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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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水微澜-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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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茂林把筷子在盘子边上一敲道:“三儿真厉害,公然把蔡掌柜娘抟上了!这一半天,蔡掌柜娘老不甚高兴的。我真不懂得,婆娘家为啥子见了当婊子的这样看不起!” 
  张占魁道:“不是看不起,恐怕是吃醋!……” 
  两个女人的笑声,一直从卧室纸窗隙间漏出,好象正讲着一件甚么可笑的故事一样。 
  田长子道:“婆娘家的脾气,我们都不懂,管她们的!罗哥,还是讲我们的话罢。” 
  张占魁道:“我晓得,李大爷就是这一件事被栽培出来了! 
  田长子拦住他道:“莫要打岔!这龙门阵,我总没有听全过,罗哥,你说嘛!” 
  土盘子把他师父的叶子烟竿递来,罗歪嘴接着,咂燃。街上的人渐渐少得多了,远远传来了一些划拳声音。 
  他仰在椅背上,把一只脚登着桌边,慢慢说道:“李老九跟着余大爷几天,虽然在场合上走动,却并没有跟他对识,也没有说过栽培他的话。有一天夜晚,余大爷忽然吩咐他:‘明天一早,跟我喊一乘轿子,多喊两个摔手。你跟我到东门外去吃碗茶。’第二天,不及吃早饭,余大爷就带着李老九到东门外,挨近大田坎的码头上。 
  余大爷藏在一家很深的饭铺里头,喊李老九出去探看,有简州递解来的囚笼,便将解差跟我请来,说正府街余大爷有话说。时候算得刚斗笋,解差也才到,听说是余大爷招呼,跟着就跑了进来。余大爷要言不繁,只说:‘王立堂王大爷虽是栽了,以我们的义气,不能不搭手。但于你二位无干,华阳县的回批,包你们到手。不过,有甚么旁的事情请你们包涵一点!’说时,便从大褡裢中,取出白银两锭,放在他们面前,说这是代酒的。两个人只好说,只要有回批就好,银子不敢领受。余大爷说:‘你们嫌少罢?’他又伸手进褡裢去了。两个解差忙说:‘那么,就道谢了!’余大爷便起身说:“酒饭都已招呼了的,我先走一步。’他又带着李老九飞跑回正府街,叫轿子一直抬进元通寺顶后面围墙旁边一道小门侧,他下了轿,叫轿夫在外面等着:今天还要跑好几十里的长路哩!然后看着李老九说:‘李老九,王立堂王大爷的事,我要你老弟去挡一手!’你们看,这就是李大爷福至心灵的地方,也见得余大爷眼力不错。他当时就跪在地上说:‘我还有个老娘,就托累你余大爷了!’余大爷说:‘你只管去,若有人损了你一根毫毛,我余树南拿腰骭跟你抵住!’当下只说了几句,两个人便从侧门来到华阳县刑房。衙门内外,早经余大爷在头夜布置好了。彭大爷等当事的大爷们都在那里照料。一会,囚笼到了,众人一个簸箕圈围上去。王立堂的脚镣手铐,早已松了,立刻便交给李老九。王立堂几高的汉仗,几壮的身材,身当其境,也骇得面无人色;万想不到临到华阳县衙门,才来掉包!却被余大爷一把提上檐阶说:‘老弟,跟我来!’登时,轿子抬出,到龙潭寺剃了头发,就上东山去了。这里,等到管卡大爷出来点名时:‘王立堂!’众人一拥,就将李老九拥了出去,应一声‘有!’彭大爷跟着就到卡房里招呼说:‘王立堂王大爷是余大爷招呼了的,这里送来制钱一捆,各位弟兄,不要客气!’大家自然一齐答应:“余大爷招呼了,有啥说的?王哥自有我们照应!’彭大爷才把供状教了李老九。当晚,余大爷就发了两封信到灌县:一封是给谢举人谢大爷的,一封给廖师爷的。郫县衙门,是专人去的。及至囚犯解到灌县,知县坐堂一审:‘王立堂!’李老九跪在地上喊说:提:‘大老爷明鉴,小的冤枉!小的叫王洪顺,是成都正府街卖布的,前次到资阳县贩布,不晓得为啥子着巡防营拿了去的!求大老爷行文华阳县查明,就晓得小的实在是冤枉!’犯人不招,立刻小扳子三千,夹棍一夹,还是一样的口供。传原告,改期对质。原告上堂,忽然大惊说:‘这个人不是王立堂,小的在资阳县捉的那个,才是王立堂!’县官自然大怒说:‘岂有此理!明明是你诬枉善良,难道本县舞了弊了!’差一点,原告打成了被告。末后,由谢大爷出头,将马家儿子劝住,不再追究。马家儿子也知道余大爷谢大爷等搭了手,这仇就永无报时,要打官司,只有自己吃亏,自然没有话说。谢大爷遂将李老九保出,大家凑和他义气,便由谢大爷当恩拜兄,将他栽培了。各公口上凑了六千多串钱送他,几万竿火炮,直送了他几十里!……” 
  田长子听得不胜欣羡道:“李老九运气真好!我们就没这运气!” 
  罗歪嘴把烟锅巴磕掉,笑道:“不是李老九运气好,实在是余大爷了不得,要不是他到处通气,布置周到,你想想,马家不放手,李老九承得住吗?” 
