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莱蒙特: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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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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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能用两只手写。”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比我现在写得更快。”
  布霍尔茨继续念着,但他放慢了点。因为他注意到了霍恩已在生气,紧锁着眉头,好象存心要写得很慢。
  办公室里笼罩着寂静。
  博罗维耶茨基已经穿好大衣站在窗下,性急地等着马车。
  公务员在书桌上紧张地工作,由于布霍尔茨在场,他们连大声呼吸或互相交谈几句也不敢。布霍尔茨除了巴乌埃尔外,对所有的人都采取恐吓的办法,因为巴乌埃尔是他的老朋友,是他信得过的人,是如博罗维耶茨基所看到的,不得不把那份电报秘密告诉楚克尔的人。
  马车终于来了,布霍尔茨跟在急急忙忙走出去的博罗维耶茨基的后面叫道:
  “莫雷茨来后,你再来我这儿一趟!”
  博罗维耶茨基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声地咒骂着。由于繁重的工作和对莫雷茨来电的令人烦恼的等待,使他简直要累倒在地了。
  他叫驭者催车去米尔奇森林。
  当马车来到一家好似一具死尸的老啤酒厂的大而一半已经成了废墟的房子跟前时,他叫驭者停下车,在这里等着。
  他下车后,围绕着一些破破烂烂的墙壁观看了一阵。他看见上面的窗子已经被砸掉了,没有门,墙上的屋顶也塌了下来,有的地方全都垮了,一块块红砖散落在稀软的烂泥里。然后他在一堵把一间仓库遮住了的围墙旁边的松软泥地上徘徊,看见这堵墙上的泥灰也成块地脱落在地上。最后,他走进了所谓的米尔奇森林。
  “让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见鬼去吧!”博罗维耶茨基大声地诅咒着。因为路上稀软的泥巴沾在他的套鞋上,使他难于迈开脚步。“耶路撒冷的罗曼蒂克!”他十分不满地又补充了一句,觉得他自己表演这个不得不在泥泞中散步的情夫的角色是很可笑的,特别是在三月里,来到罗兹城的另一头和森林这么远的地方。
  天色阴沉。彤云在距离地面不高的地方游荡着,慢慢渗下滴滴象针刺一样的小雨。那肮脏的、几乎是黑色的烟雾宛如一个大的罩子,由千千万万个烟囱支承着,躺睡在罗兹的上空,仿佛把整个城市都吞没了。
  博罗维耶茨基在紧靠森林的一个夏季餐馆的围墙下停留了一会儿。这个餐馆现在没有开张,它的窗上套了护窗板,门上也钉了许多木板。宽大的走廊里,摆满了桌椅。附近那满地都是小石头而呈现一片黄色的小巷子里,一些光秃秃的树木之间摆着未经打扫的小板凳,上面落满了腐烂的树叶,显得白晃晃的。
  这里到处都是一片寂静,博罗维耶茨基由于再看不到别的东西,他走进了森林。
  这是一个枞树林子,它很破败,在慢慢地消失。博罗维耶茨基发现这座林子紧邻工厂,林子里还有无数的水井,他感到非常奇怪。这些井挖得一个比一个深,它们吸吮着周围的水分,使附近的土地都枯干了。工厂里排出来的废水在这里汇聚成了一条小河,形状好似一条五颜六色的带子,蜿蜒曲折地流经枯黄了的树木之间,破坏了这些庞然大物的有机组织,使周围形成了致人死命的瘴气。
  在被树木遮着的小路上,还覆盖着雪。这里除附近村里的工人外,是没有人走的,而这些工人却在这浅绿色软绵绵的雪上,印上了长长一条很深的足迹。
  博罗维耶茨基在泥泞和雪地上滑着前进,他时而碰上树桩,时而陷进坑洼,可是他在哪里也没找到露茜。
  他为这徒劳无益的寻找和遭受寒冷和潮湿的袭击而感到烦恼。他本来打算上马车回去,可正在这个时候,躲在一株大树后面的露茜朝他的脖子扑过来了,她的来势很猛,以致把他的帽子也碰落在地。
  “我爱你,卡尔!”她喃喃地说着,热情地吻他。
  他也吻了她,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很生气,他想要骂她。
  她挽着他的胳膊,两人一同在大树之间的滑溜的泥地上散步。
  森林被风吹得发出凄凉,低沉的喧嚣声,把那叮叮响地掉在树枝上的雨水和枯干了的枞树叶子抖落在他们的身上。
  露茜不知疲劳地唠叨着,吻着。对他表示温存和亲热,她象孩子一样什么都说,甚至一件事没有说完,马上又扯着另一件,有时她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吻他了。只要说到一件最小的事,她可以高兴地天真地大笑起来。
  她身穿一套英国式的春天的服装,肩上披着一块黑色的大绒披肩;衣服的领子是玛丽亚·德·美第奇①式的,上面插有驼鸟毛;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宽边帽,帽子下面那一对漂亮的眼睛就象青玉一样璀璨生光。
  
  ①玛丽亚·德·美第奇,法国女皇(1573—1642)。
  她和情人这一次罗曼蒂克式的相遇使她非常激动。
  她不想和他在城里相遇。她想遇到某种不寻常的东西,她渴望不平静和感情冲动,因此她就设想了在森林里的这个约会,现在她的心已经摆脱寂寞和烦腻而感到快乐了。虽然卡罗尔对她表示沉默,对她的话只作简单的回答,而且老是看着自己的表,她却并不在意。
  这于她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在她的身边,不时给她一个热情的吻,使她激动得眼里似乎出现一层白色的云雾。她可以对他倾诉自己的爱,她时刻可以依偎在他的身旁,她的心情包含着恐惧和不安,但又感到十分惬意,而这种心情却是谁也感受不到的。
  她时时刻刻都带着恐惧的心理看着周围的一切。当树林的喧嚣声愈来愈大,或者麻雀唧唧喳喳地从树上跳下来,往城里飞去时,她愈是吓得紧依在他的怀里,不断地叫喊,她的全身都由于害怕而索索发抖。这时候他也不得不以吻和向她担保他们没有危险来驱散她的害怕的情绪。
  “卡罗尔!你有手枪吗?”她问道。
  “有。”
  “拿出来吧!我的宝贝!我唯一的!你看,我觉得我自己现在很危险呀!你会给我手枪,是吧!”她紧靠在他身上,喃喃地说着。
  “啊!你肯定没事,你怕什么呀?”
