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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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6月-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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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他们讲礼貌,他们跟你讲什么?金老师朝他看了看,有话没有说出来。何教授知道她想说什么,主动回答说,从从前到现在,我正在慢慢提高思想认识嘛。金老师忍不住道,是提高还是降低呢?
  从前幸福家园一直是比较太平的,很少有毛贼光顾。这件事发生后不久,就开始有贼进来了,守也守不住,捉更是捉不到。有人怀疑和何教授这事情有关,喝醉酒打了两拳的小事,为什么要从工地上来那么多民工,那么多民工里头,谁知道谁是怎么圆事呢。小江受到了业主和物业两方面的怀疑,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到了该交物业费的时候,业主都不交。物业上门去收。业主说,你先赔了我的损失我再交。物业着急了,对保安下了绝杀令,谁当班时业主有东西被偷,就按比例扣谁的工资奖金,情况严重的立刻开除。保安们生怕被扣钱开除,一个个严守职责,奋勇抓贼。
  小江更是比别人多怀着一份委屈和怨恨。力从中来,结果果真给他抓到了一个贼。一查,根本就不是小江的老乡,也不是小江哥哥工地上的人。小江洗了冤屈,立了功,他的照片贴在小区的布告栏里,何教授每天走过,小江都在照片上朝他笑眯眯的。何教授不想看,侧着脸,但是他摆脱不掉,小江的目光一直笑眯眯地追随着他。
  一天晚上,何教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经过小区的布告栏,看到小江的照片加上了黑框,成了遗像。布告里写着,小江抓贼被贼杀害了。何教授心里一惊,急忙跑回去告诉金老师。金老师正在看电视新闻,看着看着惊叫起来。原来杀人的人竟然就是小江的哥,是小江的哥杀死了小江。
  小江的哥在镜头面前泪流满面,哀求不要枪毙他,他说他弟弟小江已经死了,再枪毙了他,他家就没有男丁了。他又说,他弟弟在地底下,也一定不会要哥哥偿命的。记者说,你连你弟弟都下得了手?小江的哥号啕大哭说,我没想杀死他,我只想吓唬吓唬他,是他自己扑上来的。
  何教授的心也被刀子刺中了。一阵剧痛。就惊醒了,心头怦怦乱跳。仔细回想这个梦,他被自己心底深处的念头惊得一哆嗦。
  何教授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打人的事情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为什么心里的疙瘩还不能解开,甚至连带其他保安都恨上了,甚至连带对这个小区的感情都发生了变化,有那么严重吗?有这个必要吗?其实,小江也是得不偿失的,为了五百块钱,把人情都丢了,不光得罪了业主,也得罪了同事,物业经理更是对他心生厌烦,一直在找机会修理他呢。那五百块钱小江自己也没到手多少,他哥他爹他姐都分掉一点,拿了就拍屁股走了。却让小江留在这里受几面夹攻。即便如此,小江还一直在讨好何教授,每天朝一张冷脸微笑。想着想着,何教授心里的死硬疙瘩似乎柔软了一些。但是,要他对小江回一个真心的微笑,何教授还是做不到。何教授想,也许,还得再等一段时间吧,不是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吗?何教授又想,一会儿经过布告栏,他就对着小江的照片看一看,也算是一个心意了。
  何教授心情好起来,起床,刷牙洗脸刮胡子。一会儿金老师惊慌失措地撞进门来,告诉何教授,昨天晚上出大事了,保安抓小偷,被小偷杀死了。何教授心里一惊,脱口说,是小江吗?金老师看了何教授一眼,说,不是的,是一个姓李的,皮肤黑黑的那个。姓江的早就被开除了,你不知道吗?何教授说,开除了?奇怪了,他不是抓贼立了功,布告栏里还有他照片呢?金老师说,照片早就换了,他抓贼后几天,另一伙贼又来了,偷了十几万的东西,小江就被开除了。何教授不信。到布告栏去看,果然才发现,上面那个笑眯眯的保安果然不是小江了。
  幸福家园出了人命案后,附近的几个小偷团伙互相警告,说那地方不干净,晦气,从此干活都不往那里去,偷前偷后偷左偷右,就是不偷幸福家园。
  布告栏里挂着的保安小李的遗像过了一阵就撤掉了,换上幸福家园建设平安和谐小区的图文宣传资料。但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何教授经过这里,总还觉得小江在那上面笑眯眯地看着他。
  责任编辑 徐则臣
  雪人
  作者:叶 弥
  农历二○○七年的最后一个星期里,我们南方地区下了五十年未见的大雪。一时间,大街小巷堆起了一只只雪人,见证着这座城市的童心。
