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莱蒙特: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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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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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开砖厂日子不浅了吧?”卡罗尔猜测说。
  “差不多六年。”
  “以前呢?”安卡笑着问道。卡奇马列克掏出了雪茄,正在招待大家。
  “抽吧,先生们,这烟不错呀!我认识一个癞货,犹太人,是他给我送来的,走私货。”
  他用细小的牙叼住雪茄一头,小心地点着火,这才回答说:
  “以前嘛,小姐,我是个种沙地的糊涂农汉。地里一半是沙子,一半是干净土。遇上天旱,砂子满天飞,土结成了硬板;遇上多雨,土就变成烂泥,沙子上连棵草也不长。我种的就是这样的地,牲口啃牲口棚上的麦秸,人饿得要死。当时我傻头傻脑的,这个账我认——怎么能够聪明呢?有人教我吗?有人给出主意?我那个东家倒是满肚子的主意,可就是德国人把他吃了,他也不给农民拿个主意。没法子,我就象爹象爷那辈子人一样受穷,上帝就让庄稼汉子受这份罪嘛。罗兹盖了工厂,有些个佃户和小农户便去做工,赶车。可是我没动窝。罗兹离乡下还很远呢。
  “忽然有一天,我在门口瞧见一个烟筒,那一年里竟出了五个;罗兹扩张到了乡下。我记得原来罗兹离我那儿有四俄里,后来变成了三俄里,现在连一俄里也不到了。罗兹扩展到了乡下。灾难一来,谁能抵挡。因为威胁了我,我心里就琢磨开了:干脆卖地,远走高飞;可是还不放心,于是又等了等。有一次我碰见了霍伊诺维的教父,他拉着一车沙子。
  “‘您这是往哪儿拉呀’
  “‘城里。’
  “‘干什么去?’
  “‘卖。’
  “‘也值个钱?’
  “‘一个卢布,碰上财主,价钱还大呢;碰上犹太人,就少点。’
  “我跟他去了。他卖了一个半卢布。我一瞧这情况,心里就亮了起来,就好象有人把一本书的道理塞进我的脑袋瓜里了。
  “我房后头有个土坡子,就那么一小块,有四莫尔格,是块肥地,几辈子的时间,百灵鸟都在那儿拉屎积肥,一到春天,狗也凑在那儿相亲。我飞快跑回家去,把木板车修好,就上土坡子找沙子去了。那沙子,说起来也怪,跟金子一样,就在一层层的地上露着,用不着刨庄稼根子寻找。
  “我拉了一车上市;犹太人在老城打我,还有卖砂子的同行,街上还有民警,不过我还是卖了。后来我就啃起这个土坡子来,使劲地往罗兹运,天天运,干了两年。到第三年,我的小子也拉开了,佃户也拉开了——是我雇的。我们拉走砂子,也往回拉点东西。起初,我老婆还骂我糟蹋好地,弄得到处都是尘土,那还用说,反正不是香料嘛。因为罗兹不断向我们乡下扩充,就有鬼头鬼脑的家伙来了,瞧瞧我这块地,说:‘卖了吧。’犹太人也来了,说:‘卖了吧,卡奇马列克!’我没有卖,他们到最后出了五百卢布一莫尔格。我心里开始盘算了:他们愿意出大价儿,这里面一定有文章。我就去请教律师,说了说事情的前前后后。那是个公正诚恳的人,他照直告诉我说:
  “‘卡奇马列克,傻瓜,连这也不知道,他们想买你的土。
  你开个砖厂吧,你要是没钱,就跟我合股。’
  “我自己下定了决心,雇了一个烧砖把式①,亲自干了起来,老婆、孩子打下手,一家子象牛一样地干,赚了一点。有一回律师来了,看了看情况,说:
  
  ①原文是德文。
  “‘卡奇马列克,傻瓜,你跟孩子这么累死累活的,一年顶多挣一千卢布。想个办法嘛!开一间蒸汽砖厂。’“我琢磨了一冬天,后来跟他合伙了,干得一直挺不错。”
  “那,那个土坡儿呢?”安卡觉得有意思,问道。
  “秃得连根草也没有啦,全让人家扛到世界各地去了。”
  “您还住在乡下吗?”
  “在砖厂呆一阵子,在城里呆一阵子;我在那儿置了几间房,老婆孩子住在那儿,孩子得上学。”
  “几间房子!正房是三层楼,还有四处耳房。”卡罗尔提醒说。
  “我……还要另置一所房子,我有地皮,女婿也得有房子住嘛。”
  “您来库鲁夫办什么事呢?”