  张占魁道:“这几年,真没有这种人了!我们朱大爷本来行的,就是近几年来,着他那家务事,弄得一点气没有!……” 
  罗歪嘴看了他一眼,便转向陆茂林道:“酒菜都够了,我们吃两碗抄手面罢。……三儿 个的还不出来?让我找她去!” 
 
  
四 
  自从她们两人认识以后,似乎很说得拢。刘三金一没有事,就要到兴顺号来,她顶爱抱金娃子了。常常说这娃儿憨得有趣,一天到晚,不声不响的。她又说:“我若是生一个娃儿也好啦!” 
  蔡大嫂看着她笑道:“你为啥不生呢?” 
  她抿着嘴一笑,凑着她耳边叽喳了几句,蔡大嫂眉头一扬道:“当真吗?” 
  她道:“我为啥要诳你?我就是吃亏这一点,记得从破身以后,月经总是乱的。我现在真不想再干下去了,人也吃大亏!” 
  “那你看个合心的人,嫁了就完了!” 
  “啊呀!我的好嫂子,你倒说得容易!我哩,倒是自由自在的,三十两银子的卖身文约,我早已赎回来了,又没有拉帐,比起别的人,自然强得多。就只说到嫁人,没力量的,不说了,娶不起我们。有力量的,还要通皮,还要有点势力,那才能把我们保护得住,安稳过下去。但是这种人有良心的又太少,我们又不敢相信。” 
  蔡大嫂有意无意的道:“我们罗大老表难道没良心吗?我看他也喜欢你呀!” 
  刘三金把嘴一撇道:“得亏你这样说,我的好嫂子!他若果喜欢我,我倒真想嫁跟他,人又开阔,又没有怪脾气,可惜,就是他好只管和我好,并不喜欢我。” 
  “好就是喜欢啦!不喜欢还能和你好吗?” 
  “嫂子,你是规规矩矩的人,你那里晓得?一个男的,真正喜欢了一个女人,他就要吃醋的,就要想方设计的要把这女人守住,不许别的人挨近的。罗哥那里是这样人?做了这许多年的生意,从没遇见他那样不吃醋的人!你想想他喜不喜欢我?” 
  “你试过他吗?” 
  “自然喽!并且,嫂子,你还不知道,我是看出了他的心意:他对我们这些人,只认为是拿来玩耍的,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我看他就是要娶亲,也要找那些正经人家的妇女,还要长得好看的。……” 
  “你就长得不错呀!” 
  “嫂子,你又挖苦我了!……打扮起来,他们觉得我还不丑。不是当面凑和的话,要你嫂子,才真算长得好!不说天回镇赛通了场……” 
  蔡大嫂很惬意的笑道:“都老了!还说得上这些!” 
  “你不过二十一岁罢?” 
  “那里?已满了二十五岁了!” 
  “真看不出!……”她掉头向四面看了看,凑过身来,在蔡大嫂耳边说道,“说句不怕你嫂子呕气的话,象你这样一个人材,又精灵,又能干,嫁跟蔡掌柜一个人,真太委屈了!说句良心话,成都省里多少太太奶奶,那里赶得上你一根脚指拇?……” 
  蔡大嫂好象触动甚么似的,把头侧了过去道:“那是别人的命,我们是福薄命浅的人,不妄想这些。” 
  刘三金仿佛有点生气的样子,咬着牙,把金娃子搂去,在他胖脸上结实一亲道:“嫂子,你是安分守己的人,我偏不肯信命就把我们限制得住。你若是生在城里,就当不到太太奶奶,姨太太总好当的,也比只守着这样的一个掌柜强得多呀!” 
  两个人好半晌都未开口,蔡大嫂忽然脸上微微一红,向刘三金轻轻说道:“不要说太太奶奶的话,我觉得,就象你这样的人,也比我强!” 
  刘三金望着她哈哈大笑道:“好嫂子,我不知你心里是 个想的?要是你没饭吃,没衣穿,还说得去。你哩,除了蔡掌柜不算合心的外,你还有恁好一个胖娃娃。象我们么,你看,二十几岁了,至今还无着落,要想嫁一个人,好难!我们比你强的在那里呢?” 
  蔡大嫂道:“你们总走了些地方,见了些世面,虽说是人不合意,总算快活过来,总也得过别一些人的爱!……” 
  刘三金把眼睛几眨,狡狯的看着她一笑道:“啊!你想的是这些么!倒也不错,大家常说:一鞍一马,是顶好的,依我们做过生意的看来,那也没有啥子好处。人还不是跟东西一样,单是一件,用久了,总不免要讨厌的,再好,也没多大趣味。所以多少男的只管讨个好老婆,不到一年半载,不讨小老婆,便要出来嫖。我们有些姊妹,未必好看,却偏能迷得住人,就因为口味不同了。我们女人,还不是一样,不怕丈夫再好,再体面,一年到头,只抱着这一个睡,也太没味了!……嫂子,你还不晓得?就拿城里许多大户人家来说,有好多太太、奶奶、小姐、姑娘们,是当真贞节的么?说老实话,有多少还赶不上我们!我们只管说是逢人配,到底要同我们睡觉的,也要我们有几分愿意才行;有些贞节太太小姐们,岂但不择人,管他是人是鬼,只要是男的,有那东西,只要拉得到身边,贴钱都干,她们也是换口味呀!……男人女人实在都想常常换个口味,这倒是真的。嫂子,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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