨比赛,正像太阳与阴影之于斗牛一样。” 
  1923年春,洛尔加勉强通过大学毕业考试,一周后和弟弟去马德里。在寄宿学院,一个叫萨尔瓦多·达里(SalvadorDali)的青年画家进入他视野。他们随即形影不离:散步、逛博物馆、泡酒吧、听爵士乐。有一回,达里把一张二流作品卖给一对南非夫妇。兴奋之余,他们叫了两辆出租车回学院,自己坐头一辆,让另一辆空车跟着。此举被马德里富家子弟效法,流行一时。由于野心的互相投射,以及被对方才能的强烈吸引,他们的关系很快从友谊发展成爱情。 
  1925年复活节假期,洛尔加应邀到达里家做客,他们住在地中海边一个风景秀丽的小镇里。达里的妹妹阿娜(AnaMafia),按洛尔加的说法,是“那些美丽得让你发疯的姑娘之一”。他们仨沿海滨散步。达里察看光线、云和大海,洛尔加背诵自己的新作。一天下午,他们围坐在餐桌旁,洛尔加读了他新写的剧本,阿娜感动得哭了。达里的父亲声称,他是本世纪最伟大的诗人。 
  洛尔加回到格拉纳达,他近乎绝望地怀念那段美好时光。达里在巴塞罗那附近服兵役。他们书信频繁,字里行间情谊绵绵。洛尔加写了首诗《萨尔瓦多·达里颂歌》,达里在信中称他为“我们时代唯一的天才”。洛尔加深知同性恋的危险,特别是在一个天主教国度。他得学会伪装,避免来自社会习俗的惩罚。 
  1927年5月,洛尔加来到巴塞罗那,参加他的新戏彩排。服兵役的达里一有空就溜回来,和他在—起。他们在街头漫步,迷失在关于艺术、美学的热烈讨论中。达里为他的新戏做舞台设计。6月”日,达里和他 示来参加首演。演出获得巨大成功。 
  在西班牙文学史上,1927年无疑是重要的一年。为纪念西班牙诗人贡古拉(Luis deGongom)逝世三百周年,洛尔加和朋友们举办一系列活动,马查多、法亚、毕加索和达里等人都热烈响应。在马德里,年轻人焚烧了贡古拉当年的敌人的书;由于西班牙文学院对贡古拉的冷落,他们半夜在文学院围墙上撒尿。 
  高潮是在塞维利亚(Seville)举办三天的纪念活动,洛尔加和其他几个年轻诗人在邀请之列。他们一行六人登上火车,一路喧闹,深夜到塞维利亚。迎接他们的是退休的斗牛士梅亚斯(1gnacioSanchez Meiias),他是个文学鉴赏的行家,几乎能背诵贡古拉所有诗篇。他是那种极有魅力的男人,身材矫健,脸上是斗牛留下的伤疤。他把客人带到自己在郊外的农场,给他们披上阿拉伯长袍,打开香槟酒。梅亚斯和一个吉普赛朋友唱深歌,洛尔加和朋友们朗诵诗。 
  三天正式的纪念活动,包括演讲朗诵和本地报纸的采访留影。此外是流水宴席,在塞维利亚朋友的陪伴下,他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