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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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第7期-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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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分坦然地承接下来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于她的那种目光了。师母呢,也似乎变得十分的乖巧了,不再跟他耍什么小性子了,对他简直是百依百顺,他叫吃药,她就吃药,他叫吃饭,她就吃饭,他叫洗脸,她就洗脸,简直像一个不谙事的细把戏,在顺顺当当地听从大人的调摆。有时,铁匠老四为此连自己也感到好笑,这个女人比自己大这么多,怎么在自己的面前还像个细把戏呢?她可以在师傅的面前像个细把戏,可是,在自己的面前像个细把戏,就让人不解和好笑了,但是,铁匠老四还是十分小心的,他不想让师傅看到这些,他猜测得到,师傅如果看到了这些情景之后的反应。师母呢,也当然是很注意的,如果有男人在跟前,也就迅速地把看铁匠老四的那种特别的目光收敛了,绝对让男人看不出一丝破绽来。 
  说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像王铁匠那样壮实的身体,没想到也会发病,而且,又不是一般的病痛,的确是发了大病,浑身无力,面色赤潮,咳嗽不止,还时而吐血,如果吐起血来,居然是一碗一碗的,像猪血,真是吓死人了。当然,也是去看了郎中的,而且,看了不止一个。于是,王家铁铺里,就开始了长久地弥漫起草药的味道了,药罐子也是天天跟着的,那都是婆娘熬的药,然后,又一调羹一调羹地喂,铁匠老四呢,便一个人站在炉灶边敲敲打打了,那些敲击的声音,似乎也染上了浓郁的药味。 
  那天收了工,铁匠老四去洗澡,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快走近杂屋时,便提醒了自己,见屋里没有灯光,但他还是跺了跺脚,又重重地咳咳嗽,见里面的确没有任何反应了,于是,就放心地推开了门,正准备点灯,这时,嵌在墙壁上的那盏油灯,却突然被人点亮了。 
  他一看,不由大惊,原来是师傅婆娘点的灯,她竟然赤裸着,无限妩媚地看着他,似乎忘记了躺在床上重病的男人,铁匠老四准备马上逃走,他心里也在怪怨自己,怎么又碰上了这个场景呢?更何况,师傅还病在床上,自己更是不能这样做的,如果那样做了,那会觉得心中有愧的,一辈子都会愧疚的啊。可是,他此时哪里又逃得掉的呢?师母的目光十分狂野地看着他,走上前来,突然伸出双手,紧紧地箍住了他,像一条韧性十足的藤蔓,不可抗拒地把他死死地缠绕了起来,铁匠老四纵然有一身好力气,也有可能把她甩开,但是,他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觉得,似乎有一头猛兽在内心里冲撞着。 
  于是,两人便向地上缓缓地倒去。 
  地上,早已铺上了一床清凉的席子。 
  尽管师母让铁匠老四尝到了男女云雨之事,铁匠老四也觉得韵味无穷,但是此后,铁匠老四再也不敢跟她继续唱云雨之戏了,他的心里,充满了对病痛之中的师傅的愧疚之情,尽管师母也多次暗示过他,两人再来一场激情之战,他也装着视而不见。他憋足力气,努力地打铁,尽力地对师傅好,也觉得这是一种无力而苍白的补偿。 
  王铁匠的病拖了许久,当他临死的时候,婆娘的肚子开始显怀了,像衣服里藏了一只大海碗。王铁匠躺在床铺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枯涩的嘴巴蠕动着,不晓得他想说些什么,望着婆娘微微突起的肚子,他似笑非笑,表情则十分复杂。而铁匠老四却非常害怕,他明白,她的肚子里,装上的是自己的血肉。他曾经多次焦虑地对她说,怎么办呢?他晓得,这件事如果说了出去,是要出大丑闻的。谁知师母十分从容地说,皇帝不急,太监又急什么呢?一句话,就让他无话可说了。他简直是束手无策。他还准备悄无声息地一走了之,以躲避这个让人难以忍受的事实,可是,他看着师傅病成了那副样子,又于心不忍,不过,他认为,师母的胆子也太大了,简直大得不可思议,也太过分了。这分明是明目张胆哪,这分明是无所顾忌哪,她好像根本就不把病夫放在眼里了,她好像是在故意地气恼师傅,她好像是要把多年的委屈用大肚子的事实发泄出来,她好像是在展示她作为女人的一种骄傲。为此,铁匠老四后悔,内疚,他甚至想逼迫她把胎打下来。他甚至还去偷偷地向别人讨要过民间的方子,一个方子是,用麝香敷在女人的肚脐眼上,可以达到流产的目的,另一个方子是,趁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在药里加入一种叫红花的药,也可以达到流产的目的。可是,看到她那种充满了幸福和满足的神色,还有那种弱不禁风的娇柔,他又做不出来了,但他是很想这样做的,而且这两种药,他都悄悄地买回来了,把它们藏在自己的箱子里。可是,也只不过是藏在箱子里,并没有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 
  可是,王师傅又会怎样地看待这个让他觉得耻辱的事实呢? 
