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莱蒙特: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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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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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是个孩子,安卡,是个大孩子!……”
  “因为今天我幸福……我爱……”她激动地回答道,一双眼却在找着卡罗尔。卡罗尔正在同玛达·米勒和梅拉·格林斯潘谈话,维索茨基也在他们身旁。
  “小点声,你这孩子……别人会听见的……谁表白爱情这么大喊大叫……”
  “我不喜欢,也不善于保密,爱情,有什么要害羞的呢。”
  “害羞倒也不必,可是应当把爱情藏在心里,别让人家发现。”
  “那为什么?”
  “因为不能让别人的冷淡、险恶或者嫉妒的眼光去碰它。我连自己最好的青铜雕像和画都不给人看,因为我担心他们的眼睛感受不到这些作品的全部的美,担心他们玷污、甚至盗窃它们的美,当然就更不允许他们看到我的内心了。”
  “为什么呢?”安卡真不理解这种名副其实的含羞草般的敏感。
  “因为他们不是一般的人,至少我今天的客人中大部分都不是。他们都是工厂老板、资本家、工厂各部门的专门家,都是赢利、赚钱的行家——就知道利润……就知道赚钱。对他们来说,爱情、心灵……美……善……诸如此类的概念,都不是‘票据’,而是火星居民发放的没有转让签字的支票——
  就象库罗夫斯基先生今天说的。”
  “那卡罗尔呢?”
  “他吗,就不用我说什么了,你最了解他。哟,价廉物美艺术的保护人来啦,还有跟班的,我得瞧瞧去……”
  尼娜于是去迎接恩德尔曼诺娃,这位夫人神气十足地跨进大厅,分外撩人耳目。
  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跟着两个年轻苗条的姑娘,穿戴一样,算是她的侍从。
  一个姑娘拿着手帕,另一个捧着一把扇子,向众宾客呆板地机械地鞠了躬,同时密切注视着夫人的一举一动。夫人甚至不屑于把她们介绍给女主人,就一屁股坐在小凳上,戴上长玳瑁柄夹鼻眼镜①,大声嚷起来了。她赞扬着尼娜的美貌、满堂贵客和客厅本身,还以女皇的派头,三番五次地转身向坐在后面的侍从要手帕、要扇子。
  
  ①原文是法文。
  “她的派头真象一位女王,象真正的玛丽亚……玛丽亚·马格达莲娜。”
  “玛丽亚·苔蕾莎,先生!”库罗夫斯基悄悄对格罗斯吕克说。
  “反正都一样。你好啊!恩德尔曼,这么兴师动众,破费不少吧?”银行家问恩德尔曼道。恩德尔曼不声不响地跟在妻子后面,步入客厅后,同样不声不响、十分谦逊地同熟人打了招呼。
  “我挺好,谢谢你,格罗斯吕克,什么?”他把手卷成一个圆筒,对着银行家的耳朵说。
  “博罗维耶茨基先生,你不知道莫雷茨·韦尔特什么时候来吗?”
  “他没有说,也没来信。”
  “我有点不放心,他可别出了什么事。”
  “死不了……”卡罗尔满不在乎地回答。
  “谁知道,可是我寄给了他三万马克的支票,都过一个星期了,还不见他。你哪知道,现在世界上骗子多着呢……”
  “你这是指什么呀?”卡罗尔听他的语调,暗暗吃了一惊,便问道。
  “指什么?说不定在什么地方有人偷了他,把他杀了。现在都是要钱不要命啊!”他颇有感慨,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三万马克使他坐卧不安,而且他太了解莫雷茨了,他放不下心并非没有道理。
  “梅丽,别让特拉文斯卡夫人请了,你弹得不错嘛,那就好好弹个曲子!”银行家吩咐女儿道,因为尼娜正在请她演奏一曲。
  梅丽是个干瘦的姑娘,两条腿跟木头棍子一样,鼻子陷塌,嘴瘪得几乎看不见。她坐在钢琴前,毫不在意地弹了几下琴键,这种姿态再加上她的长着一堆青春疙瘩的发青的面孔,发红的鼻子,两只又瘦又长的胳膊,就跟一只拔了毛冷冻着的,可又穿上了艳丽的绸服的鹅一样。
  “那些有名的罗兹金毛小母牛都哪儿去了?”霍恩低声问卡罗尔道。
  “亏你还问。玛达·米勒、梅拉·格林斯潘和梅丽·格罗斯吕克不都坐在这儿吗!”
