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经典短篇小说金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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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经典短篇小说金榜-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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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不自然,这个人柔和的目光落到你身上时,你就会感到被一种奇怪的诱惑所控制;然而,在他的脸上根本没有残酷凶恶的表情;他对所有看着他的人微笑,可是他笑得笨拙而又冷淡。
  如果他敞开接触他厚厚黑皮肤的衬衫,你就会看到宽阔的胸膛,好似运动员,强壮的肺在长满毛的胸腔里呼吸得多么自如。
  啊!他的心脏也是硕大的,如海洋般宽广,如他孤独般空虚。
  当他面对树林、高山和海洋,满是皱纹的前额往往一下子舒展开来,鼻孔猛地张开,他的灵魂面对大自然扩大,就像玫瑰花在太阳底下开放;他内心激荡起一股激情,四肢不由得战栗起来,他双手捧着脑袋,陷入忧郁的麻木状态;于是,我说,他的灵魂透过身体而放出光辉,就像一个女人美丽的双眼在黑色的面纱后面闪光。
  虽然这个人的外形丑陋可憎,面黄多病,脑袋狭小,四肢弯曲,他看起来却很幸福热情,他那猴子般下流的眼睛含有那么多的情欲与诗意,以至于他像被一种灵魂直流电作用强烈震撼。情欲在他身上变成狂热,爱情则变成疯癫;他心脏的纤维,比起其他的人来,更加软弱无力,更加响亮,痛苦转变成痉挛性抽搐,快乐则转变成闻所未闻的肉体快感。
  他才十七岁,是纯洁天真的青年―――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已六十岁,一百岁,或者活了整整几个世纪,他是多么苍老憔悴,被心的狂风与灵的暴雨折磨消耗,去问问海洋,它给他的前额增添了多少皱纹;去数数暴风雨中的波浪吧!
  他生活了很久,很久,却不是在思考中生活;学者式的深思和梦想,一刻也没有占据他的生活;他在灵魂方面生活与成长,由于情感问题,他已经老了。然而,他的情感还没有转向任何人,因为在他身上,最奇特的感情与最奇特的感觉还是一片混沌;诗意代替了逻辑,情欲代替了科学。有时,他觉得听见有人在玫瑰丛后面对他讲话,听见从天上降落的旋律;大自然从灵魂的快感、强烈的情欲和贪婪的大胃口等方面,尽全力支配他。
  总之,这是在道德与身体方面都是最差的人,在情感上特别猛烈,十分脆弱,每次遇到障碍都自行破裂,宛如荒谬的雷电一样,它推翻宫殿,烧毁王冠,使茅屋倒塌,然后消失在水坑里。
  这就是大自然中的妖怪,它跟保罗有接触,这另一个妖怪,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个文明的奇迹,具备了保罗的一切象征、伟大的精神与铁石般的心肠。保罗喜欢倾诉衷肠与缠绵情话,贾里奥喜欢夜晚作梦与在梦中想像。他对美丽与雄伟的东西感兴趣,就像常春藤依恋断墙,花儿依恋春天,坟墓依恋死尸,不幸依恋着人,紧抓不放,跟其一起死亡;智慧在他那里结束,情感在他那里建立王国;这王国辽阔无际,因为它把世界包括在他的爱情里。
  贾里奥也爱上了阿黛尔,起初像大自然一样,以普遍温柔的同情去爱;后来,随着他对其他人的温情减少,这爱情渐渐增强。
  的确,我们同一定数量的温情和爱情一起诞生,我们很高兴地把这温情与爱情投向最初遇到的东西,马匹、地位、荣誉、宝座、女人感官享受,还有什么?四面八方,一切急流;但是,让我们把这些都集中起来,我们将有巨大的财富。把许多吨黄金抛在沙漠,沙子立即把黄金吞没;但是你把那些黄金堆积起来,就构成许多金字塔。
  那么,贾里奥将把他所有的精神全都集中到一个想法上,他靠这个想法而生活。

  四

  决定性的两星期过去了,姑娘是处在长时间的等待之中,而未来的丈夫却很冷淡,显得无动于衷。
  姑娘从结婚中看到的是,有一个丈夫,穿戴开司米披肩,在歌剧院里有一个包厢,到布洛涅森林看赛马,整个冬季都去参加舞会,啊!她是多么希望那一天到来!她的希望何其多呀!还有十八岁的姑娘在她的闺房里做美梦,梦想到的一切好事。
  相反,丈夫从结婚中看到的是,有一个妻子,要出钱买开司米披肩,要把这个小玩具娃娃打扮起来,还有一个可怜的丈夫领妻子去舞会所梦想的事。
  然而,保罗却相当自命不凡,以为所有的女人都钟情于他,每当他照镜子、梳理好黑色颊髯的时候,都要向自己提起这个问题。
  他要娶一个妻子,因为他对独自一个人在家里感到厌烦,当他发现自己的仆人有一个情妇时,就不再想要情妇了;另外,他结了婚,就非要留在家里不可,他的身体就更健康;他有理由不再去打猎,打猎使他腻烦了;最后,最充分的理由是,他将享受爱情、忠诚、天伦之乐、宁静,将有孩子。。。。。。唔,比宁静、天伦之乐和爱情更有价值的是,地租和银行利息的收入有五十万里弗尔,他可以到西班牙投资。
