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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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2月-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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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胖子烦烦地说,你不好好在手术室呆着,跑这里来干啥?你找印主任干啥?你怀孕了吗?你是不是想找印主任做流产?印主任忙着呢,正儿八经的大手术都做不过来,哪还有精神管你那点屁事?
  噢。杨红十呕一声。
  你肯定是怀孕了!小胖子兴奋起来,拖着散发着来苏水气味的拖把,凑近杨红。浓烈的气味钻进杨红的鼻子。噢……她发出剧烈的声音,一手捂着嘴巴,一手快速摆动着,示意小胖子离她远一点。
  你肯定是怀孕了!小胖子的声音尖细而颤抖。杨红说,小胖子你是不是想孩子想疯了?别胡说八道,离我远点儿,我闻不得来苏味。小胖子退了两步,气哼哼地用拖把在地上划拉着。
  印小青从电梯里出来了。杨红大叫一声,印主任,噢……
  印小青停下脚步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杨红哭起来。
  小胖子撇撇嘴说,她还能有啥事?就那点事呗,伤天害理。
  印小青看看小胖子再看看一手擦泪一手捂嘴的杨红,说有什么事你赶紧说,我还有手术呢。杨红说,印主任,能不能单独说呀,我想了一晚上,觉得就只能和您一个人说。印小青说,那好吧,跟我到更衣室吧,我换衣服去。
  杨红尾随着印小青来到更衣室,看里面没人,一把拽住印小青的手哭着说,印主任,我求求你了,你帮我想想办法吧,我喝来苏水了,我嘴里火辣辣的疼死啦,我……
  印小青说,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个你应该到口腔科去看呀,估计是把口腔黏膜烧破了。
  杨红的手却把印小青抓得更紧了,脸由红变紫,吞吞吐吐地说,不是这个事呢,是我男人他不是个人,他总是把那玩意儿硬往我嘴里塞,我觉得脏啊,不答应他就打我,往死里打。没办法,昨天晚上我就含来苏水漱嘴了,印主任你说我该怎么办呀?我想了一晚上,我知道你是个讲卫生的人,我觉得你能理解我,只有你能理解我……呜呜呜……
  印小青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杨红。她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涌动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心。噢噢噢……她干呕起来。杨红看着印小青呕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印主任,我就知道你是能理解我的。印小青趴在水池子上吐出一口酸酸的唾沫,打开水管子冲了冲,拿手背擦擦嘴唇。擦完后,想起坐公交车还没洗手,赶紧打了肥皂反复洗手和脸。擦干净脸,印小青对杨红说,我理解,我理解,可你也不能用来苏水呀,你可以用碘伏呀,低浓度的碘酒呀什么的。印小青说着,觉得自己的主意根本解决不了杨红的问题;停下来看着杨红。杨红泪汪汪眼巴巴地看着印小青,等待着印小青的主意。印小青说,你拗不过他吗?杨红点点头。印小青说,最好是想办法让他采取正常的方法,如果拧不过,你就让他洗,彻底地洗干净,或者你拿碘伏什么的给他消消毒。杨红说,他连澡都好几个月不洗一回呢。印小青沉思一下说,办法还是有的。比如,你可以咬他啊,咬得他疼,疼得他怕你,不就再也不敢那么干了?
  小胖子慢慢地用拖把划拉着值班室门前的地板,竖着耳朵听印小青和杨红的对话。一个待产的孕妇在男人的陪伴下,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孕妇的脸虚肿着,不时停下来,皱眉,咬牙,吸气。男人殷切地问,又疼了?女人扒拉开男人的手气恼地说,都怪你!都怪你!小胖子鄙夷而羡慕地看着女人。
  今天的子宫全切手术给印小青当助手的是高辛辛。高辛辛原来和印小青是关系最融洽的。高辛辛聪明好学,更主要的是手脚麻利,印小青在解释喜欢高辛辛的原因时总这样说。其实,还有更深层的原因,那就是高辛辛也很讲卫生。高辛辛对医院门口的各种小吃店的卫生状况了如指掌,不仅因为她的男朋友是卫生防疫站的,还因为她特别注重观察。哪家店里的服务员有黑指甲,哪家店里的油颜色不正,哪家的老板收了钱不洗手,哪家的碗是用洗衣粉洗的,哪家的肉是用带着甲状腺体的血脖肉冒充的……都逃不过高辛辛的眼睛。那段时间,医院的食堂管理混乱,她们经常要到外面去买东西吃。印小青的饭大多都是高辛辛帮忙买回来的。也曾有过一次不愉快,但没几天就过去了。那时,印小青的早餐基本上是固定的,就是两个马蹄烧饼一碗呼啦汤。