  “要给大儿子娶媳妇,这孩子没上过学,不会作买卖,也当不了厂长,所以我想给他买块地,离我不远,让他呆在我身边。”
  “我得马上走了,您跟爸爸详细谈谈吧,说好了价钱,您一到罗兹,就签订合同。喂,马克斯,该走啦。”
  “我们送你们一段吧,过了那块地,就上公路。”
  他们匆匆告辞。除了卡奇马列克以外,大家都穿过了果园,顺着地里的小道走去,那小道上的草丛下面有的地方,还可以看到轧出的车轮印。
  安卡、卡罗尔和马克斯在前面走,其次是查荣奇科夫斯基和神父,末尾是阿达姆先生。他压在队尾,因为他的小车在坑坑洼洼的地上颠簸得厉害,瓦卢希气得口里只管咒骂。
  “就欠把你砸个稀巴烂,叫你象猪似地乱滚了。”
  黄昏已经降临大地,清凉的露珠洒满了庄稼和草丛,田野上一片深沉的寂静。只是簇簇黑麦的沙沙声响在远近飘浮,蟋蟀在演奏,在行人头上成团飞舞的蚊子发出甜美的、尖细的嗡嗡声。偶尔还有一些鹌鹑在碧绿的黑麦叶下呼叫着:“唧喳,收庄稼,唧喳,收庄稼!”燕子照“之”字形喃喃叫着掠过田野;百灵鸟也从被野萝卜黄花压住的深绿色的燕麦底下窜了出来,拍打着翅膀,发出响亮的歌声,直向天空冲去,蜜蜂则嗡嗡嗡地来回采蜜。
  “我亲爱的好人,你瞧,这位卡奇马列克,真是个怪人呐。”
  “这种人,在罗兹更多。神父你知道,他前两三年才学会认字写字。”
  “乡下佬一发迹,脑袋瓜子就昏了,还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呢。”
  “有什么不一样呢?我的查荣奇科夫斯基,我亲爱的好人,你我比他好在什么地方呢?”
  “神父,以后你别让乡下佬亲我们的手了。”
  “如果他们配,我就让他们亲,我亲爱的好人。雅谢克,点火儿。”
  可是雅谢克不在场,马克斯给他点了烟,跟在他们后面,心不在焉地听他们唠叨,因为他正盯着在前面走的安卡和卡罗尔,贪婪地捕捉着他们轻声的谈话。
  “你还没有忘记维索茨卡?”她低声问道。
  “明天我去见她。她真的是咱们表姊吗?”
  “是我的堂姐,不过我想,过些日子也是你的堂姐了。”
  他俩沉默了片刻。
  神父一直在跟查荣奇科夫斯基抬杠。阿达姆先生引吭高歌,他的歌声传遍了田野。
    嗨,马祖尔人下山,下山罗,
    轻轻敲呀敲窗户,
    开门,开门,我的小妞,
    快把马儿饮个够。
  “你很快就来吗?”
  “还不知道。工厂的事太多,还不知道先该办什么。”
  “现在你没有时间陪我,没有……”她更加轻声地、感伤地补充说,用手抚摸着刚刚结出来的燕麦麦穗;这麦穗便摇摆着向她深深地鞠躬,同时把露珠也抖下了。
  “你可以问问马克斯,我每天是不是有一个钟头的空闲,从早晨五点钟一直干到半夜。你真是个孩子,安卡,喂,你瞧瞧我呀。”
  她看了他一下,可是眼睛里露出了悲伤的神色,嘴角也痉挛地抖动起来。
  “两个星期后来,好吗?”他赶紧说了这么一句安慰她的话。
  “好,谢谢,不过,厂里要是不方便,那就请不必来了,这寂寞我忍受得了,又不是第一次。”
  “可是是最后一次,安卡。一个月一晃就过去,然后……”
  “然后?”
  “然后咱俩就在一起了,你还担心这个,我的小心肝儿,是怎么的?”他情意绵绵地低声说道。
  “不,不!跟你——跟你在一起就不。”她羞红了脸,赶快改口,微笑得那么甜蜜,以致使他忍不住真想吻她了。
  她不说话了,一双充满幻想的专注的眼睛眺望着广阔的绿油油的麦田。那麦子象万顷碧波一样随风摆动,皱成一圈圈浅灰色的波环和黑亮的折纹,倒伏在大地上,继而挺起腰身,飞向它后面的休耕地,然后又返回来,沙沙响地顶撞着田间的小径,好象要冲破这道堤坝,飘过长长的田垄似的;那田垄上是低矮的小麦,正在抖动着它们银光闪闪的羽毛般的小叶;整块麦地象一大片湖水一样,上面跳着成千上万的点点金光。
  “瓦卢希,快点,你这畜生!”阿达姆先生短短地叫了一声,因为快到公路边了。
  “我推着哪,腿上都湿了。”
  “已经到啦?”安卡望见了停在公路上的马匹,轻声说道。
  “可惜呀,没走几步就到了。”马克斯说。
  “真的,这儿多美啊!欣赏欣赏吧,我亲爱的好人,上帝装饰得多好看啊,啊!”神父指着迤逦连接西天的田野,说道。
  橘红色的硕大的太阳沉落在森林上方珍珠色的天边,给万顷麦田布下了一层四陲天际的紫色和浅红的雾霭。
  草地中间的几个水池水象磨工特佳的铜盾牌似的闪闪发亮;穿过草地蜿蜒曲折伸向东方的一线小河,在草丛中宛如一缕绛紫的缎带;这里那里都好似燃烧着泛红的黄金。
  “真美啊,可惜没有时间多欣赏了。”
  “是啊。上帝保佑你们!小伙子们,亲亲吧。马克斯生,巴乌姆先生,我亲爱的好人,我们大家都象疼亲人一喜欢你啦。”
  “我很高兴啊,说实在话,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比你们更加亲热的朋友,衷心感谢你们的款待,请不要忘了我,马克斯、巴乌姆!……”
  “一家殷实的公司,给六个月期限的贷款。供货。”卡罗尔又说又笑,跟大家告别。
  马克斯一语不发,心里十分恼火;卡罗尔亲了安卡的两只手总有十次,亲了阿达姆先生两边的脸蛋,亲了神父的手。神父也大为动情,搂住了他的脖子,亲他的脑袋,祝他一路平安。
  马车得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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