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经典短篇小说金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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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经典短篇小说金榜- 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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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你是教士,我告诉他们说。几个人会相信我?有多少人会搬走你知道么?请你这就把她带走,行不行?〃不知道什么地方,一个水槽动了一动,淅淅作响。〃要不是为了小孩,我昨晚就把她赶到街上。再说,你是教士。〃
  史丹利神父拉起窗帘。苍白的阳光透进来,洒在阿黛儿脸上。
  那烧红而深陷的双颊,教士扫了一眼,立即行动。
  〃叫医生。〃他手断然一扬,压掉主人的连连抗议声。〃这是号码,跟他说是我要你打的,请他马上来!〃他在那满嘴咒骂的人背后喊。
  大夫一边咯咯打咳,十分难过的样子,一边打理女孩子,又驾轻就熟。最后,打了一枝可怕的针,宣布她会活下来―――暂时。
  〃神父,这女人的职业是什么,我不想知道。〃
  〃嘘!〃他一根手指贴在嘴唇上,不让史丹利神父解释。〃这性病很严重了。送她住院,再看看。。。。。。也许上帝知道。你问他罢。〃
  〃多少钱?〃
  〃不用,我有时候免费服务。也许,你为我的灵魂祷告祷告好了。〃
  在门口,这大夫停下来。〃史丹利,容我暂时丢掉'神父'。你和我儿子一样大,你小时候我就认识了。你怎么会当神父?怎么会在东丰登当神父?〃
  〃命。命运和我母亲。〃
  〃哦!你母亲。好罢,再见,神父。〃
  主人探进头来,一脸希望。
  史丹利神父已经平静下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佩德先生。
  不过,我们需要救护车。〃
  〃不,不,不行!救护车会引人围上来,他们会瞪大了眼睛看,还会乱说话。这样对我的名声不好。对你,也没有好处。〃
  史丹利发出一声疲倦的叹息。
  〃这样罢,神父,〃佩德先生见大夫之贤而思齐。〃我有车子,不是很风光,送你这朋友上医院,倒还管用。她是你朋友罢,不是?〃眼里闪起一丝既邪门又热络的光芒。
  外面下着雨;非洲话叫motre¨en,一种细密而不断的大雨。佩德先生车子穿过狭窄的街道,嘴里哼着小调,不时瞥一瞥后照镜,看看把病妇的头揽抱在膝腿上的史丹利神父。
  他在医院门口停车,一具担架抬走阿黛儿。史丹利神父一把钞票匆匆塞到佩德先生手掌里。
  〃嘿,教士先生。〃
  〃够不够?〃
  佩德先生摇摇头,作难过状。
  〃太多了,神父,我虽是黑人,也有良心。再说,你是教士嘛。
  顺利!〃
  随后几个月,史丹利神父尽心照顾阿黛儿的儿子,一边力图重建他的会众,但不见成效。联系他和塞维赖特大道这些婊子的忠诚,本来就是一条脆弱的线,已经扯断了。妓女尽管从俗而浓妆艳抹,又加上种种情感主义的装饰,却是愤世嫉俗的人,她们白眼人生之余,认定这教士的慈善里有个自私的用心―――要占有阿黛儿。
  〃哼!这教士要那女人一块肉,是他的事,可别来向我传教!〃苏珊娜说。
  史丹利神父踩遍东丰登大街小巷,碰到游民,就苦口相劝,徒劳无功。
  〃喂,你就不能让一个人安安静静喝酒?〃
  每晚,他返回教堂,疲倦且幻灭,又不敢向任何同道倾诉他的失败,惟恐他们要他放掉他荒唐的传教行动。阿黛儿的孩子会有什么下场?在医院里病体缓慢但稳定好转的阿黛儿怎么办?他相信自己是这个女人慰藉与力量的来源。他将她儿子摆在一所天主教孤儿院里,并且和孤儿院约好不向权威人士报告。这个安排,使他费尽奉承和请求,每月也耗去他戋戋薪水的一大部分。
  他多次欺瞒,代价是良心饱受折磨。他祈祷,一跪几小时,求主原谅并指导,而回报是四肢僵屈,折腾到筋疲力尽才入睡。
  他生活里惟一的快慰是阿黛儿的儿子。这孩子眼睛里闪着一线天真无忌的亮光,把孤儿院那位严峻的女院长也迷倒。
  阿黛儿剥下虚饰而乖戾的妓女面具,竟是个十分聪慧庄重的女人。他几乎每天坐在单调灰白的病房里陪她聊天,他怀着一派童稚的天真,为她筹划未来。他已经为她和孩子找到房子,还要为她找个工作。他急急切切拿幻想和希望填满他自己的心,而她背靠枕头,静静斜躺着,苍白而虚弱,向他微笑,笑靥很美。
  史丹利神父生活在充满激动的时间里。这时代尽是漫长的苦恼,漫长的八月风,漫长的冬季,绵长的淫雨,漫长又空幻的希望之情。
  冬季既了、夏季未到之间,阿黛儿出院了。史丹利神父和年少的约翰在大门口等她,两张脸孔雨水成流。她真是变了一个人!没有化妆,也不穿他看她穿了三个月的不成形状的病袍。她先前那种少女似的美已被疾病蚀去,化成一种棱角分明的、消疲的可爱。
