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莱蒙特: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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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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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也是这样。”他的思想虽然飞到了过去的时代,可是他没有让他想象中的那只战战兢兢的手把自己抓住。一丝带讥讽的微笑在他嘴边掠过之后,他的眼里依然现出十分沉着和冷静的神色。
  “这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这样想时,脑子里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空虚之感,好象在对过去他曾有过、但由于生活在庸俗环境中而丧失了的理想和高尚的冲动表示惋惜。可是这种思想感情在他身上存在的时间很短,他又恢复了他原来的状态,他以往是什么人,现在还是什么人,海尔曼·布霍尔茨的印染厂的经理、化学家、一个冷静的、聪明的人,对周围漠不关心、可是对一切都有准备的人,就是莫雷茨称呼的一个真正的罗兹人。①
  
  ①原文是德文。
  博罗维耶茨基在这种思想状态下走进砑光车间时,一个工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什么事?”他问得很简短,没有停步。
  “这是我们的工头,普弗克先生,他说:从四月一号起,我们干活的将减少十五人。”
  是的,一些新的机器要安装了,用不着旧机器所需要的那么多人了。”
  这个工人把帽子放在手里不住地搓揉,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是当他看到从那机器后面和一丈丈的布料后面投来的炯炯目光之后,激动了起来,便跟在博罗维耶茨基后面问道:
  “可我们干什么呢?”
  “你们到别处去找工作吧!只有那些早先就在我们这里工作的人才可以留下。”
  “可我们也工作三年了。”
  “我对你们有什么办法?机器不需要你们了,它自己会干。如果我们扩大漂白车间,到四月一号可能还有变动。”博罗维耶茨基平心静气地回答,他上了升降机,马上就和它一起在墙壁中降落下去。
  工人们面面相觑,不说一句话,他们的眼里表现出忧郁的神色,为明天的失业而担心,为贫困而忧虑。
  “这是一具死尸,不是机器,狗,狗日的。”一个工人唠叨着,同时愤怒地踢打着一台机器。
  “货物要掉到地上了!”工头叫道。
  一个小伙子很快把帽子戴好,躬下身子,不慌不忙地把红绒布从机器上拿了过来。




第 三 章

  “胜利”旅馆的餐厅被挤得满满的。
  在一些宽大、可是比较低矮的房间里,充满了人们的喧闹声。房间的墙壁是黑的,天花板上斯蒂乌克式①的雕塑象木头一样,一片黄色。
  在入口处的两扇门上,为防护玻璃而安装的铜条时时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因为这里不断有人进来,他们一进来就消失在烟雾和挤满了餐厅的人群中。茶点部大厅的电灯由于晃动得太厉害,终于熄灭,那些小汽灯却仍在燃烧着,向紧靠在许多小桌旁的人们和白色的台布投下昏昏沉沉的微光。
  “堂倌,付账②!”
  “啤酒!”
  “堂倌,啤酒③!”
  
  ①一种雕塑的形式。
  ②原文是德文。
  ③原文是德文。
  乱七八糟的呼唤声和啤酒杯的低沉的磕碰声响在一起。
  堂倌们①穿着肥大的礼服,手里拿着象抹布一样的台布到处奔走,他们肮脏的胸部十分显目地出现在饮者的头上。
  喧闹声由于不断有人进来和叫喊而更大了。
  “《罗兹报》、《每日信使》!”一些穿梭于餐桌之间的小伙子喊着把报纸送上来。
  “漂亮的小伙子,送一分《罗兹报》来!”莫雷茨叫道。他坐在茶点部的一个窗子下面,周围还有几个常坐茶馆的艺人。
  “你们看到我们的怪人、即②经理昨天干了什么?”
  
  ①原文是法文。
  ②原文是拉丁文。
  “说说这个怪人吧!”一个驼背的老艺人插嘴说。
  “你真蠢!”第一个对着他耳朵十分神秘地悄悄说,“昨天在剧场第二轮休息时,当纽霞一走下舞台,我们的怪人就从幕后来到她跟前,对她说:‘你演得很不错呀!只等花稍微便宜点,我就是花整整五个卢布,也要买一束给你。’”
  “他说什么?”老艺人挨近他旁边一个人的耳朵问道。
  “要你去吻狗的鼻子。”
  大家扑哧笑了起来。
  “韦尔特先生,马乌雷齐先生,你大概喝白兰地酒醉了吧!”
  布姆—布姆先生,我的办法就是把你赶出门外。”
  “我打算叫堂倌送来。”
  “你还是叫他们替你吹吹牛好些。”
  “怎么?阿妮小姐,你什么时候给我白兰地酒。”他理好夹鼻眼镜后叫道,同时用右手掌拍着左手握得很紧的拳头。
  “马乌雷齐先生,你祖宗受的教育要多些。”站在房中间的布姆—布姆又说了,他还用餐叉叉了一根香肠。
  “如果说你的祖宗,我就不这么看。”
  “为什么①?”附近桌子边一个人对他说。
  
