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夏天 [苏] 康斯坦丁·西蒙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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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夏天 [苏] 康斯坦丁·西蒙诺夫-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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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时顺便到卫生部去弯一下。我想给妻子留一张便条,”当他们抽烟时,辛佐夫说。

  “要不然,她一定会为你担忧的,”古特科夫同情地说,虽然辛佐夫自己倒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因为卫生部里知道司令牺牲的详细情况,知道只有他一个人牺牲,其余的人都安然无恙。

  “我真是个不走运的人。尽碰上倒霉事儿……”古特科夫接连抽了几口烟,痛苦地说。

  “您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是没有办法的,可是人家总会想:不知道是怎么开的车!稍微开快一点,就不会碰上弹片了。现在我总觉得好象做错了事似的。”

  辛佐夫望着古特科夫忧伤的脸,心里想。“虽然他没有做错事,但出了这样的事故,司令部里是否还会有人愿意乘他的车,倒是个问题。人家虽然口头上不讲迷信,但完全可能不愿意乘他的车子。”

  “怎么,走吧?”

  古特科夫笨拙地爬到后座上——他不习惯当乘客。辛佐夫坐在前座。他们停了一会儿,望着一架架“伊尔”飞机在前面起飞,然后车子就开走了。

  在辛佐夫到机场去的那个早晨,齐娜依达没有象昨天那样去安排伤员后送,而是坐在卫生部里,按照自己的领导罗斯里亚科夫的命令,在为集团军军委准备材料。

  集团军不断向前挺进,离补给站越来越远了,虽然伤员不多,但由于货运越来越紧张,组织卫生飞班车发生了困难。必须决定下一步怎么办。是否可以用缴获的德国载重汽车再组织一支医疗车队,把一部分伤员不是送到补给站,而是送到远一点的后方,直接送到分类医院去?

  罗斯里亚科夫一早就去用事实证明可以建立这样的车队。他派另外一位医生到车站去代替齐娜依达,让齐娜依达留在卫生部整理卫生飞班车发生阻塞现象的材料。

  罗斯里亚科夫临走前,她要他帮忙与辛佐夫取得联系——告诉他关于塔尼雅的事。罗斯里亚科夫帮她与作战值班员取得联系后,便跳上汽车走了。他走了以后,齐娜依达才从值班员那儿听说辛佐夫不在,他护送司令的遗体去了。于是她请值班员在辛佐夫回来后转告他:他的妻子受了伤,已送往后方,给他留下了一封信。

  “一定转告,”作战值班员答应后,便放下听筒。

  齐娜依达把这一切都对作战值班员了,让司令部里的人都知道辛佐夫的妻子受了伤。这样可以使他便于脱身来一次,而来一次是必要的。齐娜伊达从补给站回来后还是看了塔尼雅的信。

  当塔尼雅第一次把信塞给她时,她把信放在身边一昼夜后又还给了塔尼雅。而现在她看了信,看了也不感到后悔。

  “即使他伸出拳头来也没关系,”齐娜依达想到辛佐夫。“我要告诉他,信我已经看过了!我把信重新封好了,他看不出来,但我还是要告诉他的!因为,否则就不能向他解释,为什么他不应该和塔尼雅分手,虽然她已经走了。”

  她好象感到,她能够教他怎么办。虽然实际上她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对辛佐夫讲,因为她不了解最主要的一点,那就是:他本人对过去以为已经死了的妻子可能还活着这件事抱什么态度。万一他爱她胜于爱塔尼雅呢?而且现在还继续爱着她呢?

  在此以前,在齐娜依达这样一个家庭生活不幸的女人看来,塔尼雅尽管碰到过不少倒霉的事,但她还是幸福的。而现在由于塔尼雅原来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所以齐娜依达就更加爱护她了,一心想给她帮助。怎么帮助呢,她自己也不知道,但象所有性格刚强的人一样,她认为办法自然会有的,因为这是符合规律的。

  辛佐夫走进小屋的时候,齐娜依达正坐在桌子旁边写一个文件。她抬头看到了他,感到很奇怪:他怎么会来得这样快。

  “你好。他们已经转告你了吗?”她站起来迎接辛佐夫。

  “转告什么?什么也没有转告我。我是上飞机场去护送的,要安葬在莫斯科。回去时顺便来一下……我们那里发生的事,你总知道了吧?”

  “知道了,”齐娜依达说,同时心里在想:“我是知道了,而你却还不知道。”接着,她说:“请坐。”她还没有决定,关于塔尼雅的事应从何说起,为了拖时间,就问道:“出事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吗?”

  “和他在一起。”

  “你没有受伤?”

  “没有。只是他一个人……还有司机的手也受伤了。”

  “我们也是这样听说的。”

  “事情就是这样。”

  齐娜依达不再问下去了,她沉默着,而他却为此而高兴。

  “塔尼雅不在吗?”