  城市的中心地区,那里有一条窄窄的护城河,几天几夜的大雪过后,护城河突然添了一条宽宽肥肥的雪边。显得它更为窄小了——窄小得让人有了错觉,好像抬腿一迈,两腿就能跨在河的两边。两千五百年历史的护城河,是一条祖先的河,像这样骑马一样地把它骑在胯下,虽说有些不敬,但撇开那些大道理不讲,这种想象无论如何是有趣的。不用说,下雪的那段日子里,河边每天都有新的雪人诞生。说到堆雪人之前,我先介绍一下护城河边上的一个小区。这个地方不是惯常的那种封闭式小区,而是开放式的一个居民集中地。整个形像是一个雪人:一个大大的圆头,下面是一个三角形的身子。
  “雪人”的圆头是一个呈圆形的公共花园,靠着护城河。一九九九年的时候,开发商买下了花园边上的居民房,拆掉后造了一些连体的别墅。但是他无法让这些连体别墅成为封闭式的小区,因为花园是公共的,河上的桥也是大家频繁经过的地方。于是别墅区只好成了开放的样式。它的建筑风格是不伦不类的,屋顶有些像哥特式,屋前的走廊仿佛是希腊柱式,但是既小气又寒酸。虽然有诸多缺点,它在开盘的时候还是涨到了每平方米一万五千多块。听说开盘的当天上午就销售一空。与此形成对照的是,它边上新建的一幢公寓每平方才五千多块。
  住在“雪人”的头上自然有理由高傲,哪怕他昨天还是一个贼。今天开着宝马,他就是成功人士。当然这里面也有令人尊敬的人物,十二栋最东边的那家,一对画家老夫妻和他们的小女儿,他们经常在傍晚出来散步,从别墅区散步到周围的小巷子里。三个人牵着手,看见谁都点头微笑。大伙儿私下议论说,瞧这三个人的表情,好像几辈子的好事做下来了……
  “大伙儿”指的是东边巷子的本地居民,也就是构成“雪人”三角形身体的东边部分,他们对这块地方最有发言权。当然他们的语言经常是含酸带刺的。拿巷口开烟纸杂货小店的唐建民来说吧,他的曾祖父就住在东巷里了。解放前,这一整条巷子都是火柴厂老板的私人住地。老板的房子多得黑压压的一片,计有一幢砖石结构的田园式两层小楼,三十座白墙黑瓦平房。解放以后,他作为不法资本家进了监狱,住宅收归国有,家属扫地出门,翻身做主的人民欢天喜地地搬了进来。唐建民的爷爷是火柴厂的工人,政府分给他最南边的一间平房。后来就给唐建民开了小店。有一阶段,唐建民的神经大约出了一点问题,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能听见有脚步声从院子里响起,然后听到有人进屋来翻东西。他猜测这翻找东西的一定是一个鬼,而且是个女鬼,因为只有女人才喜欢老是翻检东西。就是不知道这个女鬼是火柴厂老板的第几个老婆。唐建民把女鬼的故事到处乱讲,讲得人心慌慌。他当着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面前也讲——当然他敢讲,他是这里为数不多的老居民之一。
  东巷的历史讲到这儿。值得补充的是,东巷的小楼里驻有社区居委会,以前叫居委会的。以前的居委会干部一有风吹草动就无比警惕,现在不是这样了,他们对工作毫不认真,只有那个负责大喇叭的老头满腔热情。他姓马,自称为“治安协管员”。马协管员每天夜里七点到八点之间从家里出来,手臂上戴着鲜红的值勤袖章,手里举着大喇叭,在社区里转上一到两圈。喇叭里录着他本人的声音:“居民同志们——
  汽车、电瓶车、自行车要放好,
  煤气要关好,
  门窗要关好,
  防火防盗最重要。”
  到后来最后一句被他改成:
  “防火防盗防贼骨头最重要。”
  他把“贼骨头”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每个字之间都拉开一段仇恨的距离。照他的说法,“盗”是大偷,是偷富人的珠宝汽车。“贼骨头”是小偷,偷穷人的自行车和买米钱。所以他不能原谅那些“贼骨头”。
  “雪人”身体的西半部分就是西巷。西巷的居民构成与东巷不同,他们中间大部分是轮船公司的职员,从解放前就一户一户相安无事地住着。他们比东巷里的人缄默,也比东巷里的人聪明能干。改革开放以后,西巷里的居民陆续把房子出租给了外地打工者,据社区居委会截止到二○○六年底的统计表,西巷成了外地人的集聚地。
  现在言归正传,还是回到堆雪人这个话题上吧。
  二○○八年二月一日,距春节还有一个星期,那时候还没有下雪,从护城河对面来了一位乞丐,他过了桥,坐到公共花园里不走了。他看上去是一位刚从远方来的乞丐,扛了一根棍子,棍子上系着破被子破袋子什么的。这一天,阳光灿烂,连角落里都是暖烘烘的,花园里开着红色的月季花和香喷喷的黄色腊梅花,葡萄架下面围着宽阔干净的石条凳。还有一口浅水老井。矮矮的玉兰树上安着两个小小的鸟窝,让人心里生出温暖,就如归家的感觉。总之,这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整洁干净又温暖。乞丐把他的那些破烂东西放在葡萄架底下,他想住下来过一个年再走。
  他站在那儿四下张望估量一番,就拿了一只大碗走到东巷里。真没说的,他在烟纸杂货店唐建民的老婆那里要到了五毛钱,在晒太阳的一堆老太太那儿要到了一块钱。然后他到了西巷,在这里他要到了三块钱。最后他来到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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