  史丹利神父心中闪过一丝忧惧,连忙抹掉这些胡思乱想。他将拥抱中的母子引进一辆在旁等候的计程车,教司机开往贝里亚区一个地址。
  风,从它老家放出来,把木框里的窗棂摇得咯咯响。史丹利和阿黛儿刚吃过晚餐。约翰这辈子第一次有他自己的床睡。阿黛儿游目观看这窄小而整洁的斗室。她起身,拥抱史丹利神父。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担任教士之初,他疯狂压制任何情欲。只要有一丝遐想,他会念一千遍〃万福玛利亚〃。祷告和忏悔抑制了一切进一步的情感骚动。从那以后,他的肉欲本能就锁进了他灵魂内里某处的一只铁箱子。现在,十年烦苦而暗中萌芽以后,它们渗出它们铜墙铁壁的牢狱,在他血管里流窜。
  〃神父,您弄痛我了。〃
  他抬起紧靠她肩上的头,放开她。
  〃对不起,对不起。〃羞怒交杂,他满脸涨红。
  阿黛儿望着满面通红、浑身颤抖的教士,大惑不解。
  〃史丹利,史丹利,你怎么不明说呢?〃
  她托住他的头,吻上他的嘴,身体贴过去。十年的激情在他裤管里爆炸了。
  阿黛儿轻梳他头发。
  〃没关系,没关系,我明白。这么久,也难为了你。我们还可以再来。〃
  〃不行!不行!〃他连连嘶喊,一声沉重的呜咽,倒在坐榻上。
  阿黛儿轻抚他颤动的背。他站起来,猛力推开她,夺门而逃。
  史丹利神父一路奔回住处,仿佛被魔鬼追赶一般,裤裆里湿黏黏一片浪费了的精液。
  此后一连几天,有人看见他用一枝洗刷圣物间地板的刷子猛擦身体。他背部皮开肉绽,而他刷个不停,仿佛上面还沾着什么致命的可怕秽物。他全身光赤,躺在他房间的地板上不断祷告。
  主教虽然害怕这青年教士神志失常,也未加干涉。他无论犯了什么过错,都必须自己设法忏悔并寻求原谅。
  他终日念念有词,死命祈祷,陷入恍惚。有一天,一个教士把他从这种恍惚里摇醒。
  〃史丹利神父,史丹利神父,有个小男孩要见你。〃
  他醒是醒了,还晕眩眩的,踉踉跄跄扶着走廊上的墙,摸往花园。
  〃约翰。〃
  〃哈,伯伯。〃
  这孩子和从前一样,浑身肮污,蓬头垢面。
  〃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你,伯伯。〃
  〃你怎么这副样子?妈妈呢?〃
  孩子羞愧,看着地面,没有答话。
  〃啊,主,请不要旧事重演。〃
  史丹利神父忘了付房租,母子俩顺顺当当被赶出门。后来如何,一猜便知。阿黛儿重操旧业。
  〃我一个礼拜不见妈了。〃
  史丹利神父匆忙盥洗穿衣,枯瘦憔悴而目露凶光的脸上恢复了少许镇定。他们找遍大小医院和警察局,以及他们熟悉的其余场所,不见阿黛儿踪影。
  他们身心交瘁,返回史丹利神父住处吃晚饭。看小客人狼吞虎咽的吃相,史丹利神父知道这孩子吃过的苦头,比他自己更远更惨烈而真实。他这才明白自己真正犯了什么罪。
  史丹利神父膝上抱着这孩子,坐在他上司办公室外面。他对面坐着一群身着黑衣、面容冷峻的体面人士。其中一个皮鞋卡拉卡拉,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史丹利神父明白他为什么被叫来这里。
  门打开了,这批代表走进主教办公室。
  〃伯伯,他们脸色为什么这么坏?〃
  〃因为他们也好像在囚牢里一样。〃
  〃哦。〃
  屋外寒风瑟瑟,雨打窗棂。像一张化了妆的面颊上的泪,又像极了一个伤口的表面。有个人打窗边走过,停下来,从窗口往里窥。他想要这既湿又冷的温暖。或许他也有个在某条巷子里瞎摸乱撞的父亲。像干燥的处女地上的雨,神秘又满足。如今,他在洛基街、贝特街和克利街之间混掉他的人生。
  史丹利神父想起他自己在这几条街上的出身和少年时代。也许有一棵树,树叶上滴着星光和雨点,而在这棵树下,一个不知名的男人熬不住腰际的饥渴,播下了他这粒种子。他母亲则是出身某无名荒野高地的一个年轻女佣。
  门又打开了,那群代表一拥而出,个个阔着嘴巴微笑,仿佛谁一刀划破了他们罪孽深重的喉咙。〃大放血〃:他在南部非洲高地上的祖先为烦苦的灵魂祓除魔鬼的一种救方。那妙方很强,可怜的病人往往承受不了,魔鬼的存活力却很出色。此刻他就一身黑衣,高视阔步,皮鞋喀喀喀,走下长廊。
  〃伯伯,我淋湿了。〃乒,乓,雨在他们周遭的低矮屋顶上大声回响。
  〃你为什么没有向我们坦白?〃
  〃我向上帝坦白。〃
  〃神父,你这是近乎亵渎上帝了。〃
  〃不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孩子,你是不是烦恼?〃
  〃我的烦恼比世上的人不多不少。也就是和我的精子一样烦恼。〃
  〃他们知道你是有色人种。〃
  〃我从来没有否认,人生还不是经常在变色么!〃
  〃不要玩弄文字,神父。他们就是用文字把戏摆脱你的。〃
  〃我可没摆脱我自己。〃
  〃那女人呢?〃
  〃她是女人,一个沦落的天使。〃


水王〔南非〕阿契巴德?约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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