  卖呼啦汤的老板是高辛辛的小学同学。高辛辛说从小就经常去同学家玩,同学从小就干净仔细得如同女孩子,高辛辛还说男朋友给她看过她同学和两个雇员的健康查体表。印小青自己也去观察过,高辛辛的同学和两个雇员都是干净利索的,就连围裙都是雪白的,也没有黑指甲,面板和菜板都用洁白的布盖着。印小青一喝就喝了整两年。直到一天下午,印小青从城市早报上看到一则报道,上面说阳关路一家医院对面的呼啦汤小店里,雇员因为不满老板给他们的报酬,每天都往做好的呼啦汤里撒尿,吐唾沫,擤鼻涕,直到被老板发现,三个人大打出手,老板被打伤住院。印小青当时就把残留在胃里的午饭吐了出来。印小青决定弄个明白,她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到了外科,一眼就看见高辛辛的同学头上包着纱布,戴着网套,站在走廊里打电话。印小青的胃顿时翻江倒海。高辛辛知道后,对印小青说了上百个对不起,印小青的脸始终阴着。以后,高辛辛得空就对印小青说对不起。高辛辛每说一次,印小青就反一次胃。高辛辛自己也反一次胃。她虽然没有印小青喝得多,可也是隔三差五地喝。正是这一点让印小青在一周后原谅了高辛辛,她们亲密的关系又恢复了。随着高辛辛结婚怀孕,她俩的亲密达到了高峰,然后,遵循了物极必反的规律。
  结了婚的高辛辛当月就怀孕了。怀了孕的高辛辛执意要打掉孩子,因为她不能忍受孩子重复自己对任何人和事都提心吊胆的日子。但高辛辛遭到了全体人员的反对,她的公婆,父母,老公,同学,同事。只有印小青是赞成的。印小青把藏在心里面十五年的秘密告诉了高辛辛。印小青说,我在十五年前就和你有一样的想法,后来我发现药物避孕失败了,我偷偷到外院做了人流,戴了节育环,这件事咱医院里谁也不知道,他们都认为我不会生,江拥军也不知道。
  后来,高辛辛还是禁不住家人的压力,把孩子生了下来。高辛辛的公公抱着孙子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对怀里的孩子说,当初一个变态的老女人怂恿你妈把你打掉,是爷爷把你保下来的,要不然就没有你喽。印小青到高辛辛的病房查房,站在他的背后。听了个正着。印小青的脸一下子紫了。高辛辛的脸也紫了。
  印小青后边的老护士一个劲地拽印小青的隔离衣。印小青哆嗦着走出来,老护士对她说,你没看出高辛辛的公公是谁?
  谁呀?印小青问。
  老护士说,我看像侯国光。
  侯国光?印小青的脖子也变了颜色。
  侯国光在印小青寥寥无几的情感经历中是印象最深的,不但因为他们俩人之间的差异,还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对印小青说散伙的人。侯国光的那句散伙吧,把印小青心里面那点骄傲和优越感甚或还有对爱情的浪漫憧憬打碎了。印小青并不漂亮,但她是恢复高考之后的大学生,不同于侯国光他们那些靠关系靠表现推荐的“工农兵”。侯国光身上有着印小青不满意的数不清的缺点,比如侯国光过于迂腐内向,比如侯国光身为大夫却常常上厕所后不洗手就端杯子喝水,比如侯国光常常到传染科打牌,却不换洗隔离衣,等等。唯一可取的是侯国光会偶尔冒出一句让印小青扑哧一乐的话来。他们相处了半年,印小青努力改造了侯国光半年。半年以后,侯国光拿着印小青的内科学到传染科打牌时把书落在了那里,半个月以后才找回来。印小青顾不得责备,连忙找了个方巾包了书送到了供应室,塞进了高压蒸汽消毒锅里。书从高压锅里出来以后,比原来厚了三四倍,黄黄的,鼓囊囊的,刷刷作响。印小青把书拿到侯国光的眼皮底下想让他内疚,没想到侯国光对着书看了一眼,然后对印小青说,散伙吧。印小青一直觉得侯国光无论是学历还是业务能力都不如自己,要不是因为恋着他那点幽默和高高大大的身材早就和他分手了。此刻,让印小青最恼火的是侯国光对她这份情感的贬低。散伙!我印小青是在恋爱,不是和谁合伙干买卖,做生意!任小青恨恨地盯着侯国光。侯国光哼了下鼻子说,虚伪,恋爱就是合伙的另一个说法,婚姻就是合伙过日子,有啥不同?
  侯国光和印小青散伙了。
  印小青失恋了。
  不久之后,侯国光调到了别的单位,娶了一个面粉厂的女工,合伙过日子了。
  印小青和高辛辛默契地配合着。印小青打开病人的盆腔以后,找到长满了肿瘤的子宫。印小青提了一下子宫。高辛辛说,印主任,是不是麻醉得不好?印小青心里面暗暗高兴,到底是高辛辛,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她说,欠点火候,韧带不松弛,很费力。高辛辛转脸对麻醉师说,再加点量。麻醉师不服气地说,已经算是大量了,不敢再加了。高辛辛说,韧带都没松弛呢。麻醉师又推了推麻醉针管,嘟囔说,就你们事多,万一过量了,出了事故就都成我的了。高辛辛说,早都听说你被人家叫去揉腿了。麻醉师的脸变得通红,不再接高辛辛的话茬。半年以前,麻醉师因为给人麻醉过量,造成病人一条腿丧失知觉两个多月,患者家属气愤之余,天天打电话给麻醉师让他到病房给患者揉腿。从此后,他日渐小心谨慎,提心吊胆。印小青把嘴对准高辛辛的耳朵说,你也听说了?高辛辛说,地球人都知道。两个人的嘴巴在天蓝色的口罩后面同时完成了一个动作。
  高辛辛休完产假回科后,妇产科的大夫们已经分成了五个手术小组,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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