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莱蒙特:福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1924莱蒙特:福地- 第12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已经来看过您了。以后我也得跟他打交道,因为在这儿不能纯粹把人分成好人和强盗,谁都用得着谁嘛。”
  “可我再也不想见他的面。”
  “好吧,我吩咐仆人就是。不过我说句话,您可别生气:我们这些人办公事总是得看需要,而不是看喜好。”说完他阴郁地微笑一下,又瞥了尼娜一眼。尼娜已经把画架搬开,她不想听见他们这些话,因为一听见就感到说不出来的别扭。她正站在茶花下轻轻地吹开粉色的苞蕾。
  “生活真可怕!”安卡喃喃地说。
  “倒也不见得。可怕的只是我们对生活的期望,可怕的是我们对美的理想,可怕的只是我们对善和正义的追求,因为这些东西永远也实现不了,永远不允许我们承认生活的现状。
  一切苦恼的根源就在这儿。”
  “还有希望!”尼娜插了一句,把一个花瓶放在安卡旁边的茶几上。花瓶里插着一束中国玫瑰,开着繁茂的黄色花朵,发出一股清香。
  “卡焦,小心,别提那些讨厌的了。”
  晚上,尤焦·亚斯库尔斯基来了,最近一段时期他常常来为安卡朗读小说。安卡从他那里打听到了关于卡罗尔的各种详细情况和事务问题,因为卡罗尔虽然天天到这儿来,却从来不谈买卖的事。
  “你父亲身体挺好吗?”她问。
  “他监视清扫碎砖烂瓦的人,已经一个星期了。”
  “你干什么呢?”
  “我也在卡罗尔先生办公室里,因为巴乌姆老先生已经毁了自己的买卖。”他回答的时候更羞涩、脸更红了。因为这可怜的人爱安卡爱得要死,整宵整宵地给她写老长老长的情书,可是实际上信并没有寄给她,自己却又极其保密地给自己写了同样热情奔放的回信。理想爱人的名字他不透露,却在马利诺夫斯基家举办音乐会的时候拿来当众朗读。
  “马克斯先生让我问问,他明天来看您行不行。”
  “好,明天午后我等他。”她爽快地回答道。
  她迫不及待地等着他来。第二天仆人报告他来求见的时候,她的心立即高兴得怦怦地跳起来;她非常激动地向他伸出一只手。
  马克斯又难为情、又怯懦地坐在她对面,轻声地、口气有点犹疑地问起她的健康。
  “健康情况不错,我只等着天气好转,就到外面走走,或者可以说,离开罗兹。”
  “离开很长时间吗?”马克斯赶紧问。
  “很可能;不过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您在罗兹觉得不太舒服吧?……”
  “是啊,很不舒服呢,爸去世了,又……”
  这句话她没说完。
  马克斯不敢多话。
  他们不说话了,互相真诚地凝望着。
  安卡冲他会心地、快慰地莞尔一笑。马克斯顿时浑身发热,隐匿很久的爱情给心里带来了欢欣和激动,就连亲吻一下她坐的椅子也是高兴的。可是他依然僵直地坐着,又说了几句平常的客气话,就起身要走。
  “您要走啦?”安卡有点不愉快地说。
  “我得走了,因为我得从这儿直接去参加莫雷茨跟梅拉·格林斯潘的婚礼。”
  “梅拉小姐嫁给莫雷茨了?”
  “门当户对的一对。她的嫁妆多,又挺漂亮,还有一个几次破产又几次走运的岳父。哼,莫雷茨,诡计多端,吃掉他岳父还绰绰有余呢。”
  “您还会到这儿来坐吧?”安卡在请求。
  “只要您答应。”
  “天天来也可以,您要是有时间。”
  马克斯吻了她的手,兴高采烈地走了。
  后来,天黑了,直到工厂的灯火透过窗口闪烁的时候,博罗维耶茨基才来。他安安静静地坐下,因为尼娜正在隔壁房间弹钢琴,特殊甜美的声响象淙淙流水声不断传来。
  他们两个人静坐了很久,在幽暗中只是有时候目光相遇,但立即又小心翼翼地错开了,直到点上灯后,他们才开始压低声音谈话,以便不致压过乐曲声。
  安卡机械地扭动着手指上的订婚戒指。
  两个人话都到了嘴边,可是两个人都缺乏勇气。
  尼娜还在弹琴。
  音乐家某种爱情的絮语,充满热情和突如其来的欢腾的节奏,从钢琴上源源流出,在他们心里唤起往昔的、已被忘却的回声。
  安卡泪水满眶,一种无以言状的痛苦在揪着她的心。她笨拙地退下戒指,在沉默中递给了他。
  他接了过来,也默默无言地把手上的戒指退还给她。
  他们互相深沉地望了一眼。
  卡罗尔忍受不了她那饱浸泪水的目光,那目光已经把他射穿,象一块燃烧的热炭一样留在他的心里。他深深地低下了头,轻轻地说道,这话声几乎无法听见:
  “是我的过错,我的过错……”
  “不不,是我的过错,为了爱情,我没作到原谅别人,甚至忘掉自己。”她慢慢地回答。
  他困惑地站了起来,安卡的话使他痛苦不堪,他觉得自己对于这个苍白的、患病的姑娘是有过错的。
  一种深沉的、令人坐卧不安的羞耻感在烧着他的心。
  他忍受不了她那温存而优雅的目光。
  他从远处鞠了一躬,走了。
  “卡罗尔先生!”她急忙叫了一声。
  他回过头来,站住了。
  “请您把手伸过来,不是告别,是再见。”她急促地说,向他伸出了手。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地吻了一下。
  “衷心祝您幸福,十全十美的幸福。”
  “谢谢,谢谢……”他很费劲地低语,心里也想祝她幸福,但是他没有力量;他惧怕心里尚存的疯狂的欲望,怕自己扑在她的膝下去亲吻她那苍白的嘴唇,怕把她紧紧地拥抱在胸前。所以他又吻了一下她的双手,便急步退出去了。
  安卡软弱无力地倒在椅子上,她心灵上的一切创伤都揭开了,那正在死亡的爱情又片刻地死灰复燃了,它攫住了她的心灵,给她眼睛里灌满了辛酸的泪水。
  她哭泣了很久,很伤心,好象是在回答越来越低的、越来越忧郁、伤心的乐声;那音乐一段段就象压低了的呼唤声一样,流进了寂静的房间。




