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韩寒五年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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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韩寒五年文集-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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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过些时候,林雨翔才敢和梁梓君切磋。林雨翔说:“我把信寄了。”
  “结果呢?”
  “有回信!”
  “我就说嘛。”
  林雨翔把Susan的信抖出来给梁梓君,梁梓君夸“好字”!
  林雨翔心里很是舒服。如果其他人盛赞一个男人的钟爱者,那男人会为她自豪,等到进一步发展了,才会因她自卑。由此见得林雨翔对Susan只在爱慕追求阶段。
  梁梓君看完信说:“好!小弟,你有希望!”
  林雨翔激动道:“真的?”
  梁梓君:“屁话!当然是真的。你有没有看出信里那种委婉的感觉呢?”
  “没有!”
  “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抽筋了!这么明显都感觉不出来啊!”梁梓君的心敏感得能测微震。
  “她不过是说——”
  “笨蛋!你真不开窍!如果她要拒绝你,她早拒绝你了。她之所以这么写,是因为她——那成语叫什么——欲休还——”
  “欲说还休。”
  “是啊,就是这种感觉。要表达却不好意思,要扔掉又舍不得的感觉。小子,她对你有意思啊!”梁梓君拍拍雨翔的肩道。
  “真的?”雨翔笑道,内心激情澎湃,恨不能有个空间让他大笑来抒发喜悦。
  梁梓君诲人不倦,继续咬文嚼字:“信里说清华。清华是什么地方?”
  林雨翔当他大智若愚了,说:“清华是所大学。”
  “多少钱可以进去?”梁梓君轻巧地问。他的脑子里只有华东师范大学,因为师范里都是女子,相对竞争少些。今天听到个清华大学,研究兴趣大起,向林雨翔打听。林雨翔捍卫清华里不多的女生,把梁梓君引荐去了北师大。梁梓君有了归宿,专心致志给林雨翔指点:
  “她这意思不可能是回避,而是要你好好读狗屁书,进个好学校。博大啊!下一步你再写信,而且要显露你另一方面的才华,你还有什么特长?”梁梓君不幸误以为林雨翔是个晦迹韬光的人,当林雨翔还有才华可掘。林雨翔掘地三尺,不见自己新才华。到记忆深处去搜索,成果喜人,道:“我通古文!”
  “好!虽然我不通,你就玩深沉的,用古文给她写信!对了,外面有你俩的谣言吗?”
  “没有。”
  “你也做得太隐蔽了!这样不好!要轰轰烈烈!你就假设外面谣言很多,你去平息,这样女孩子会感动!”梁梓君妙理迭出。
  “这样行吗?”
  “No问题啊!”
  “那怎么写?”
  “就这么写了,说你和那叫清——华大学的教授通信多了,习惯了用古文,也正好可以——那个——”
  “噢!”林雨翔叹服道。只可惜他不及大学中文系里的学生会玩弄古文,而且写古文不容易,往往写着写着就现代气息扑鼻,连“拍拖”、“氧吧”这种新潮词都要出来了。牛炯正好让学生试写一篇小作文,林雨翔向他借本古汉语字典。牛炯随身不带字典,见接待室的红木书柜里有几本,欣喜地奔过去。那字典身为工具书,大幸的是机关领导爱护有加,平日连碰都不愿去碰,所以翻上去那些纸张都和领导的心肠一样硬。
  有字典的帮助,连起来就通畅了——“畅”还算不上,顶多是通了。林雨翔查典核字半天,终于草就成功了美文一篇:
  Susan:
  回信收到。
  近日谣言亟起,其言甚僭,余不能息。甚,见谅。孰谮之,余欲明察。但须时日。
  向余与诸大学中文系教授通信,惯用古文,今已难更。读之隐晦酸涩,更见谅矣。
  复古亦非吾之本意。夫古文,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然古文之迂腐,为我所怼之。汝识字谨译。余之文字往往辞不及意,抑或一词顿生几义。然恰可藉是察汝之悟性。
  林雨翔本来还想拍马屁说什么“汝天生丽质,兰心蕙性”,等等。但信纸不够,容不下赞美之辞,只好忍痛割爱。写完给梁梓君过目。
  梁梓君一眼看上去全不明白,仔细看就被第一节里的“谮”、“”、“僭”三兄弟给唬住,问林雨翔怎么这三个字如此相近。
  林雨翔解释不清怎么翻字典凑巧让三字团聚了。支吾说不要去管,拿最后一张信纸把信誊一遍。
  梁梓君要的就是看不懂的感觉,对这信给予很高的评价,说这封尤为关键。第一封信好比洒诱饵,旨在把鱼吸引过来,而第二封就像下了钩子,能否钓到鱼,在此一举。林雨翔把这封德高望重的信轻夹在书里。
  牛炯有些犯困, 哈欠连天。草率地评点了一篇作文, 布置一道题目就把课散了。
  这天星夜十分美,托得人心在这夜里轻轻地欲眠。雨翔带了三分困意,差点把信塞到外埠寄信口里。惊醒过来想好事多磨。但无论如何多磨,终究最后还是一件好事。想着想着,心醉地笑了,在幽黑的路上洒下一串走调的音符。引吭到了家,身心也已经疲惫,没顾得上做习题,倒头就睡了。
  


  

 