  师傅他还活着的啊。 
  铁匠老四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而且,准备时刻离开这个地方。他已经预感到了,这个王家铁铺里,将会有一个重大的灾难出现。而自己,就是制造这个灾难的祸首之一。虽然,王铁匠已经无力与他拼命了,或是朝他大骂了,但是,他还可以流露出愤怒的表情。铁匠老四害怕看到师傅的这种表情,他甚至不敢去看师傅的眼神,他害怕师傅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挑出自己内心深处巨大的隐秘和难言的愧疚。他以前害怕看到师母的眼神,现在呢,他害怕看到师傅的眼神了。可是,王师傅竟然对他没有丝毫的反感,似乎婆娘的肚子,是自己辛苦地装上窑的,是在他病之前就装上了的,与他这个徒弟毫无关系。王师傅的眼神中,甚至还对他有一种托付,那意思就是,以后那漫长的日子,你的师母和那个还未出世的崽女,都需要你来照顾了,你已经回不去了,你已经不能够自立门户了,这就是你永远的生存之地了,这个铁铺以后是要由你来掌握了。王师傅甚至还表现出一种罕见的宽容,有时还颤抖着手,去轻轻地抚摸着婆娘的肚子,好像是在感受着那团血肉在微微地跳动,那无神的眼里,竟然还流出了某种希望的光亮,似乎是看到了他王家的香火在生生不息地传续着。而在这时,婆娘却似乎不太愿意让他更久地抚摸,居然故意地退开了几步,好像是担心肚子里的那团血肉,会被他的病传染了似的。在师傅的目光中,这时候,便流露出了一种期盼,期盼婆娘再走过来,让他继续地抚摸,也有一种艾怨,埋怨婆娘嫌弃他,不再让他抚摸了。当然,也有一种愤然,他还没有死,还没有落气,你这个女人就这样地对待自己。 
  不过,王师傅的这种复杂的表情,让铁匠老四倒是安心不少,他已经深深地晓得了,王家铁铺是不会发生惊心动魄的事来的。 
  于是,这三个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心照不宣,而正是这种心照不宣,在摇摇晃晃地支撑着王家铁铺最后的艰难的岁月。 
  王铁匠的病越来越重了,已经没有哪个郎中愿意来出诊了,但是,他好像还不愿意马上撒手而去,他似乎还想看到从婆娘肚子里拱出来的那个活蹦乱跳的小人。可是,王铁匠的婆娘这时却断然决定,不再继续给他诊病了,后来,干脆连药也停止了,当时,铁匠老四就想不通,觉得这个女人的心肠也太狠了,于是,便问她,为什么要连师傅的药也停了呢?王铁匠的婆娘的解释是,反正吃药也没有用了,还不如不吃。铁匠老四感到奇怪,师母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呢?莫不是希望师傅早些走了么?师傅病成了这样,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哪怕就是不能治好,也要全力以赴才是,这对于谁来说,至少也都是一种安慰吧。何况,又不是看不起病,王家多多少少还有些积蓄的,即使没有了积蓄,哪怕就是借钱,也是要去借的。另外,我不是还可以打铁的嘛?我不是还可以挣钱的嘛?可是,她这样说了,自己又不便再劝了,现在,她已经是王家的主心骨了。于是,铁匠老四也就随了她的意思。 
  王铁匠终日在床铺上等死,有时,不是吐血了,竟然是噗地喷出血来,有尺把远。 
  人已枯瘦如柴。 
  不久,王师傅便撒手于人世,他终究也没有看到从婆娘肚子里拱出来的那个小人。 
  王铁匠一去世,丧事都是由铁匠老四一手操办的,他现在像是王家铁铺的主心骨了,角色转换得是如此之快。他竟然显得很老练,把个丧事办得有条不紊。加之,又有街坊们的鼎力相助,丧事还是办得蛮闹热的,唢呐声声凄凉,鞭炮阵阵轰鸣,开的是流水席,桌椅板凳就长长地摆满了街道,简直是水泄不通。 
  应当说,算是李家山最为热闹的丧事。 
  不过,到了上山的那天,没见王铁匠的婆娘去送葬。是的,她没有去送葬,没有送男人上山入土。但是,这的确是不能怪罪于她的,如果要怪罪,也只能怪当地的风俗。因为按照乡下的风俗,如果女人还想嫁人,是千万不能上山送男人入葬的,如果送上了山,那么,对于女人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带来不利或祸害。所以,婆娘只是躲在屋里哭泣,却又不敢哭得太厉害太伤心了,担心动了胎气。 
  因此,从王家铁铺里传出来的女人嘤嘤的哭泣声,明显地就有了一种极力克制的意味。 
  望着浩浩荡荡送葬上山的队伍,街坊们都叹息地说,王师傅走得并不冤枉,毕意还是留下了后人,遗憾的,只是没有亲眼看到自己的骨肉。 
  责任编辑吴大洪 
   
恩施六章
叶 梅 
  老地方 
   
  一个人,无论是谁,都有自己生活相对长久的一些老地方。 
  对于我来说,恩施就是这样一个老地方。 
  位于三峡流域的恩施,湖北人肯定都知道,但北京人有多少知道的就很难说了。美国人呢?法国人呢?俄罗斯人呢?如果站在纽约曼哈顿大道上,或是凯旋门前和红场上问过往的先生女士,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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