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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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2月-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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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打开了,印小青聚满了鄙视和愤怒、打算用来狠狠盯视江拥军的眼珠子顿时慌然失措——江拥军拥抱着的不是女人,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一个她逃避了二十年的孩子!
  哪来的孩子?哪来的孩子?印小青忘记了换鞋,直接向江拥军奔过去。
  江拥军盯着她的脸看了看,又看看她的脚说,你没有换鞋。
  哪来的孩子?你告诉我,你从哪里弄来的孩子?印小青喊起来。
  江拥军看着印小青气急败坏的样子,抖动着臂弯里的有有拖了长音说,印小青你没换鞋,你脏了地,你换了鞋和衣服再来和我说话。
  印小青走回门口,踢掉鞋子说,江拥军你和我玩阴的是不是?我知道你心里生气,不肯原谅我,可你也不能趁我不在家弄来个孩子呀,你怎么也要和我商量呀,养个孩子你以为是件容易的事吗?
  江拥军本还犹豫着拿不定主意怎样对待有有,担心自己会在印小青的反对里妥协,看见印小青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下定了决心,他要留下有有!他要让这个不愿为他生孩子的女人干她最不愿干的事情!江拥军吼起来,怎么养?拿好东西养,拿好事告诉他,拿好人让他学,朝着好的方向教育他!
  印小青看江拥军粗着脖子朝自己吼,知道不能来硬的。她拍拍胸口,强压着火气说,好好好,就算你说的都有道理,你说的能行得通,那你总该和我商量呀,你总该顾及我的感受吧?
  有有被吵醒,睁眼看着江拥军,张嘴哭起来。江拥军赴紧抖动起来。边抖边说,不是我故意不跟你商量,是来不及,今晚上九点钟孩子才送来,就放在咱门前,送的人还按了门铃,你不信你就去问五楼的王大姐。她正好看见,还是她先看见有有是个男孩的呢。这之前还打了电话呢!茶几上有信,你看看吧,说得很可怜。
  印小青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笑笑说,这就把你蒙了?扔孩子的都来这一套,这孩子要么是私生的,要么就有毛病!给我检查一下。江拥军笑笑说,印小青你还没洗手呢!印小青冷笑一声说,嫌我脏了?
  印小青拉开茶几的抽屉,拿出听诊器,习惯性地在手心里暖了暖,对江拥军说,打开包被,解开衣服我给听听。江拥军用不服气的眼神瞅了一眼印小青,犹豫一下,把孩子放下。印小青把听诊器轻轻地放到有有的胸前胸后,听了个仔细。江拥军屏住呼吸看着她。印小青放下听诊器,拽开有有的尿布,察看了一下小鸡鸡、小睾丸、小屁眼。有有很舒服地咿咿呀呀起来。印小青说,真皮实,小屁股都起湿疹了,还不哭不闹呢。印小青仰脸对江拥军说,去把你最软的秋衣秋裤找出来,剪成四十厘米见方的片,给他当尿布,尿成这样了都不知道换。还想养孩子!
  换了干净尿布的有有高兴起来,舞动着小胳膊,长长的袖管沙沙作响。印小青的眼睛一亮,她挽起有有的袖子,倒吸一口凉气说,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江拥军看着有有擀面杖似的小胳膊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印小青轻飘飘地说,你抱进来的,你来处理。有有转动着眼球看着他俩,然后把袖口塞到嘴里吮吸起来。印小青撇嘴说。孩子饿了。说完就走到洗手间,一遍遍洗手。她把水流拧得小小的,听着外面的动静。江拥军知道印小青的耳朵不会放过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不能把气叹出来的,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像撒气的气球,发着声音,慢慢瘪下去。印小青洗涮干净走过来说,我很累要睡了,这么大的孩子大约两三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奶,把一次尿,你惊醒着点,翻身别压了他,不管怎样,也是条人命。印小青说着人已到了卧室,关了门。
  江拥军直直地盯着印小青的背影。背影换成了门,他又盯了一会儿门。直到有有哇哇哭起来,江拥军才收回目光,看着有有。有有的袖子已经湿了一片,他把自己残疾的擀面杖一样的胳膊塞进嘴里边哭边啃。江拥军伏下身子,皱了眉头没好气地说,别哭了,别哭了,哭什么哭!有有泪汪汪地看着曾对他笑融融的脸使劲嚎啕起来。江拥军拖着软绵绵的双腿到厨房冲了奶粉,把奶瓶塞进有有嘴里。有有咕咚咕咚地喝起来,泪水停止了外溢,汪在眼眶里,满满的,包裹着黑黑的眼珠,眼球上面的光泽骤然间发生了变化。无助的可怜的甚至是哀求的目光瞬间在满足、快乐中消融,用晶莹剔透的水聚集着……江拥军年过半百的疲惫而抑郁的心突突跳起来,禁不住恢复了温软的语气对那个小小的人儿说,这么满足呀,这么高兴呀?奶瓶发着吱吱的欢快的叫声,一串串白色的泡泡从奶嘴里窜出来,在瓶壁上聚集,附着,如同春天盛开的丁香……
  江拥军眼睛热热地看着。鼻子酸酸地看着。
  一整夜,两个知根知底的人各自在心里揣测着对方的心思,倾听着门外的动静,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天亮了,两个未眠的人都赖在床上,等待着对方先起床,先发问——孩子怎么办?