韩寒五年文集
三重门6(10)


  周五的文学社讲课林雨翔实在不想去。马德保让他无论如何要去,林雨翔被逼去了。课上马德保不谈美学,不谈文学,不谈哲学,只站在台上呵呵地笑。
  社员当马德保朝史暮经,终于修炼得像文学家的傻气了,还不敢表示祝贺,马德保反恭喜说:“我祝贺大家!大家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
  社员都惊愕着。
  马德保自豪地把手撑在讲台上, 说:“在上个学期, 我校受北京的中国文化研究中心之邀, 写了一部分的稿子去参加比赛。经过专家严谨的评选, 我在昨天收到通知和奖状。”
  “哇!”
  “我们的文学社很幸运的——当然, 不全靠幸运。很高兴, 夺得了一个全国一等奖!”
  “哇!”
  马德保展开一张奖状,放桌上带头鼓掌说:“欢迎林雨翔同学领奖状!”
  “哇!”众社员都扭头看林雨翔。林雨翔的脸一下子绛红, 头脑涨大, 荣辱全忘, 机械地带着笑走上台去接奖状。坐到位置上, 开始缓过神来, 心被喜悦塞得不留一丝缝隙。
  罗天诚硬是要啃掉林雨翔一块喜悦,不冷不热地说:“恐怕这比赛档次也高不到哪里去吧!”言语里妒嫉之情满得快要溢出来。
  林雨翔的笑戛然止住,可见这一口咬得大。他说:“我不清楚,你去问评委。”
  “没名气。不过应该有很多钱吧。”
  “这个我不清楚。”
  马德保仿佛听见两人讲话,解释说:“这次,林雨翔同学荣获全国一等奖,是十分光荣的。由于这不是商业性的比赛,所以奖金是没有的。但是,最主要的是这么多知名的学者作家知道了林雨翔同学的名字,这对他以后踏入文坛会有很大帮助!”
  林雨翔听得欣狂。想自己的知名度已经打到北京去了,不胜喜悦。钱在名气面前,顿失伟岸。名利名利,总是名在前利在后的。
  罗天诚对沈溪儿宣传说这种比赛是虚的。沈溪儿没拿到奖,和罗天诚都是天涯沦落人,点头表示同意。
  林雨翔小心翼翼地铺开奖状,恨不得看它几天,但身边有同学,所以只是略扫一下,就又卷起来。他觉得他自己神圣了。全国一等奖,就是全国中学生里的第一名,夺得全国的第一,除了安道尔梵蒂冈这种千人小国里的人觉得无所谓外,其他国家的人是没有理由不兴奋的。尤其是中国这种人多得吓死人的国度,勇摘全国冠军的喜悦够一辈子慢慢享用的了。
  林雨翔认识到了这一点,头脑热得课也听不进,两颊的温度,让冬天忘而却步。下课后,林雨翔回家心切,一路可谓奔逸绝尘。
  同时,马德保也在策划全校的宣传。文学社建社以来,生平仅有的一次全国大奖,广播表扬大会总该有一个。马德保对学生文学的兴趣大增,觉得有必要扩大文学社,计划的腹稿已经作了一半。雨翔将要走了,这样的话,文学社将后继无人,那帮小了一届的小弟小妹,虽阅历嫌浅,但作文里的爱情故事却每周准时发生一个,风雨无阻。马德保略一数,一个初二小女生的练笔本里曾有二十几个白马王子的出现,马德保自卑见过的女人还没那小孩玩过的男人多,感慨良多。
  不过这类东西看多了也就习惯了。九十年代女中学生的文章仿佛是个马厩,里面尽是黑白马王子和无尽的青梅竹马。马德保看见同类不顺眼,凡有男欢女爱的文章一律就地枪决,如此一来,文章死掉一大片,所以对马德保来说,最重要的是补充一些情窦未开的作文好手。用他的话说是求贤若渴,而且“非同小渴”。
  林雨翔没考虑文学社的后事,只顾回家告诉父母。林母一听,高兴得险些忘了要去搓麻将。她把奖状糊在墙上,边看边失声笑。其实说穿了名誉和猴子差不了多少,它们的任务都是供人取乐逗人开心。林雨翔这次的“猴子”比较大一些,大猴子做怪腔逗人的效果总比小猴子的好。林母喜悦得很,打电话通知赌友儿子获奖,赌友幸亏还赌剩下一些人性,都交口夸林母好福气,养个作家儿子。
  其时,作家之父也下班回家。林父的反应就平静了。一个经常获奖的人就知道奖状是最不合算的了,?既不能吃又不能花。上不及奖金的实际,下不及奖品的实用。
  但林父还是脸上有光的,全国第一的奖状是可以像林家的书一样用来炫耀的。
  林雨翔的心像经历地震,大震已过,余震不断。每每回想,身体总有燥热。
  第二天去学校,惟恐天下不知,逢人就说他夺得全国一等奖。这就是初获奖者的不成熟了,以为有乐就要同享。孰不知无论你是出了名的“乐”或是有了钱的“乐”,朋友只愿分享你之所以快乐的原动力,比如名和钱。“快乐”归根结底还是要自己享用的。朋友沾不上雨翔的名,得不到雨翔的钱,自然体会不到雨翔的快乐,反倒滋生痛苦,背后骂林雨翔这人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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