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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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莎的树林-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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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说“你何必故意让她扫兴”,她说“我看见她那副天真妹的样子就忍不住。”

每个城市都有这样一群年轻女子,我的姐姐是其中一员。她们可以闭着眼告诉你上一季DIOR的设计风格和下一季GUCCI的走向,却很可能不知道怎么钉一颗扣子;她们被洪晃,朱德庸,安妮宝贝和村上春树洗脑一遍,精诚所至地取其糟粕去其精华,变成了“四不象”,觉得不能把男人当东西,认定做女人就要做白骨精;她们常说痛恨都市的喧嚣和空气污染,说要去青海西藏看看天多高云多白,事实上她们去一回郊区就苦不堪言;她们会巧妙地利用男性上司和同事的亲睐,又懂得维护男性的尊严,给他们一种错觉,以为世界真是男人说了算;她们大多会讲一口漂亮的英语,到国外出差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当地物美价廉的折扣服装店;偶尔被媒体采访,喜欢被称呼“女士”而讨厌被人叫“小姐”因为那显得不专业,随时能提供用电脑软件处理过,几乎无懈可击的照片用在人物专访上。

这些女孩能轻而易举给别人打造一个个幻象,自己却有最实际的心思和打算;她们很美丽,也很出色,却毫不在意,更不会随便去欣赏同类,一心只想着如何使自己变得更美丽更出色,可惜,在这个过程中,她们的美丽和出色,都不动声色地挂上了打折标签;她们是大型超市蔬果区的番茄,早早脱离藤蔓,在冰冷的塑料盒里成熟,外表红艳动人,里头难免有些酸涩。

姐姐断断续续交过好几个男朋友,和第一个男友分手的时候受了很大打击,恍惚了好几天,后来就变了,新交男朋友,和我们说一声,分手了,也只是轻描淡写“Andy换工作去北京了”,倒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老妈对此表示不爽,但姐姐没嫁也进入了“泼出去的水”状态,我行我素,反正她薪水高,不再需要父母的钱。

也许是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关系,除非亲眼看见,我难以想像姐姐和一个男人在客厅沙发上裸裎相见肌肤相亲的样子。

邂逅(8)

寒假最后一个周末晚上,老爸老妈都在值班,我重感冒躺在床上发汗,隐约听见外间的电视声,仿佛是“午夜凶铃”,我估计姐姐又带新男朋友回来了– 她喜欢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装小女人,又不想太失态,于是,我家客厅的电视机下面,永远放着一盘她已经看过很多遍的美国版“午夜凶铃”。

再醒来的时候,电视的声音仿佛更响了,我的头跟着更加痛起来,终于忍不住挣扎起来,裹着被子去开门,想请他们轻一点。可是,一打开房门,客厅里的景象让我几乎叫了起来。具体细节我不想多透露,但可以对天发誓,那男人的八月十五比裴勇俊更为正点,姐姐的脚上还穿着高跟鞋,艳红的鞋子,蛇一样的带子一直缠绕上她雪白的小腿。

我在那个男人站起身来之前关上了房门,逃命般地奔回床上,为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原因:我从心眼里想看一回真正的,女人的身体,又非常害怕看自己姐姐的身体,尽管看一眼,她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我坐在自己房间的写字台前,打开CD机,空气里传来恰克飞鸟的“邂逅”。我不懂日语,也不喜欢去搜刮中文版歌词,所以,坦率说,我从没真正听明白这两个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开始登台演出的叔叔在唱什么。然而,他们饱透忧郁的声音,在柔婉音乐的陪伴下,变成了一种接近天籁的旋律。我觉得,恰克飞鸟每一首歌背后都有一个故事,忧伤的,不忧伤的,快乐的,不快乐的,化作淡淡甘苦,像一块黑巧克力,融在嘴里,慢慢渗进血液。

傍晚的风轻轻吹来,对面的二楼窗户上突然出现一幅花样别致的窗帘,深蓝的底上缀满大朵大朵纯白的百合花,望上去让人眼目一新。再仔细看,阳台上挂着一个风铃,好像是木头做的,风过的时候,隐约传来“答答”的声音。有人搬进去了。我有些好奇地站到窗前,想看看是谁,那窗帘却纹丝不动,满眼的百合花盛开着,一朵朵仿佛要从布帘上跳跃下来,铺成满地的清香。

姐姐大声地在餐桌上中英合璧地办公,“陈总说了,会标要集中体现team spirit,表达一种拧成一股绳的坚强意志,就是说要……………要拧成一股绳……当时你不是也在场吗?”她抓着筷子下意识地在菜碗边上敲着,仿佛敲的是那个倒霉的平面设计室主任的脑袋,“你们做的logo,我给我弟弟看,问他是什么feel,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像一根大麻花!连我弟弟都不喜欢,陈总那么见多识广,会喜欢吗?”她飞快地从碗里夹起一块肉送进嘴,脸上突然肿起半边,换种推心置腹的口气,“Simon啊,不是我想难为你,平时你总说自己的team谁是科班出身,谁是美院毕业,谁得过奖,关键时候,就是这样吗?你也知道,陈总的集团有十几个子公司,这个logo虽然小,但是可能会关系到几个million的业务前景,出了problem,你能担这个responsibility吗?”她开始耸人听闻,我担保那个Simon在心里使劲骂娘。

