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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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6年第5期-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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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了﹐今天世面算是见过了﹐这个地方﹐我是不会来了。 
   
  周末的时候﹐他回来。发现她快乐得出乎她的意料。他隐隐觉出﹐她的快乐不是因为他。 
  她拿出一张条﹐给他看。 
  他笑了﹐他紧紧地将她抱住。她当然感觉到了他眼中泄露出的柔情。然而﹐她感觉得到他并不是意外的﹐他的笑里有一种得逞的意味。这让她迷惑而紧张﹐也多少地失望﹐忘记了在心中默念的对白。 
  多久了﹖他问。 
  两个月。她说。 
  她跑去洗手间干呕。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腹部﹐她感到一种温暖的气息在心中流淌。镜中的他和她﹐目光交缠﹐一切幸福﹐仿佛都是无缘由的。他们作出各种笑容﹐当这镜子是三口之家全家福的预演。 
  他低下头﹐吻她的颈﹐她看到他胸前影影绰绰的一块。 
  她问﹕你说﹐他的胸前会长出一块岛么。 
  他笑﹕最好是个半岛﹐岛是孤零零的﹐太寂寞了。 
   
  这一个周末﹐他们有了很多的计划。她腹中的胚芽﹐在他们的口中﹐于朝夕之间﹐成长为了参天大树。 
  然而到了晚上﹐天暗下来。 他们信口搭出的海市蜃楼﹐被夜幕实实地笼罩住了。他们对视﹐笑了﹐可是都感到了对方笑容里的心虚。他们不当这是白日梦﹐哪怕是黄粱一梦﹐他们也要努力地做下去﹐不要醒来。 
   
  他们又做爱﹐他小心翼翼的。 
  他满头大汗﹐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他终于说﹐算了﹐我可不想搞出人命。 
  她却笑了﹐指指自己的肚子﹐说﹐这条人命﹐原本就是你搞出来的。这话中的幽默﹐其实是粗鄙的。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他终于在她身边躺下来﹐说﹐我们公司要在美国上市了。月底会有个新闻发布会﹐到时候我会代表公司发言。 
  你长出息了。他当然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冷淡﹐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问她﹐想去香港看看么。 
   
  香港。 
  她站在东铁车厢的一个角落﹐望着窗外﹐眼前的景致﹐是灰与黄。香港首先呈现给她的面目﹐是荒凉的。上水﹐粉岭﹐太和。这些地名﹐也是乡野和空旷的﹐笼着高大的高压线塔与枯败的草﹐一路向她的眼睛扑过来。 
  她看车上贴的路线图﹐在沙田与大学之间画了悠长的一条线。中间指了一个地名﹐马场。 
  马场﹐这个地名多少让她会心。有些想笑。这是真正的赛马场﹐隶属于香港赛马会。这里﹐应该也有些人在吶喊与号啕。这个地名﹐与城中村是母子连心。 
  车厢里﹐有些小贩﹐推着巨大的编织口袋﹐神情懈怠。人流中轻微的波动﹐他们立刻目光警觉。也有些年轻学生﹐嘴里说着不清楚的广东话﹐女孩子很昂扬﹐男孩子却显得柔弱。他们穿着深蓝或墨绿的校服﹐中规中矩。耳朵上﹐偷偷地闪过一颗耳钉的光芒﹐一剎那的﹐暴露了他们的青春和不安分。她看着他们﹐觉得自己蓦然苍老。 
  而真正老的﹐是个穿着厚厚绒线衫的婆婆。冷漠地打量她﹐她们的目光相遇﹐她来不及躲闪﹐唯有微笑。婆婆的眼光依然冷漠的很﹐不卑不亢的。这时候婆婆身边有个人下车了﹐另一个男人要坐下﹐婆婆却一把用手占住﹐眼光逼视了她﹐大声地说﹐坐。广东话的坐﹐发音是“挫”﹐听起来﹐其实是极为严厉的。婆婆似乎还有些耳背﹐这邀请就无异于一声断喝。男人受了惊似的走开了﹐她坐下﹐想婆婆可能会跟她说些话。然而婆婆却把头低下去﹐时时又抬起头﹐冷漠地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到了沙田这一站﹐婆婆就下车去了。 
   
  在九龙塘这一站﹐她下了车﹐他说好在这里的A出口等她。九龙塘站的出口连接着香港最为繁盛与昂贵的商区――又一城。通明的灯火里﹐人流不息﹐大多其实都是看客。然而﹐她知道﹐这两年﹐其实内地的看客渐渐反客为主﹐将这些价钱望而生畏的商品大包地带回去﹐让香港本地人汗颜。她过了出口﹐找到了他。看到他正仰面看着一幅巨大的天梭表的广告﹐广告上的男子额间镂着深深的皱痕﹐目光严肃﹐而嘴角上的法令纹更是触目惊心。她想这会给买表的人带来歧义﹐以为这款表就是苦难的代名词。他回过头﹐恰看见她﹐她是很快乐的样子。他微微一笑﹐却向前走了﹐她唯有跟上。然而﹐她突然对他说﹐她想去又一城里逛一逛。其实﹐就在刚纔﹐她还并没有这个想法。他说﹐明天吧﹐天晚了。 
   