  他曾经到巴黎去,买了总共价值一万法郎的结婚礼物,发出一百二十张参加舞会的请柬,然后回到岳母的城堡,往返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婚礼在九月的一个星期天举行。
  这一天,天气又湿又冷,浓雾沉闷地笼罩着谷地,花园里的沙子沾在女士们的新鞋上。
  弥撒在十点钟进行,参加的人不多;贾里奥随着村民们拥挤着进了教堂;祭台上点着香,香烟缭绕,人们呼吸着周围又香又热的空气。陈旧矮小的教堂,墙壁粗糙地漆成白色;聪明的管理者在墙上开了彩绘玻璃窗。祭坛的周围有宾客,镇长,镇议会成员,众朋友,镇公证人,一位医生和穿白色宽袖法衣的唱经班成员,所有的人都戴着白手套,神态安详,每个人都从钱袋里拿出一枚五法郎的硬币,硬币落入一个碟子里,发出清亮的声音,打破教堂唱圣歌的单调气氛;大钟敲响了。
  贾里奥回忆起有一天也听见人们对着一副棺材唱圣歌;也看见人们穿着黑色丧服对着一具死尸祈祷。然后,他把目光投向新娘,她穿着白色结婚礼服,躬身对着祭台,一起一伏的裸胸上挂着三层珍珠项链,前额插着鲜花。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使他心寒;他踉踉跄跄,靠在一个圣徒的壁龛里,壁龛大部分是空的:里面只剩下一座雕像,它既滑稽可笑又叫人害怕。
  她心爱的人就在她身边,她心满意足地注视着他,蓝色的眼睛在浓黑的眉毛下面,宛如两颗钻石镶嵌在乌木里。他戴着一副玳瑁镶金夹鼻眼镜,坐在深红色天鹅绒扶手椅里,身子左右摇摆,贪婪地看着所有在场的女人。
  贾里奥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人们没有注意到他脸色惨白与痛苦微笑,因为人家以为他态度冷淡,漠不关心,好像在他头上方做怪相的石雕妖怪,然而在他的内心掀起了风暴,心中充满了愤怒,好像冰岛的火山,尽管山顶积雪白皑皑,却可能爆发。这根本不是突然膨胀的疯狂,而是内心经历的行动,没有叫喊,没有抽噎,没有咒骂,没有剧痛;他保持沉默,目光跟嘴巴一样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沉重,满脸蠢相。
  一些年轻貌美的女人,长时间里保持容光焕发,冰肌玉肤,光滑如缎,柔软细腻;后来,她们日渐衰弱,眼睛黯淡无光,虚弱得合拢了;再往后,这个轻盈可爱的女人,头上插着鲜花,白净的双手散发出麝香与玫瑰的芬芳,在各处沙龙间奔走,你的一个当医生的朋友,告诉你说在她的衣领往下二寸的地方生了一个肿瘤,她就要死了;她鲜艳的皮肤已跟死尸的皮差不多了。这就是所有内心情欲与冰冷微笑的故事。
  诅咒的笑是可怕的,这比压抑痛苦更加使人难受。因此,不要再相信微笑,也不再相信愉快与喜悦;那么,应该相信什么呢?相信坟墓,它的庇护是不可侵犯的,墓中可以长眠安息。
  〃来世〃这个词,是在我们脚下不断扩展的深渊呀!让我们想一想〃生〃、〃死〃、〃失望〃、〃快乐〃、〃幸福〃,这些个词意味着什么吧;你自问一下,有朝一日,你为某个亲爱的人哭泣与悲叹,夜晚睡在一张简陋的床上不能入睡,自问我们为什么活着,我们为什么将会死去,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们这些沙粒,在暴风雨中是什么不幸的风,什么失望的风,把我们卷起?是什么七头蛇④大量地喝我们的眼泪,热衷于听我们呜咽?这一切是为什么?。。。。。。于是,你感到头晕,大家觉得被带进无底深渊,人们在里面听见罪人的狂笑声在震动着。
  生活中的一些事情和思想中的一些想法,注定要把你拉向邪恶的地区,好像你的头是铁做的,那不幸好比一块吸铁石,把你吸引过来。
  啊!一个死人的头!深陷下去的眼睛固定不动,面黄肌瘦,牙床有缺口,这在那里是现实吗?真实可能就是空虚吗?
  贾里奥掉进去的,是最刺人的怀疑与最剧烈的痛苦的无底深渊。看到这节日的欢乐气氛和一张张笑脸,凝视阿黛尔,贾里奥自问为什么她的爱情、她的生命、她妩媚动人的容貌,以及温柔的目光,这一切都跟他无缘?这好比一个要被饿死的囚犯面对丰盛美味的食物,铁窗把他与世隔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感不同于其他情感,因为从前在炎热的美洲,有人来请求他让出棕榈树阴下的一点地方,他就欣然同意;他自问道,我对她的爱情为什么是那么专一,那么完全?因为爱情是一个世界,统一体是不可分的。
  接着,他把脑袋低垂到胸前,默默无声地哭了好久,就像一个小孩。只有一次,他脱口而出地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刺耳,宛如猫头鹰的叫声,同音调柔和优美的管风琴声混在一起,管风琴演奏的是《感恩赞美诗》。乐曲声纯正浑厚,向上飞扬,震动了殿堂,跟焚烧的香烟相融合。
  贾里奥随后发觉在人群中响起巨大的嘈杂声,人们挪动椅子,离开教堂;一道阳光透过教堂的玻璃窗射了进来,使新娘的金梳子闪闪发光;阳光也照耀着墓地的镀金栏杆,教堂与镇公所之间只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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