  “我不知道,可我很害怕,很……”她迅速环顾着四周。
  “我对你说,这里没有强盗。”
  “怎么没有!我不久前读到,在这个森林里就曾有一个下工回家的工人被杀害。我知道,这里肯定有人杀人。”她浑身上下都神经质地抖个不停。
  “你尽管放心,你在我跟前,决不会有危险。”
  “我知道,你一定很勇敢。我爱你,卡尔,吻我吧!使劲地吻我!使劲!”
  他开始吻她。
  “别做声!”她的嘴离开了他的嘴唇,开始叫了起来,“有人叫唤。”
  可是并没有人叫唤。森林仍在喧嚣,只不过在慢慢地、自动地往一边倒去。高大的树木就象一顶顶王冠一样,上面吐出的一团团大雾越来越迅速地往野地里飘去,逐渐变得稀薄,细小。雨点更加浓密,就象一颗颗硕大的种子,撒在树枝上,叮叮敲着那个餐馆的白铁屋顶。
  卡罗尔撑开了伞。他们站立在能够稍微避雨的树下。
  “你身上打湿了。我感到很遗憾的是,你遇上了这样的天气。”
  “卡罗尔!我喜欢这样。”
  她脱下手套,有意伸出那只长而白净的手去淋雨。
  “你这样会感冒,会生病的。”
  “这样很好,要不我就只好睡在床上,老是想着你了。”
  “是的,要不我也见不到你了。”
  “啊!我并不希望这样。我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见到你了。
  我受不了,我一定得和你见面。可是你想过我吗?”
  “我不能不想你,因为我不会想别的呀!”
  “这就好。你爱我吗,卡尔?”
  “我爱你,你怀疑?”
  “我相信你永远会爱我。”
  “永远。”
  他力图使他的说话声变得温和点,使他的脸上现出幸福的表情,可是他并没有十分做到。因为他的套鞋里已经灌满了水和烂泥,踩在地上滑溜溜地很不好受,另外他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做。
  他们在一起呆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她的脸和手已经冻得不得不靠他的吻去温暖时,她才决定回去。要分别了,当他问她是否当真象她打电话给他所说的那样,有什么重要的事时,她又抱住了他的脖子。
  “我爱你,我想把这个对你说,我想见到你。”
  她终于离开了,在临走时还回头看了他几次,为了和他再次告别,为了向他表示坚贞的爱,求他在她未登上那停在一条被篱笆墙围着的小巷子里的马车之前,不要离开森林。
  工厂里呼唤人们进午餐的汽笛声从各个方面传来,划破了空气。博罗维耶茨基上马车后,便飞也似地往办公室跑去。
  他只遇见了布霍尔茨和霍恩,因为其他的人都吃饭去了。
  “你说得太死了。”布霍尔茨从安乐椅里探身出来,喃喃地说。
  “我没有别的可说。”霍恩叫了起来。
  “你需要学习学习,我对你已经受不了啦。”
  “这与我无关①,厂长先生。”他说话的口吻虽然和气,可是他的嘴却在神经质地抖动,在他蓝色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一阵昏黑。
  
  ①原文是德文。
  “你对谁说话?”他把嗓门提高了点。
  “对厂长先生。”
  “霍恩先生,我警告你,我不能再忍了,我对你……”
  “我没有必要知道,你忍不忍,这与我无关。”
  “在我说话的时候,在布霍尔茨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打岔。”
  “我以为在霍恩说话的时候,布霍尔茨不保持安静也是没有道理的。”
  布霍尔茨站了起来,他因为脚痛,哼了几声。他把他那包扎好了的脚抚摸了一会,吃力地呼吸着,闭上了眼睛。虽然他已经气得浑身战栗,但他仍然保持沉默,耐住了性子。
  蓄意甚至采取了坚决的办法使布霍尔茨越来越生气的霍恩这时盖上了书本,从容不迫地收起他的铅笔、橡皮和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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