第二十三章

  就在这一年深秋,举行了博罗维耶茨基和玛达·米勒的婚礼。
  他们从祭坛来,穿过铺上地毯、两侧摆满成行棕榈树又装上彩灯的甬道。树和灯后面是拥挤的人群。
  教堂里人挤得名副其实地水泄不通。
  博罗维耶茨基抬着头,平平静静地走着,目光扫视着冲他微笑的熟人的脸,可是他却谁也没看见,因为那罗哩罗嗦没完没了的仪式,和这次炫耀性的、暴发户式的豪华婚礼仪式已使他厌烦透顶。
  在教堂门口,没有得到请柬参加婚礼的熟人中间,谁也没走上前来祝贺,谁也不敢冒然冲开团团围住他的百万富翁们,冲断那个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女人圈子。她们一出教堂大门,教堂锦衣执事就递给她们斗篷。
  他和玛达上了马车,率先离开了教堂。
  玛达欣喜、幸福得满脸泪水、满脸绯红,羞羞答答地偎依在他身旁。
  对此,他也不加理睬。他透过马车车窗望着麇集的人群的头,仰望着屋顶,瞭望着呼呼冒烟的烟囱,轰隆轰隆地干活的工厂,接着又想到了自己,这才恍然大悟,他是在办完婚礼之后回家的路上;他终于成了百万富翁,他已经踏进朝思暮想的幸福——财富的大门槛。
  他慢慢回味着那些时隐时现的念头和场面,惊异地感觉到自己心里一点也不高兴,他全然平静、冷漠、无动于衷,只感到象每天一样疲惫不堪。
  “卡罗尔!”玛达轻轻地呼唤,同时抬起布满红晕的脸庞和瓷釉一般的、蓝色依然浓重的眼睛。
  他大惑不解地瞥了她一眼。
  怯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努着嘴,希求他的亲吻,可是马上又退回来了,因为她觉察到街上的人会看见他们。
  他紧紧地捏了一下她的手,依然沉默不语。
  通往米勒工厂的一整条街都挤满了工人,他们排成行列,穿上盛装,发出祝贺新郎新娘的喝彩。在行列的尽头,工厂厂院大门之前,扎起了巨大的凯旋门;门上裹着彩带,绣着象征劳动的图案,大横幅上有小电灯泡排成的两个大字:
    欢迎①!
  
  ①原文是德文。
  进了大门之后,又有一队人,连续穿过几个院子和大花园,一直来到大厅阶下。
  他们走得很慢,进了大厅时,全体客人已在恭候。
  客人大部分是德国人,少数几个波兰人很不显眼。米勒出场,完全是罗兹百万富翁的派头。地毯、家具、银器、花卉、装饰极其华美艳丽,使满堂宾客惊羡不已,因为柏林装饰匠曾专程来布置这间大厅。
  今天是米勒的盛大喜庆日。他给独生女儿成亲,又得到了女婿这样的得力助手,当然心满意足,所以他那张又圆、又红、又胖的脸上自然喜气洋洋。
  他请贵宾们抽最好的雪茄,拍卡罗尔的脊背,又拦腰搂住他,轻轻地捏他的膝盖,不断开些有点粗鲁的玩笑,在餐厅里极为殷勤地给客人让菜。
  一得空,他就拉住一位客人,请人家观看各间屋子。
  “库罗夫斯基先生,你瞧瞧,这座宫殿是给这两个孩子的,他们就住在这儿。怎么样,漂亮吗?”
  库罗夫斯基连连点头,听他尽是耗资多少多少钱的解释,迎合着微笑。然后他又溜到梅拉·格林斯潘——现在的莫雷茨·韦尔特太太身边。一群青年围住了这位太太;她俨然成了一间客厅里面的王后。
  他久久地听着她的浅薄无聊的谈话,她的矫揉做作的笑声,她在客厅里令人厌烦的奔走脚步声。后来他走了,心里挺纳闷,因为他以前说过,在罗兹的犹太女人中间,梅拉是首屈一指的,而现在他已看不到往日梅拉的影子了。
  “莫雷茨,你是怎么跟夫人相处的?”他问莫雷茨。
  “你发现她有什么变化吗?”
  “简直认不出来了。”
  “是我的杰作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