  ①原文是德文。
  “因为他没有祖宗。”
  “不,不是这个,是因为他的祖宗对佃户粗暴,韦尔特知道。”
  “这是等外品的俏皮话,比成本价低百分之五十。先生们!布姆要公开出卖自己了,有人愿给点什么吗?”莫雷茨不怀好意地叫道。
  “他说什么?”老艺人又低声问道,一面向堂倌点了点头。
  “你真蠢!”邻座的那个人以这个语气对他说。
  “谁愿给点什么?布姆—布姆要出卖自己了,他老了,残废,很丑,也很蠢,可是他的卖价很便宜!”莫雷茨叫完后,又不说话了,因为这时候布姆—布姆站起来了,他瞅了莫雷茨一会,短短地说了一句:
  “癞皮狗!阿妮小姐,拿酒来!”
  莫雷茨不停地敲着啤酒杯,大声地笑了起来,可是谁也没有附和他。
  布姆—布姆喝够了酒,便拖着他那双患骨结核抖个不停的脚在餐厅里走着。他那方形面孔的颜色就象浸透了血的油脂。他的浅蓝色的眼睛有点凸出,戴在上面的夹鼻眼镜是用一条很宽的带子系起来的。他的稀疏的头发紧贴在高高隆起的方形额头上,这额上的皮肤褶皱很多,显得粗糙。他的身子老是向前躬着,看起来就象一个老色鬼。他这时走到各种各样的人群面前,讲一些俏皮话,而且自己的笑声往往最大,或者把他所听到的趣话逢人便说,津津乐道地一说再说。他用手把夹鼻眼镜理好后,几乎和所有进来的人,至少一半的人打了招呼,然后便走进茶点部,他的谈话声虽然嘶哑,可是什么时候都能听见,到处都可以听见。
  “阿妮小姐,酒!”他又用手掌拍着拳头说。
  莫雷茨把《罗兹报》浏览了一下,他在等博罗维耶茨基,因此不耐烦地瞅着餐厅的门,但却在另一间房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便站了起来。
  “列昂,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早晨。”
  “你日子过得怎么样?”莫雷茨坐在他身边的绿沙发上。
  “很好!”列昂把脚搁在一张小椅子上,把衬衫解开了。
  “我今天想过你,昨天还和博罗维耶茨基谈过。”
  “博罗维耶茨基,就是布霍尔茨那里的那个博罗维耶茨基吗?”
  “是。”
  “他印染的总是厚绒布吗?我听说,他还要自己开一间工厂。”
  “所以我们正好谈到了你。”
  “还有什么,羊毛吗?”
  “棉花。”
  “都是棉花?”
  “今天怎么能知道。”
  “有现金?”
  “会有的,而且还有更多的东西,信贷……”
  “和你合伙吗?”
  “还有巴乌姆,你知道马克斯①吗?”
  
  ①马克斯·巴乌姆。
  ②原文是德文。
  “啊!喂!你看这张期票有问题,它的转让者不可靠,博罗维耶茨基。”列昂过一会补充道。
  “为什么?”
  “波兰人!”他十分轻蔑地说,把脚几乎伸到了沙发和椅子上。
  莫雷茨乐呵呵地笑起来了。
  “你不了解他,在罗兹会有很多人谈到他。他会做大生意,我信得过他,就象信得过自己一样。”
  “可是巴乌姆,这是个什么人?”
  “巴乌姆是一条牛,要让他睡够,把话说够,然后给他工作,他就会象牛一样的干起来,实际上他一点不傻。你对我们可以有很多帮助,你自己也会赚很多钱,克龙戈尔德已经对我们说了。”
  “你们去找克龙戈尔德吧,这是一个大人物,罗兹所有的小商店他都熟悉,这些小店每年要买一百卢布的布匹,他在库特诺、在斯基耶尔涅维策是推销货物的能手②。你们和他一起做生意吧,我并不一定要参加,我有可卖的东西。我身边有布霍尔茨的信,他委托我去东方代办他的货物,给我提供了这样的条件……”列昂急忙解开衣服,在兜里寻这封信。
  “我知道,你不用找了。博罗维耶茨基昨天对我说了,他在布霍尔茨面前推荐了你。”
  “博罗维耶茨基,真的吗?为什么?”
  “他很聪明,他想到了未来。”
  “不管怎样,这笔生意能赚很多钱。如果我参加,我马上可以拿出二万元的现金①,可是他有什么,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①原文是德文。
  “他有什么,他自己会告诉你,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他可以不要现金。”
  “一个贵族!”列昂讥讽地说,他感到有点遗憾,在房中间啐了口唾沫。
  “不,他比东方最聪明的货物代办人和推销人还聪明。”莫雷茨回答,用刀子敲着酒杯,“你已经售了很多吗?”
  “已经出售价值几万的货物,留下的也是最好的期票,是萨福诺夫签名为期四个月的期票,这是一笔绸缎生意。”他高兴地拍着莫雷茨的膝盖,“我也准备给你定货,你看,这够朋友吧!”
  “多少?”
  “三千卢布。”
  “长的还是短的?”
  “短的。”
  “给你期票还是货到后再结算①?”
  “结算?马上就给你订货单。”他开始翻着他的大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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