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是个误会！”
……
每次与他相遇，总是在他笑的时候，无论什么情况，他总是能够笑得出来。
※ ※ ※
“杨雷。如果是杨雷……”他不禁苦苦地一笑。如果是杨雷，一切都没那么简单了……那孩子，他身上背负的那些尘封了若干年的秘密，他应该是自己也未曾完全了然吧？
女孩儿将疑惑不安的目光转向他，他却把视线移开了。
他转开视线，正好看见中堂左壁挂的一幅字，书的是女诗人薛涛的《咏柳絮》
二月杨花轻复微
春风摇荡惹人衣
他家本是无情物
一向南飞又北飞
……
“杨花轻复微，南飞又北飞”他轻声吟哦道。
我好恨！恨我羁绊于此。而那个优秀的孩子，那个使一向写字刚直遒劲的我，竟也为她写出一个柔婉温文的“珍重”的孩子她该是有能力飞向远方吧？明年今日，她会在哪里？北京？上海？南京？或者大洋彼岸？那，那可都不是我该操心的了。像荣儿妹妹说的那样，我的关心只是毫无意义……
一向在人群中进退自如，左右逢源，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冷静的他不能化解。然而，在这件事上，他却悲哀地发现了自己的能力竟也有无从施展的时候。
“望江楼！望江楼！”他心中默默念着，几乎要忘记了一个事实，忘记这崇丽阁的俗谓是百年承袭，由来已久。他心中一阵久未经历的儿女情长的悲苦，一刹间尽涌到心头。这个望江楼，经他心中这样黯然一念，就仿佛是专为此情此景而设一般。望江楼啊……
发现妹妹正忧心忡忡望着自己，他勉强一笑：“荣儿，咱们不去想家里的事了！好难得你来成都玩儿。下午想上哪儿？武侯祠？杜甫草堂？”
“先请我一顿必胜客！”女孩儿娇嗔道，“人家都饿死了！别皱着眉一副要教训人的样子。我请你好了！这次暑假出来玩，妈可是背着爸给了我大把钞票！哼，成有钱人了！要花光了才回去！哥，市内的景点有什么意思？明天陪我上峨眉！”
第06小节
下午爹回来时，脸红通通的对卓婉君说：“妹娃子，快点把钥匙拿上跟我走。出门遇贵人！你阿姨给你找个活，只做三天，要挣八十块钱！妹娃子，你不老念叨没机会看看A中啥样子？现在你看得到了。在A中食堂收餐具，发个临时工作证给你。活一干完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你可以把A中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要是有哪间教室听课证查得不严，就放机灵点，往里面一坐，兴许还能听得上市里最好的老师讲课！看我女儿这个斯斯文文的样子，谁敢说她是学校的小工，不是个读书人？妹娃子，你要记着爹的话当小工肯定不能和当学生比。当学生是交钱给他们，他们肯定是对你客客气气的；当小工是要赚他们的钱，要是他们不那么客气，你也不要觉得委屈。挣碗饭吃肯定是要受气的。”
卓婉君一一答应下来。
爹又问：“我问你拿上钥匙跟我走。我没有叫你拿塑料袋跟我走。我的女儿读书是不是读入迷了，连钥匙和口袋都分不清了？”
卓婉君把口袋提上说：“爹，里面是我的习题本。晚上活干完了，我就看一下能不能混到A中的教室里面去上自习。”
爹一拍脑袋说：“是啊，晚自习也可以混进去上嘛。瞧瞧我女儿这样刻苦，迟早给我考个状元回来。”
于是卓婉君跟着爹走了。
路虽然有点远，但两个人都是走惯了路的。看看街上的新奇景象，搭一两句闲话也就到了。
到了A中大门口，门卫却拦住了父女俩。
爹被拦在门口：“天还没黑，收垃圾的不能进学校。你又没戴证。”
爹跟门卫说：“我送我女儿进去。当然，我女儿不是学生，她是来打工的。她第一次来，找不到路。不管女儿是学生还是做工的，当爹的都不想自己的女儿走丢……”
门卫说：“我不跟你罗嗦。她也没有证，连她我也不能放进去。”
爹说：“大哥，你行行好。你看，吃饭的时间快到了。她没去报到就做不成工，今天的工钱就挣不到了。”
门卫说：“你要叫负责这个事的人来门口接她。……挣不挣到钱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不管你们那么多。我们只管看证件。什么证都可以听课证，工作证，你拿出来。不然外校来这么多人，坏人混进来出了问题怎么办？”说着自顾自往值班室藤椅上一倒，舒舒服服吹起了电扇。
爹急得满头油汗都出来了。出来时走得匆忙，忘记了换下衣服，又没带包烟在身上，看来今天非被刁难够不可了。
卓婉君正怔怔地看着爹和门卫争执，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小姑娘，你手里拿的什么？”
卓婉君回过头，看见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老师，推着个单车站在身后，笑笑地看着她手中的塑料袋。
“习题集？你的？”那老师只翻了几页，便对门卫说，“放他们进去。”
门卫说：“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陈老师。没有证。”