  在出口后面的停车场﹐她看到了他的车﹐是墨蓝色的宝马。四平八稳的样子﹐油光水滑。是好车﹐但她很想念那辆雅阁。上次年检后﹐就被他封存在苇岸楼下的车库里。她突然明白,在那座城市里﹐本田雅阁对于他,其实是有必要的谦虚,而现在没必要了。 
  她上了车﹐跟他走。这车穿越一道天桥﹐上了大道。他告诉她﹐叫窝打老道。她听他讲起香港街道的掌故。香港人翻译出的街名﹐都是别别扭扭的。成心要你记不住。街道一路都是低矮的两层住宅﹐颜色阴暗﹐很不起眼似的。然而他告诉她﹐这里是香港的高尚区之一。 他们到了一个酒店跟前﹐停了车。 
  这酒店的招牌眩目﹐写着华信两个字﹐在暗暗的夜色中跳将出来﹐有些急功近利。他们也不知道﹐这间酒店曾经很大地伤过元气。因为急于要掩饰下去的声名。曾经甚嚣尘上的SARS﹐就是从这间酒店流传出来﹐弥漫了香港。他看中这间酒店﹐只是因为它的安静。然而现在到了夜里﹐似乎也不尽然。 
  他们定了911房﹐他脱了衣服﹐去浴室冲凉。她叫住他﹐问﹐你不回去么﹖别湿了头发。他说﹐不回去了﹐跟她说去广州见客户。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竟然就睡过去了﹐半夜她醒过来﹐看见自己和衣盖着毛毯。 
  他背对着她﹐坐在床尾。她觉得他瘦了﹐她似乎能看得见他的肩胛。电视里闪出蓝色的影子﹐再一闪﹐又是黄色。她坐起来﹐看过去。原来是温网的回放。她看到岗萨雷斯高高地昂起头﹐镜头切过去﹐费德勒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她看到﹐这个夏天回来了。 
   
  她再醒过来﹐天已经大亮。他衣冠整齐地坐在沙发上看早新闻。背景好象是某处的街市﹐一个消防队员﹐很仓惶地从高处窗口探出头。再接着﹐是个面色苍白的男子被用担架抬出来﹐这是个轻生的人﹐在厨房里烧炭。这在香港似乎是很流行的死法﹐然而他却不得法﹐引起了火灾。她从床上爬起来﹐心里想着﹐一早上起来看到这样的新闻﹐总不算个好意头。于是悻悻地说﹐这样狼狈的﹐要是我﹐这辈子都没脸再去死了。 
  他没接她的话﹐只是将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说我够钟要走。发布会要准备一下。你想去看﹐里面有张请柬﹐地点时间都印在上面。 
  她问他在哪里。他告诉她在力宝大厦。他将她引到窗户前面﹐指着个遥远的位置说﹐就是那座绿色的楼﹐在中环。海那边﹐是鳞次栉比﹐她并看不见有绿色的楼﹐却看到巍巍然的一座灰色建筑﹐鹤立其中。她问他那是什么。他说﹐那是大名鼎鼎的IFC。国际金融中心﹐现在是香港第一楼。 
  他突然坏笑﹐问她看这楼的形状﹐有没有起了什么样的联想。 
  她仔细看看﹐只是觉得造型突兀﹐却也无可后非。于是摇摇头。 
  他缓缓拉过她的手﹐却一下捂在自己的裆部。她挣脱开来﹐满面羞红﹐却是再明白不过。 
  他却正色﹐对她说﹐举凡高大的建筑﹐所谓摩天楼﹐都有着阳具崇拜的暗示。台北的101﹐上海的金茂大厦﹐纽约的倒下的世贸中心﹐多伦多的CN塔。定海神针似的杵在那里﹐只因这一个突起﹐城市的的性别就理直气壮起来。不过如IFC这样形似加神似的。倒真是豁出胆子来的。 
  她放眼过去﹐再看到那座楼﹐却蓦然觉得有些仇恨。 
   
  他走了﹐她将信封里的东西倒出来﹐除了请柬﹐里面还有一张借记卡﹐一张八达通﹐一份香港的观光游览地图。卡上贴着密码﹐是她的生日。 
  发布会是在下午﹐她还有若干的小时可以打发。 
   
  从尖沙咀地铁站迎海的出口走出来﹐远远地﹐她看到巨幅的招贴画。画里横亘的女体﹐血红色的颜料流淌下来﹐将女人的线条温柔地稀释开来﹐其实是蚕食了女人的身体。 
  她认识这幅画﹐也知道这个展览﹐曾经在亚洲巡回﹐出自意大利的前卫画家﹐米尼亚思。这一站是香港艺术馆。 
  米尼亚思的洛丽塔系列﹐主题为纪念纳博科夫五十周年应景。她有了一看的兴趣。然而﹐进去才发现﹐米尼亚思理解的洛丽塔﹐其实和那氏并不搭界。画里的意大利女人﹐总有些言不尽意。这让她迅速地难受起来。透明的背景﹐女孩子蓓蕾似的乳﹐男孩子柔软的四肢与胯。不分明的性别﹐新生的体毛与胡须。性蠢蠢欲动﹐动物的感情﹐与爱无关。洛丽塔。她想﹐洛丽塔﹐总还是有一点爱的。 
  她在展厅里﹐走马观花。终于﹐在一幅画前面久久地站住。这幅画﹐叫做《婚姻》。 
  她的心﹐霎那之间沉静下来。灰白的底色﹐依然是不见面目的的男女。两具线描的身体﹐穿着满是皱褶的长裙、衬衫、裤子﹐松松垮垮、懈怠、一无是处。然而﹐他们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处。 
  标题在画的下方﹐又如脚镣般拴牢了他们﹐THE MARRIGE。 
  一瞬间﹐她对画家生出了疼爱的情绪。 
   
  在展厅尽头﹐悬挂着米尼亚思的黑白照片。这是个面带迷惘神情的男人。但是身形简洁﹐干净利落。不似他画里的优柔。 
  照片下面是男人的自白﹕ 
  对于画家﹐最近我爱上不安﹐讽刺﹑迷画风的马克.拉顿Mark Ryden。音乐方面﹐我喜欢浪荡的摇滚乐﹔我最崇拜尼华纳Nirvana(卡慈宾高是诗人Ku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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