  闹钟响起来,三个人几乎同时打了个激灵,江拥军手忙脚乱地去按闹钟,眼睛盯着有有,耳朵听着印小青。有有的眼皮一颤而开,像两扇快乐的小闸门,那无法言说的快乐在声声逶迤婉转的啊啊啊中一泻而出,光彩流转。江拥军看着,惊讶着。瞬间,那流动的快乐流进了他木讷衰老的面颊上,流进他的眼里,再进到他的心里,像一股温热的活泼的泉水,在他的体内哗哗作响……
  印小青慌慌地爬起身,顾不上整理床铺、洗漱自己,就开始穿外套。江拥军听见她穿外套,把目光从有有脸上收回来,翻身下床赶出来问,不休息一天吗?印小青头也不抬地说,有预约好的手术。
  门被印小青重重地摔上,她大一号的鞋跟在楼梯上发出急促、坚定而冷漠的声音,一下下敲打在江拥军的心上。江拥军在有有流动的快乐里变暧变软的心脏重新开始紧缩、硬化。那种紧缩和硬化是从看见有有残疾的胳膊时就开始了的。
  想起自己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江拥军赶紧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有有看着他,咿咿呀呀地说着,江拥军突然意识到最紧急的是处置他!他原地转了几圈,拿起电话想给印小青打电话,犹豫片刻又放下。再转了几圈,决定先把有有放到楼上王大姐家。江拥军从钱包里拿了两张一百元的钱,三步并作两步爬到五楼,气喘吁吁地敲门,心里一个劲地祷告:在家,在家,但愿在家。
  王大姐打开门看见江拥军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忙问,出啥事了?江拥军说,那孩子,大姐,那孩子无论如何你帮我看一天,我急着开个会去,这是二百块钱你先拿着。王大姐赶紧来推他的手。看王大姐推辞,江拥军的口气一下低下去,恳切地说,大姐你不帮忙我只得抱着孩子去开会了。王大姐说,不是我不帮你,别说看一天,就是看一个月也行,反正我闲在家里没啥事,可钱是不要的,邻里邻居的这么见外。江拥军大舒一口气说,太好了,就看一天,不不,也可能要好几天,我一时还没想出好的办法来,那,那,我下去抱上来了?江拥军把钱放到王大姐家的鞋架上转身跑下楼。他找了个塑料袋子把奶粉和奶瓶塞进去,去抱和天花板说话的有有。右手伸进有有屁股底下的霎那,只觉热热的软软的,急忙缩回手一看,是黏黏的黄白相间的大便,江拥军举着右手,意识到大便可能会掉到地板和衣服上,赶紧用左手接着,跑到卫生间的水龙头下,冲刷干净,又打了两遍肥皂,拿了一大卷子卫生纸回到卧室,草草地给有有擦了擦屁股,看看表已没有时间收拾了,赶紧抱起有有往楼上跑。把有有交给王大姐,江拥军竞走运动员一样往单位奔去。他用舌头舔着因未洗刷而感觉黏涩、酸腐、麻木的牙床,对自己说就是送走也要坚持着等印小青来开口!
  印小青坐在回程的车上时,高辛辛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自己被印小青否定、揭穿!高辛辛避开侯锐和点点躲在卧室里用枕头堵着嘴痛哭了一场。直到夜深了,才打开插锁放侯锐进门睡觉。侯锐说,看你哭得眼皮都肿了,今年不行以后不还是有机会吗?高辛辛说,你不懂,不全是因为这个。后悔给自己的品行打折扣啦?侯锐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就是借鉴一下别人的经验吗?这年头不都这样?你知道那些间谍是干什么的?就是干高级借鉴工作的。嘿嘿,这有什么呀?再说了,你也是被逼无奈,工作那么忙,又带孩子,又想跟上时代的步伐,别人不理解,我是理解的,咱以后不干了就是了。
  高辛辛拿冰袋敷着眼皮,说,别安慰我了,你不懂。高辛辛说着眼泪又流下来。她自己也是哭到最后才明白眼泪里最大最深的原因的。开始她是被印小青的不近情理气哭的,她猜测印小青一定是借机报复她泄露避孕环的事情!一定是借机整治侯国光的儿媳妇!为生点点时的传言报复她……后来因为想到自己一时糊涂懊悔得哭,再后来因为想到万一事情在医院里传开,自己无脸见人恐惧得哭。一路哭下来,才发现最伤心的是为丢失了最重要最珍惜的朋友哭。高辛辛哭着想到,以后长达几十年工作着的岁月里再也没有见解相同、心有灵犀的朋友了,好不容易才弥补好的裂痕彻底断裂了……
  清晨,她开着车看见走在前面的印小青,恼恨顿时涌上心头,她迟疑片刻,咬咬嘴唇,一脚油门踩了下去。她直直地板着身子,直直地盯视着前方,不敢看反光镜里的印小青。她知道以后也要想法避免彼此见面才好。
  印小青走过高辛辛楼前的时候,瞥见高辛辛正在开车门,她改变了抄近道去公交车站的想法。顺着车道走起来,把自己放到高辛辛的视野里。她坚信只要和高辛辛有一个对视的机会,自己就能和她解释清楚,让高辛辛理解、谅解。印小青想着从高辛辛毕业到医院跟着她实习开始,两个人之间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一起去暗访医院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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