陈老师冷冷一笑，说：“你不是说什么证都可以吗？我的教师证可以吧？A中老师带学生进学校好像是可以不用证件的吧？”
卓婉君这时抬起头，正看见天边的夕阳金色的光芒在A中大门巨大的石材上染出深深浅浅的光晕。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样高高在上的、宏伟的建筑，令人肃然起敬。
这就是常常在我梦中出现的那座神圣的学府。
不管怎样，不管是以怎样的身份来到这里。我总算是来了。
你召唤我来，我就来到这里。请你，让我进入吧！
※ ※ ※
陈老师不但带婉君进了学校，还把她一直载到食堂门口。
卓婉君说：“老师你是姓陈吧？陈老师，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但是我还是不明白。我不是你的学生，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样好？”
陈老师指着她手里的习题本说：“那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做那样的题的人如果你是我的学生，我，将会感到很荣幸。”
第07小节
学生食堂里在直播A中的赛前动员，各校学生们敲着桌子高呼换台。
“内部频道去死啊！”
“怎么老放A中的宣传片，烦不烦啊！”
“主席台上那个老胖子旁边那妞还算正点啦，老牛吃嫩草，不像话！”
“我们要看泳装秀！”
“实在不行来点足球也行嘛！”
……
灯火辉煌的食堂门口，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回收台前，尚不够麻利地重复着一套相同的动作收碗、倒掉残渣、把碗堆放上堆积如山的碗架……没有人注意到她时时停下来，痴痴地听着食堂里断断续续的对A中竞赛传统的解说。
收完一车，旁边的大姐吩咐她把碗架车推去清洗公司的车上。卓婉君推了车从坡道下去，提心吊胆，生怕堆得颤巍巍的碗堆倒塌下来。
好不容易到小卡车厢下，卓婉君使出吃奶的劲儿，却怎么也没法把架子车推上跳板。
司机不在，附近一个可以帮忙的人都没有。匆匆忙忙地经过的都是些衣冠楚楚的学生老师，卓婉君知道自己不能向他们求助。正在不知所措时，一个从刚食堂里跑出来的男生从旁边伸了一只手搭在车上，车上也只差这点劲，一被推动，就顺顺当当上了小卡。
“谢谢你。”卓婉君说。
外面光线昏暗，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问清那人的名字，那个助她一臂之力的男生早已匆匆地跑远了，只剩下卓婉君怔怔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道：“我为什么总是遇到好人啊……”
※ ※ ※
杨雷匆匆忙忙地跑出食堂去打电话，是因为他觉得非得再次向老头儿求助不可。
“我有一种预感明天会输。”杨雷悲观地说，“所有人的情绪都不好。当然，也包括我。刚才大家在一起吃饭，那气氛如同最后的晚餐。汤匙掉了三次，最后那碗汤终于被彻底打翻了；江训一直心不在焉地把筷子乱伸，她吃下去的菜里至少有一半是错伸到我那份套餐里夹的；原霞对着我关心地问道：‘江训，你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老头儿问。
“是这样的，”杨雷说，“简单地说，江训来之前跟自己的妹妹打架，并且发现自己的妹妹一直在暗算自己，因而情绪低落；原霞来这里碰到了自己的妹妹，但是他的妹妹实在太强了，我们从人之常情推断他目前正处于极度自卑中；而我就更是糟透了，我发现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嗯，喜欢江训。”
“那没什么不好啊。”老头儿不以为然地说。
“问题是，”杨雷继续道，“妹妹追到A中来了。”
老头儿沉吟了半晌，然后严肃地开口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困惑：“这个妹妹又是谁的？”
“我的。从某种意义上讲算是我的初恋女友，”杨雷好像牙疼一样说，“但我敢说她现在只想成为因为谋杀有志青年杨雷而上重庆晚报的新闻人物。如果我是个正直的人的话就会绅士风度地伸出脖子让她爱怎么犯罪就怎么犯罪，可是我又不那么正直。”
“结论呢？”
（杨雷转向屏幕前的观众：“vidi忠告：初中时代不宜早恋一旦涉足，后患无穷！”观众甲提问：“高中呢？”杨雷露出一个迷人微笑：“视乎您的发育状况而定。”）
“我目前还不清楚自己下一步会怎么做。你知道那种制定计划然后行动的方式我一直不喜欢。总之，一切糟透了！”
“小雷，”老头儿说，“既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那么，不如干脆痛快地打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