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200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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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6年第3期-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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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她、不被她吸引。两个都危险,后果同样严重。后来我决定刚开始自然而然不刻意控制自己,想碰触她的时候就去碰触她,如果她不喜欢,我再克制住自己。这样算计让我觉得自己很龌龊,像是在利用她的天真,可是不想清楚又睡不着觉。最后一切似乎想清楚了,可那段时间里还是经常失眠,对她的想念有点儿让我急不可耐,各种猜测幻想也异常活跃。 
  四月初的一个夜里,十二点钟以后,冲过凉正准备躺到床上,听见电话铃响了,拿起来竟然是她打来的。 
  “怎么是你?”我很惊讶,因为一向都是我打给她。 
  “怎么啦?我不能打吗?”她的声音软弱飘忽。 
  “不是,只是有点儿吃惊。”我说。 
  “我很累,但是还睡不着。你呢?你没有睡吧?” 
  “还没有。”我说,觉得她的声音和往日听起来有些不一样,像是没有力气,却又极力透着一股亢奋劲儿。我想等她继续说,再确定我的猜测。 
  她不说话,好像要和我僵持。 
  我说:“怎么了,不舒服吗?” 
  还是不说话。 
  我又说:“你是不是喝酒了?” 
  终于说:“喝了,跟你有什么关系?”语气里带着嘲弄和倔强。 
  我说:“你是不是喝多了?你心里有事吗?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她突然爆发出一阵笑,说:“谁喝多了?你乱猜什么?我很高兴,想找个人聊聊。你不愿意陪我聊吗?” 
  “愿意。” 
  “一直聊到天明呢?” 
  “聊到什么时候都愿意。”我说,“我给你打过去吧。” 
  她答应了,于是我挂了电话,再拨她的号码。 
  “告诉我,你怎么啦?” 
  她不耐烦地大声说:“不是说了没事吗?喝一点儿酒而已,不可以吗?” 
  我不再问了,等着她说。 
  她的声音柔软下来,好像所有的力气都泄掉了一样,“不要问了,好吧?我真的没有喝多,你想和我说话吗?想说话的时候,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最想找你。” 
  我感到那种温柔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把我的所有语言都淹没了。 
  她接着说:“可是有时候我觉得也许我在缠着你,你经常很长时间不联系我,有时候连续发给你几封邮件你也不回。我这个人,对你来说是可有可无吧?” 
  “不是。”我说,几乎是喊出来的。 
  “你不要打断我,”她厉声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去年春节你回去以后,三四个月没有消息,如果我不给你发那封邮件,你也许不会主动找我吧?前一段时间又是这样,虽然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也不能这样对待朋友吧?” 
  “别这么说,我把你看成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不敢随便找你,是因为害怕你会厌烦我,我太在乎我们之间的感情,才会这样。”什么东西像是堵住了喉咙,使我的声音有些不顺畅。 
  “是吗?”她用不相信的口气问,又笑了起来,“我喝醉了,头疼死了。” 
  “我知道,喝一点儿水没有?”, 
  她不理会我的问题,懒洋洋地说:“你知道吗?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 
  “不知道,”我说,心里狂跳得让我不得不停下来,我压制住自己的兴奋,接着说,“我一直担心你会讨厌我。有时候不敢联系你是害怕自己太依赖你,而你又不会和我在一起。” 
  “算了,”她提高声调很爽朗地说,“本来我想,如果你追求我,我就会答应你,可是现在不可能了,因为你已经爱上别人了。” 
  “不是的,我一直最喜欢的人都是你,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才和她在一起的,而且,即使是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想只要你也喜欢我,我一定会离开她和你在一起。” 
  她冷笑道:“没有希望?你追求过我吗?你问过我什么吗?不要总是拿这个当借口,总之我们现在才没有希望了,我不会再接受你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好,有点儿想哭。可是在这种无法说明自己的悲哀情绪中,又夹杂着发现她其实喜欢我这件事实的无比幸福。一切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我感到像是处于梦中。多年来让我苦恼的猜测终于有了答案,而且还是我想要的答案。 
  “可我还是觉得得让你知道,我是说我喜欢你这件事。我以前觉得对你可能只是朋友的喜欢,可后来知道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心里很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来以为你一直都会在那儿,从那时候开始才知道可能会失去你。”她很黯然地说。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其实我一直最喜欢的人都是你,从最早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我从来不敢奢求你也会喜欢我。我一直都在等你。” 
  “等的过程中也去爱别人是吧?”她讽刺道,“这算什么等啊?” 
  “我那时候太孤独,觉得我们之间也不可能,我只是想找个人陪陪,刚好遇见她,她又很主动,我……” 
  “我不想听,”她说,“你不是说很爱她吗?你在信里把她说得那么好,现在又这样说,真讨厌!” 