其实那个会标完全没那么糟糕,我也没说过像根大麻花,只是说有点像油条。是姐姐拿着鸡毛当令箭,拿着令箭当大炮,有那个喜欢“拧成一股绳”的老总做靠山,她大可狐假虎威。当然,这样的女人有她们存在的重大意义:她们为男性提供了双重力争上游的动力:要么在床上威猛地把她压在下面,要么在事业上威猛地把她压在下面,或者,威猛地在事业上把别的男人都压在下面然后在床上威猛地把她压在下面。冲啊,哒哒嘀嗒。

邂逅(9)

“美美,说话不要那么凶,”老爸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粥,“做人,满腔和气,才能随地春风嘛。” 他摊开一张“参考消息”,却“嗖”地一声被老妈从背后抽掉,“吃饭看报纸,不健康!”

“那些人,进公司时一个个牛B哄哄,实事呢,一样也做不来,欠骂!”姐姐有些不耐烦,拿起勺子去砂锅里舀她心爱的鸡爪子。

“你看你,”老爸皱起眉头,“咄咄逼人!工作上,即使是对才华不如自己的人……”

老爸的话没讲完,老妈截了过去,“算了吧,论级别,美美比你高。人家手下管多少人,你手下管多少人。”

“怎么能这么比?”老爸有些不满。

“就是嘛。”老妈转身回厨房去端菜,老爸看看她的背影,凑到姐姐面前,指着她的额头轻轻地说,“你越来越像你妈了。”姐姐咯咯地笑起来。

饭吃到一半,电话响了,找老爸的,“小便带血啊……噢……啊……嗯,尿液黄不黄?……上次房事是什么时候?小便痛不痛?……这样啊,哎唷,那搞不好是肾脏,或者……膀胱……也有可能……”老爸忧患地摇着头。

“爸,我们在吃饭。”姐姐的五官险峻地拧成一团。

老爸慢条斯理挂上电话,推一推眼镜,指着姐姐,“你,没有长膀胱吗?”

姐姐饶有兴趣地问,“爸,你和妈谈恋爱的时候也开口尿道闭口□的吗?”

老爸脸上浮起一丝得意,“那当然不会,当年你妈在我面前可斯文了,不小心放个屁,脸都要红个……”“吃饭!”老妈的筷子重重地敲在他筷子头上。我和姐姐笑起来。

“现在的女孩子,都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老妈夹一筷子青菜,“不结婚就和男朋友住在一起,人工流产做了几次,等到结了婚,反而生不出来了,”她抿起薄嘴唇,高高的颧骨把脸撑得立体感十足,“跪在我们面前哭,说总不生孩子老公给她脸色看,这,这我们有什么办法?”她摊开双手,“医生也不是送子观音。子宫又不是饭锅,刮来刮去,迟早刮出问题来!”她也忧患地摇头。

邂逅(10)

我看一眼姐姐,她目不斜视,却从睫毛后面给了我一个隐晦的警告眼光。老爸老妈同许多知识分子一样,有一种下意识的抗拒心理,无论看到别人的孩子怎么乱搞,也总是相信自己的孩子如大理石般纯洁。不过,老实说,若不是亲眼看见,我也会以为姐姐还是个Chu女。

“今天有个病人,肾功能衰竭,快ESRD了,早期没有抓紧干预治疗,唉,只有十八岁啊……”老爸开始悲天悯人。

这就是我的家,小小的,平凡的家,器官术语时时在餐桌上飞舞,生老病死变成下饭的小菜。我老爸林医生是泌尿科主治医师,我老妈宋医生是妇产科副主任医师,也算是一种有些另类的天作之合。请注意,老妈的职称比老爸的高一点。现代社会的好处是男女平等,坏处是,平等到一定程度,男人的肋骨一不留心就爬到他们头顶上去。医院里盛传林医生最怕老婆,老爸听了并不动气,推推眼镜,“我老婆有什么可怕的?”

晚饭后,露露打电话来,提醒我周末去参加她表姐婚礼的排练,“记得是星期六下午三点,云海酒家门口。”她的表姐出嫁,男方包下一层酒楼,红地毯浩浩荡荡铺开几百米,我和露露做伴郎伴娘。这次是提前去勘查场地,和新郎新娘一起把出场的路线走一遍。

孙露露比我小半年,小时候我们两家做过邻居,后来她爸当了副院长,她家搬走,但我们一直在同一个班级,中学几年里都算是点头之交,高考后领成绩证书时遇到她,我一脸灰心,她一脸丧气,眼睛哭得像两个大桃子– 原来她也没考上梦想已久的学校。我骑着自行车带她转了一个下午,送她回家时,露露的手轻轻在我的手腕上搭了一下,勉强给了我一个微笑。

青春期是个缺心少肺的年纪,高考的精神创伤好得很快,我和露露却因此重新熟悉起来。这回她表姐结婚,拉我去做伴郎,因为露露有一米六八,而她姐夫的朋友个子都太矮。“果冻,还是你站在我旁边比较称唉。”她满意地说,那个神情让我突然想起十几年前,楼里的小伙伴玩丢沙包,露露总要和扔得好的孩子搭档,有一次轮到和我搭档,她嘟起嘴使劲瞪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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