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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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水微澜-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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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汉子都大笑起来道:“我看你们都是黄的!不要装吂吃相,陪老子们烧烟去,有好东西你们吃!” 
  三个都变了色道:“我们不是吃相饭的,哥子,……” 
  穿枣红领架的左边脸上早着了一耳光,忙把打烧的脸捧在手上。 
  那一个高身材的汉子还扬着手掌吼道:“谁同你称哥道弟的,连干爹爹都不会喊了!” 
  这出戏似乎比刚才一出还演得有劲,看热闹的竟不断的在哈哈大笑。一直演到三个少年全跪下讨饶,三个汉子还口口声声要叫三个把裤子脱了,当场露相。 
  末后,一个妇人从人丛中挤出,向一个高汉子说道:“算了罢! 
  张哥,给他们一个知道就是了!”她又一直走在三个少年身边,逐一的呸了一口道:“你们这般痞子,也真该死!只要是女的,稍为长得顺眼一点,一出来,就吃死了你们的亏!难道你们家里都没有姐儿妹子吗?今天不是碰见老娘,你几个还了得!” 
  张占魁向罗歪嘴道:“也罢,听嫂子一句话!……”接着把脚一踢道:“滚回窝里去藏着好了!还有屁股见人?” 
  这场戏才算完全演完,大家散开,都在批评末后出头的这妇人真了得!而蔡大嫂确也得意,第一,是任你官家小姐,平日架子再大,一旦被痞子臊起皮来,依然没办法,只好受欺负;第二,罗歪嘴等人,原本事不干己,便不出头的,然而经自己一提调,竟自连命都不要了。 
  人散了,罗歪嘴他们要找那伙被窘的人时,一个都不见。他们都诧异道:“这家人真有趣哩!别人替他们解了围,谢都不道一个便溜了!” 
  蔡大嫂抿嘴笑道:“是我趁你们出头时,就把他们喊走了的,免得那小姐跟你们道谢时,你看了难过。” 
  罗歪嘴大笑道:“这无味的寡醋,真吃得莫明其妙啊!” 
  他们才逍逍遥遥的游逛出来,蔡大嫂在卖简州木板画的地方,买了一张打洋伞的时妆翘脚美人画,又买了一张挖苦大脚的乡姑娘修脚的讽刺画,然后转到二仙庵。向百花潭去时,本打算顺路往双孝祠一游的,因见门口人夫轿马一大堆,知道坐起都借出了,不便进去。 
  郝达三一家人都坐在楼上呕气懊悔,独二小姐一个人在栏杆边看路上行人,忽然跑进来道:“爹爹!那个喊我们快走的女人,正同着那三个男的从墙外走过去!” 
  大小姐猛的站起来道:“请他们上来!” 
  太太也说:“对的,对的,就喊又三去请!” 
  老爷沉吟一下,忙伸手拦住道:“不!” 
  太太很诧异道:“ 个不呢?难道连个谢都不跟人家道一个吗?” 
  老爷把头两摇道:“跟那种人道谢,把我们的面子放在那里?你难道还没有看清楚那是些啥子人?” 
  大小姐红着脸争道:“管人家是啥子人,总是我们的恩人呀!” 
  她爹爹冷笑一声道:“说你聪明,这又糊涂了。把那般人喊进来,一个双孝祠的人,岂不都晓得了?传将开去,那才笑话哩!说起来,郝大小姐在青羊宫着人如何如何的调戏,你们不说了,我有脸见人吗?我再三嘱咐你们回来之后,绝口不要提说一字,就是怕传开了。如今反把那般人喊进来,你们想想看。” 
  太太才恍然大悟,同三老爷一齐点了点头道:“那倒是哟!那般人并不晓得我们姓甚名谁,是做啥的,任凭他们去说,谁晓得就是我们。一喊进来,就不能不说清楚了,那种人的口,封得住的吗?” 
  郝达三掌着烟枪,大点其头道:“不是吗?你们也想到这一层了。但你们还未想到,他们尚可借此题目,大肆敲磕,那才是终身大患哩!所以古人说得好,大德不报,即是此理。” 
  这道理对极了。恰恰厨子托高升来请示,几时开席。大家不高兴再在这里,便吩咐立刻开。 
  本打算一醉而归的,但仅仅烫了一银壶花雕,还未吃完。 
  他们走时,荷舫里许师爷处才开点心。当他们刚刚走过,上下男女人等全都翘着头,盯住大小姐的背影,悄悄的互问道:“就是她吗?……就是她吗?……”  
  
 

  当郝达三一家人到青羊宫去后,李嫂也走了,春兰把上房各间房门全关好了,便同春秀一道,走到轿厅上。恰恰高贵从门房进来,便怪笑着飞奔到春兰身边,将她的手一把抓住道:“我的人,今天又是我们的好日子了!” 
  春兰忙把手挣脱,拿嘴向春秀一指:“你没上街吗?……胡老师走了没有?……” 
  高贵大不高兴的把春秀看着道:“这鬼女子,真讨厌!叫她在厨房里去!” 
  春秀居然开了口了,她撅起小嘴道:“大高二爷,你为啥见了人家,总是开口就骂,人家又没有惹你?” 
  春兰眯着眼睛笑道:“你没看她小,小人还是有小心哩!” 
  高贵更是秋风黑脸的把春秀 着,口里却向春兰在说:“今天,你安心同着这鬼女子就这样混下去吗?” 