  辛佐夫知道,塔尼雅白天是难得在这里的,但还是问了。

  “不在。”

  “我给她写一个条子,留在你这儿。”

  辛佐夫伸手去拿军用挂包。

  “等一下,”齐娜依达制止他。“她昨天受了伤。没有危险。伤势不重,可以算是轻伤。”

  他呆呆地望着她,好象还没有弄明白她说的话。然后,他问。

  “她现在在哪儿?”

  “送到后方去了。我昨天亲自把她送上了卫生飞班车。我一早就在找你,打了电话,要值班员转告你。你进来时,我还以为他已经转告你了……”

  “伤在哪儿?”辛佐夫问,他不去回答无关紧要的问题:“电话接通了没有”,“转告了没有”……

  “伤在背上,”齐娜依达说。“中了手榴弹弹片,不太大。没有伤着内脏,肾脏和胸膜都没有受伤。从后面进去,留在肋骨下面没有出来。我送她上车时,她感觉良好,没有发高烧。很走运,可以算是轻伤,”她又重复了一句。

  “既然是轻伤,为什么不留在集团军里治疗?为什么送到后方去?”

  齐娜依达耸了耸肩膀说:“怎么,我在对你撒谎吗?的确是轻伤。算是中等程度的伤势,因为伤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可实际上是轻伤。”

  “为什么不把她留下?”辛佐夫又问。

  “就这么走了。”齐娜依达停了半晌又补充说:“她自己不愿留下。”

  她费了很大的劲才作了这样的回答,因为在说了这一句话以后,接下去必然要讲述她需要告诉他、他也一定要打听的全情况。

  但辛佐夫脸上的表情是平静的。他听到的是意料中的事。

  “她昨天什么时候受伤的?”

  “两点左右。”齐娜依达把她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情况都讲了。“我们的将军吩咐写一个报告,为她申请授予‘红旗’勋章!”

  但从辛佐夫的脸部表情可以看出,他对勋章的事并不关心。他在想另一件事:她在别列津纳河边给他讲了关于玛莎的事,并说他们以后不能再在一起了,在这以后不到六小时她就受伤了。这一切都发生在同一天!

  “真弄不懂!”他说。

  的确是弄不懂。多少次曾为她担心,但恰恰在谢尔皮林死后,想不到她竟也出了事。

  “她要我把一封信转交给你,”齐娜依达终于决定告诉他。“早在发动进攻以前,她就写好了,但一直放在身边。临别时,她要我转交给你……你坐在这里看信吧,我马上就来。我要出去一下。”

  她并没有什么事,不过想走开一会儿,因为在他看信时,她不想看、也怕看他的脸。

  辛佐夫把信拿在手里,几乎已经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不过信是在她当面向他讲述以前就写好的。“一直放在身边……”大概她想自己恐怕会被打死吧?

  他看了看有点发黄、褪色的自制的信封,刚准备拆开,把信取出来,可是突然想到“她可能已被打死”,不觉吃了一惊,就停住了。在这以前,在和齐娜依达谈话时,他一直在想塔尼雅的伤势,“伤势不重,是轻伤,中了一块小小的弹片,留在里面……”而现在他却想到,她可能已被打死!这封信可能不是她活着的时候拿出来的,而是在她被打死后从她身上找到的。

  她有没有留在这里;送到哪个医院去了,什么时候会从那边把战地信箱的号码寄来;在这封信里,除了已经说过的话以外,她还讲了些什么——这一切和她可能已被打死这个问题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

  既然她还活着,他就准备去应付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于是他撕开了贴得很牢的信封,把粘在信封上的一页信纸撕去了一个角,开始看信了。

  “万尼亚,我对不起你:你的妻子可能还活着,而我昨天一整夜下不了决心告诉你……”她的信就是这样开门见山地写的。

  下面她写了详细情况:她是怎样从卡希林那儿了解到这一切的,她说,卡希林在他们这个方面军的游击运动司令部里工作,如果辛佐夫愿意,可以自己打电话去问。好象他会不相信她自己的话,还要到卡希林那儿或别的什么人那儿去核实似的!

  这一切都密密麻麻地写在第一张纸的正反两面,而在第二张纸上,她开始解释为什么现在他们不能再在一起了。

  “你自己应该懂得,”塔尼雅写道,“我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因为是我自己告诉你,说你的妻子牺牲了,你才作为一个没有家室的人和我结合的。而现在发现我对你说的不是实情。我当然不是有意这样做的。但不管怎样,既然事已如此,我就再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我没有这个权利。待战事一有间歇,我将请求把我调到别的方面军,我只要说明,你的妻子还活着,他们是会同意的。”

  在信里,一处都没提到玛莎的名字,每次都写“你的妻子”,好象要以此强调,她自己已经没有权利称为他的妻子了。

  她写得斩钉截铁,把自己和他过去的关系割断了,似乎想预防发生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即使他的妻子被找到了,但他不愿和妻子破镜重圆,而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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