  “你相信我,你和她在我心里的地位完全不一样。有了你,我绝对不会再爱任何人。” 
  “算了,不可能你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你和她如果没有分手,你也不会这样跟我说。反正也没关系,我不会跟你谈恋爱,现在我也觉得有没有你无所谓。” 
  “再给我个机会,好吗?”我哀求她。 
  “不可能了。”她冷淡地说。 
  “我想见你,我马上回去好吗?”我想我见到她就能说明一切,而现在,我紧握着电话筒,就不能达到她。她看不见我,这就是理解的最大障碍。 
  “不要。”她说。 
  “不是要去海边的吗?我们还继续做朋友,不是你说的吗?你要我怎样都可以,我保证不做你不喜欢的事。让我见你一面,好不好?”我像是个低声下气的骗子。 
  她没有回答,我焦急地等着。 
  沉默和焦虑中,时间好像静止不流了。 
  她终于说:“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吗?” 
  “什么时候都行。你选好时间,决定去哪儿,我马上就回去好吗?”我迫不及待。 
  她叹了一口气,说:“让我想想吧,现在头疼死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突如其来的幸福使我精神恍惚,我像是个浮在波浪上的人。有时候走在路上或是坐在车上,脸上会忍不住露出笑意,好像幸福感突然从内里流溢出来。记忆之中,这样被幸福填满的强烈感觉还是第一次。她喜欢我,我不管她还说了别的什么,仅仅是这个事实就能让我幸福一辈子。一个我爱了八年却不敢说的女人,一个我以为永远都不可能被她爱的女人,突然告诉我她也喜欢我。那就像千万条白色的雨线突然洒落在干枯龟裂得快要死去的心灵的土地上,一切又光彩重生。 
  我等待着她的消息,简直度日如年。打电话的时候我也不敢提起这件事,怕她觉得我在催促她。打完电话,我常常躺在黑暗中忘记了时间,一种朦胧的激动笼罩住我,好像黑夜里弥漫在田野上的雾气。我觉得我是如此幸福,因为在人生中遇到一个让自己甘于付出一切爱意的女人,这件事本身就无比神奇。如果没有在那样的一个下午,那个扎着马尾辫、在教学楼前面的空地等待着发新书的女孩儿的身影突然燃亮了我的眼睛,生活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吧。不会有漫长的等待、挣扎、痛苦、焦灼,也不会有如此滋润心田的奇迹般的幸福。如果生命没有安排我从人群中认出她,也许我会遇见另一个还不错的女孩儿,恋爱、结婚、过完凡俗的人生,可那种爱,我确信不会毫无保留,不会如此强烈。 
  这样焦灼等待了两个多星期,她发了一封邮件告诉我想去苏北的一个海港小城。我打电话给她说:“你想在那儿住多久呢?” 
  “你呢?”她反问我。 
  我说:“我请了很长的假,你要住多久我都会陪你。” 
  她说:“一个月呢?我想好好休息休息。” 
  我说:“没有问题。我想的也是一个月。” 
  我请了一个半月的无薪假期,还去百货公司买了一些春天里穿的衣服,然后在家里等她的消息。我本来计划先去广州找她,然后和她一块去东海。然而几天后又看到她的电邮说她已经到了那地方,让我自己直接去就是了。我马上订了去上海的机票,计划从上海坐火车去连云港,隔天再转车去东海县。 
  时间已是四月二十几号,在火车上还能看到田野上金黄的、却是快要败落的大块油菜花,透露出怒放之后的阑珊春意。闪闪发光的小河道和水塘不断从车窗外掠过,水边常常盖着养鸭的矮屋棚,春光中一切都温煦宁静。想到她可能正在等我,站在阳光温暖照射的某个窗户前或是阳台上,我的心幸福得紧缩成一团,感到自己正离她越来越近。而她终于不再是一个模糊的、让我迷惑的影子,她是一个喜欢着我的女人,她曾经为我痛苦过,就像我曾经为她痛苦过。也许这一次,同样的痛苦和等待会把我们紧紧连在一起。车窗外出现了远山苍灰色的影子,在另一边,我终于看到了一角青色的海岸线,在它的上头,在阳光倾泻下来的深邃苍穹,边缘呈现灰色的大块云朵有如静止不动。火车奔入天地间展开的辽阔画卷中,而我的生命也仿佛瞬间豁然打开。 
   
  11 
   
  出租车从一条宽大的马路转入一条行人和车流较少的小街道,街道两边都是贴着瓷片的、高度整齐的三层小楼,楼下作店铺,楼上当住家,典型的新型县城规划。路两边新栽种的小树几乎还没有什么树盖,在春风里摇动着纤弱的小片绿叶。出租车司机一再向我确定地址,我干脆把抄在纸上的地址给他自己看。他嘴里重复着那几个字,说:“你朋友住得很偏啊。”我说:“找得到吗?”他嘴里咕哝着:“找还是找得到。快出县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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