  “波兰女人一个也没有?”霍恩的话声更低了,以免妨碍梅丽乱七八糟的叮咚声。
  “遗憾得很,霍恩先生,虽然我们已经开始生产呢绒和印花布,可是要等波兰百万富翁的女儿露面,还得二十年吧。这段时间,你就先欣赏普通波兰女人的姿色吧!”卡罗尔带挖苦地回答后,便走开了,因为坐在维索茨卡旁边的安卡在叫唤他。
  梅丽正在奏着一首奏鸣曲,因为冗长枯燥已极,令人厌烦;所以她稍一停,客厅里立即话声鼎沸,嚷得最凶的正是格罗斯吕克本人。他由于听老恩德尔曼说,贝尔纳尔德皈依了新教,起了无名怒火。
  “我说过,他没好下场。他冒充哲学家和世纪末风度,终了不过是个没什么了不起的混混儿。他信新教干什么?我原以为他有点心眼呢。他改变信仰我倒不在乎,因为不管他信天主教也好,新教也好,伊斯兰教也好,也到底还是个犹太人,还跟咱们站在一起。”
  “你不喜欢新教吗?”库罗夫斯基问道,一双榛子色的眼睛却跟踪着和尼娜一块儿穿过客厅的安卡。
  “不喜欢,一辈子也不信它。我是一个喜爱并且需要美好事物的人。我拼死拼活干上一星期活儿,在星期六、星期天就要休息一下,要到一间大厅里看看,当然得有好看的画,好看的雕刻,好看的建筑,优雅的典礼。我很喜欢你们的这些典礼,有漂亮的颜色,扑鼻的芳香,有音韵,有光彩,有曲调。而且,要是让我听布道,就希望那布道别枯燥无味,我想听的是谈天说地的优雅的谈话,那是很‘高尚的’①,给人提神鼓劲。可是进‘教堂’②能怎么样?四堵墙,空空荡荡,好象全部家当都毁了似的,更不用说还加上个牧师乱吹一番了。你想知道他尽吹什么吧?……大谈特谈地狱啦,还有别的,一听就头疼,你保重吧。难道我去教堂就是为了找不痛快吗?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是乡巴佬,我不愿叫那无聊的废话把自己憋死。不过呢,我倒想知道,我是跟谁打交道,新教算是什么公司?罗马教皇——才是一家大公司呢!”
  
  ①②原文是德文。
  库罗夫斯基什么也没说,他走了,坐在一群小姐近旁,用奇特的目光瞅着尼娜和安卡。她俩手挽着手,在漫步穿过几间客厅时,在窗前摆着的每簇铃兰花和紫罗兰前,都要停留一下,躬着身子闻闻花香,然后再向前走——她们自己也和春天明媚的鲜花一样。
  尼娜有时还用冰冷的双唇触触铃兰花的清凉的叶子,以闭着的眼皮擦擦雪白的风铃草,或者用手指抚摸那正在探望着一个双耳瓶瓶口的铜雕山林女神的屈臂;这个瓶里插着鲜花。然后,她俩开始亲热地窃窃私语,便走开了,却没有注意恩德尔曼诺娃在侍从簇拥下,正在她们后面跟着。这位夫人带有几分妒意地张望着那一间间简朴而优雅的客室,当她看到了墙上尼娜冬天拿来的那件配上了大框的镶嵌艺术品之后,便兴致勃勃地停住了脚步。
  “这多漂亮!颜色多好!多么光彩!”她眨着眼睛,又惊又喜地大声喊道,因为阳光射在这件镶嵌艺术品上,发出了耀眼的反光。
  等她说够了这些陈词滥调,便又在侍从的保护下,迈着外省阔太太的步伐,继续朝前走去。
  “可笑,太可笑啦,不过骨子里倒是个善心的女人。是几个慈善机关的主席,给穷人做了不少好事。”
  “喜欢让人夸她嘛!”马克斯·巴乌姆听见了他的后半句话,朝库罗夫斯基走了过来。
  “你们觉得很无聊吗?”尼娜问。
  “不呀,我们有看的。”库罗夫斯基打量着他俩,说道。
  “意思说有的人觉得无聊,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可看……”
  “是有这种人!您看眼前吧:米勒小姐和格林斯潘小姐不是呆坐在那儿吗——哼,罗兹的两条金色小母牛。玛达·米勒穿的绸子衣裳太瘦,因此透不过气来,她还担心厨娘把果子饼烤糊了,所以急得老是出汗,没过五分钟,我数着呐,她就喝了四杯柠檬汁!梅拉·格林斯潘小姐看样子倒是挺热情。我故意三次向她打听了那不勒斯的情况,——三次她都一样哼哼呀呀的,翻着白眼,用最漂亮的字眼儿赞不绝口……就跟留声机一样,放上一张新华尔兹舞曲的片子,一按就唱出同一个曲调。”
  “可是今天她看来有点没精打采,走,瞧瞧他们去。”尼娜说。
  “因为维索茨卡夫人今天讨厌犹太女人,一抓住哪个年轻人,就教他防备犹太女人,而且大声嚷着,结果梅拉小姐只好坐在那儿听着……”马克斯解释道,一面走到安卡跟前,很不放心地朝前望去,想找到卡罗尔。
  “好些人都出去了!”尼娜吆喝了一声,其实她并没有注意到主客室里还有格罗吕斯克父女和其他几家犹太人。
  “男人们都腻了,女人们却想借聚会之机闲扯几句。”
  “哼,他们真的腻了才好呢!”尼娜不高兴地说。
  “得弄明白这儿究竟有什么给他们玩的!大衣不能脱,不给香槟酒喝,你还请来了一大帮干活的波兰老粗:工程师呀,大夫呀,律师呀,以及诸如此类的专门家,又想让百万富翁老爷们在这儿舒服。有了这帮人,就等于降了他们的格,所以他们都要出去嘛!我敢担保,他们再也不会登你的门儿了。”
  “谁还有心再请他们,今天我才看到,连在这样的聚会上,也找不到共同点,至少在罗兹是这样。”
  “全世界都这样,全世界。安卡小姐!罗伯特·凯斯勒先生他一个钟头前就想让人介绍跟你认识……”库罗夫斯基带轻蔑地给她介绍了一个粗短的人:这个人的脑袋缩在肩膀中间,长着两只大扇风耳朵,头顶尖尖的,上面生着一束束黄头发,真象一个大蝙蝠的脑袋。他的脸象是用鞣制拙劣、绷得不紧的马皮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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