  她偏着脸笑道:“难逢难遇,得一天空,不这样混下的去,还叫我做事吗?” 
  “你安心装疯?” 
  “不啦!”她仍是萧萧闲闲的笑着:“我为啥装疯?” 
  高贵才象疯了哩!把春兰膀子紧紧握住,连朝耳门里推道:“好人,不要作难我了!我们去看看三老爷的房间收拾好了没有?” 
  她只管坚拒着不肯走,但仍是那样偏着头,抿着嘴,瞟着眼的笑道:“莫乱说!三老爷的房间,我刚才看了来。……哎呀!你疯了吗?人家今天……” 
  她似乎没有高贵的气力大,竟被拉进了耳房。春秀跟了去,被高贵吐了一脸的口水,还骂了几句:“滚你妈的!别处不好去碰鬼吗?安心来听你妈的水响!”不等春兰转身,碰一声,就把一道双扇门关上了。 
  春秀也生了气道:“那个爱跟你走!”于是转身走到二门,从门缝中间向外面一看,大门上并没有人,远远的看见街上有几个人过往,又一乘三个人抬的拱竿大轿,跟了两个跟班,飞跑过去。 
  她忽然想着:这不好逃跑吗?但一下又想到吴大娘她们说的话。只是乡坝里的旧影,和父亲的慈爱,太勾引她了。她遂轻轻的将侧门拉开,侧着身挤将出去,半跑半走的冲出大门。好长的街!家家铺面上都有人!街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她不晓得该走那一头,先向左手望了望,又向右手望了望,忽见有三个人的背影,渐走渐远,一个男的,活象她的爹爹。她眼睛都花了,正要作势飞跑去时,忽觉脑顶上着人一拍,五寸来长的发辫,已经在人手上抓住。回头一看,原来是看门的张大爷。 
  张大爷翘起胡子,发出带疾的声音吆喝道:“你要做啥?你这小东西,你安心鸩我的冤枉吗?幸亏我心血来潮,没有睡着!” 
  她骇着了,还想把发辫拉开,赶快跑走的,试了试,不但没成功,还着了几个爆栗子,发根拉得生疼的,着拉进轿厅,到大院坝中。 
  张大爷一路呛咳,一路痰呵呵的喊道:“春兰大姐!春兰大姐! 
  好半会,春兰才从老爷书房里跑出来。也象是骇着了,满脸通红,慌慌张张的,一面理衣裳,一面摸头发。 
  张大爷喘道:“你们真不当心,只图好耍!这小东西差一点没跑掉,不亏我从板壁缝中看见。……” 
  春兰好象放了心了,呸了张大爷一口道:“惊惊张张的,把我骇得!……我心头这阵还在跳哩!……老鬼,真是老昏了!” 
  高贵也从轿厅侧门外转了进来道:“张大爷,你只把她抓住,等我出来了,交跟我不好吗?” 
  张大爷把手放开,呛咳了几声,才鼓起眼睛道:“我不该打岔你们!那么,等她跑!……看主人家回来,你们 个交代!……” 
  高贵忙笑着,给他捶着背道:“莫生气,莫生气,你老人家越老越不化气!……” 
  春兰便气吽吽的将春秀抓过去,劈脸就是几耳光道:“害人精!打不死的!你还敢做这些害人的事哩!……”一直把她抓到她们的睡房里,又是一顿打骂,才坐在一张椅子上道:“鬼女子,我就坐着守你,你该不害人了?” 
  高贵走了进来,在她耳朵边嘁嘁喳喳说了一会,她脸色才转了过来,向春秀道:“我若果告诉了太太,看你活得成不?要命哩,好好生生的,不准动,太太回来,我就不说!”跟着又给她把眼泪揩干,把发辫给她梳过,叫她就坐在房里,不要出去。然后才同高贵走了,把房门拉来倒扣着。 
  春秀现在才想到,看见的背影,不晓得是不是她爹爹,但是象得很。若果喊几声呢? 
  招弟真错了!她所看见的背影,便是她爹爹顾天成。他今天是同钟幺嫂进城,往曾家去道劳致谢,并商量奉教的。同路还有阿三,担了一挑礼物。 
  顾天成由曾家出来时,很是高兴,大原因就是曾师母已答应引他入教,并说待他入教之后,稍为做点事情,就好请洋人到衙门去为他报仇了。一个人并不牺牲甚么,而居然可以报仇,这是何等可喜的事! 
  他叫阿三送钟幺嫂回去,自己便到大墙后街幺伯家来。一进门,就令他大吃一惊,只见二兄弟天相穿了一身孝服,哭丧着脸走出来,一见他,就爬在地上,磕了个头;起来时,眼泪汪汪的一句话说不出。 
  他忙问:“是那个的丧事?” 
  幺伯同幺伯娘都出来了,更令他诧异了。又见堂屋正中,张起一幅素幔,桌上供着一具红绫灵位,香炉蜡台而外,还摆了一桌子的香花五供,点心五供,又一只大瓷瓶,插了一瓶花。 
  他张着两眼,把幺伯等人相着。幺伯只是叹气,幺伯娘把眼睛揉了两揉道:“三哥,我们真是六亲同运呀!你看,去年你的三嫂死,今年我们的二媳妇死。……” 
  “是二弟妇吗?”他起初以为必是那一位老丧哩!又一转想:“这或者是官场礼节,才是小丧摆在堂屋正中,丈夫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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