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莱蒙特: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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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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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卡惊恐万状地急忙跑去了。可是在隔开花园和工厂厂院的栏栅旁边,有一个人守着,不肯放她过去。那人解释说,没出什么大事,不过是上面的脚手架塌了,压住了几个人;博罗维耶茨基先生已经到了现场,吩咐他在这儿把守,不能放人过去。
  安卡回到了屋里,等维索茨卡和卡玛走后,她再也呆不住了;她仿佛听见了受伤的人在呻吟……
  她虽然派了马泰乌什去打听详情,但因为等不及他回来,便挎着在库鲁夫试用过多次的手提药箱又去了。
  她十分诧异地看到,工厂依然照常工作。
  瓦匠站在主楼旁边脚手架上打着口哨;盖屋顶的工人在屋顶上正铺设大块锌板;厂院里摆满了马车、砖瓦和石灰;在未来的纺纱车间里,工人也在平心静气地安装机器。
  她在哪儿也找不到卡罗尔,可这时有人指着马克斯·巴乌姆干活的那个车间,告诉她卡罗尔出城去了。
  马克斯快步走到她面前。他这时穿着一身蓝工作服,满脸油污,因为出汗,头发都沾在脸上,嘴里叼着烟袋,双手插在兜里。
  “怎么回事?”她问道。
  “卡罗尔没受伤,出事前几分钟跟莫雷茨走了。”他干巴巴地说。
  “我知道,工人受伤了吧,我刚才听见有人在哼哼呐……”
  “大概有人压在底下了,我也听见了嗷嗷的叫喊声。”
  “他们在哪儿呢?”她又问道,口气有点硬了,因为他那冷淡的回答和脸上似乎要责备的表情使她感到烦躁。
  “走廊第三车间后面,你干吗非要去看呀?”
  “大夫在吗?”
  “派人去找了,不在家。亚斯库尔斯基暂时看着他们呢,他会治病,从前在庄子上给牲口放过血。不行,小姐,我不能放你过去,你看了会不舒服,那不是你看的,你帮不了他们什么忙。”他决断地说,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便傲慢地瞥了他一眼;他因此也不得不退到了一旁,把门拉开,给她指了指路。
  然后他仍回头干活去了,可不时还偷看着那躺着伤员的楼道。
  楼道很宽敞,面向厂院的一堵玻璃墙照得里面很亮:这儿成了临时的安置所。
  墙脚下有五个人成排地躺在新刨花和麦秸上。
  亚斯库尔斯基在一个工人帮助下,正在看他们的伤势。
  楼道里一片呻吟声。砸伤的人象木头一样躺着;他们身上流出的血淌了一地板,因为从毗连的几个车间、透过面向炽热太阳的玻璃墙壁,传来一股股令人窒息的闷热,这些鲜血都凝固了。
  安卡一见这血淋淋的躯体,不觉惊叫一声;她不假思索地立即开始帮亚斯库尔斯基进行包扎。
  她一瞅见那砸断了的红肿的腿,浑身上下便打哆嗦。沾满泥垢和血迹的青色的脸使她触目惊心,声声呻吟使她感到难受,她的双眼泪水涟涟,有好几次感觉不适,不得不出去换换空气。但她马上又回到这里,忍住一阵阵的恶心,满怀同情,怜恤之心,尽其所能地地为他们洗伤,用棉纱止血。
  她什么都干,而亚斯库尔斯基却不怎么干,只是唉声叹气。她后来又叫马泰乌什立即把找得到的好医生和副手都请来。
  在厂里、工人中间,立即传开了一条消息:小姐亲自照料伤员。过一会,还有一个人从窗外向里面探望,眼见为实,表示感佩后又消失不见了。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维索茨基才来。他是工地上的主治医生,看到她火辣辣的沾满泪水的脸、她那血污的外衣和双手,和那些伸出了无力的手抓住她衣襟亲吻着的半死的人后,感到十分惊讶。
  维索茨基工作很利落,片刻之后,便断定两人是腿骨骨折,一个人臂骨和锁骨骨折,第四个头被砸破,第五个是个十岁的孩子,一直昏迷不醒,是内伤。
  三个重伤的用担架抬着送进了医院,第四个人的老婆找来了,大哭大叫地把他领回家去。只剩下这个男孩,医生终于使他苏醒过来,并吩咐把他放在担架上,可是他却放声大哭起来,拉住了安卡的外衣。
  “小姐,别送我上医院,别送……上帝保佑,别送啊!”他叫喊着。
  安卡给他作了解释,并安慰他,可是无济于事。
  孩子吓得直打哆嗦,以迷离的眼光注视着站在担架旁边那些人的行动。
  “嗯,好吧。可是你告诉我,你母亲在哪儿,让他们送你去,我会记着你的。”
  “我没有母亲。”
  “那你在哪儿、在谁家住呀?”
  “哪儿也不在!”
  “总得有个地方睡觉吧!”
  “我在……卡奇马列克砖厂里睡觉,早晨跟瓦匠一起上这儿来。”
  “怎么办?”
  “送医院去。”医生决断地说;男孩一听害怕极了,又抓住安卡,昏了过去。
  “亚斯库尔斯基先生,叫人把他抬到我那儿去,顶楼上那间空房可以住。”安卡当机立断地说,“你别怕了,到家里去养伤,我家!”男孩醒过来时,安卡对他说。
  孩子没有答话。在人们把他放在担架上抬走时,他表示崇敬而又诧异地望着她。
  孩子被抬上顶楼后,维索茨基查看了他,发现他断了三根肋骨。
  这一天过得跟往常一样。
  吃晚饭时莫雷茨也来了。安卡去探望孩子,因为他发烧,又有点说胡话,所以她在上面坐了很久,回来时心情很激动,倒茶时两只手直打哆嗦。她正想对卡罗尔说说那孩子的事,可是卡罗尔接过茶来就小声地但口气很硬地说了:
  “你可真有闲情逸致,把病人弄到家里来了。”
  “他怕医院,又没个亲人,在砖厂里睡;我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把这个家变成流浪汉的医院。”
  “可是……可是他是在你的厂里砸伤的……所以……”
  “他干活又不是白干。”卡罗尔发火了。
  安卡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你这是认真的话?他一听说要把他送医院,就晕了过去,那我倒应当把他撇在街上,或者曳到医院去,让他吓死罗!”
  “你见了一件平常的事,就爱动感情。这虽然好,可是绝对没有必要。”
  “要是懂得替别人设身处地,就应当。”
  “请小姐相信,我会设身处地地想;可是你不能要求我对每一个蠢货,每一条癞皮狗,每一朵枯萎的花,或者每一只踩死的蝴蝶大发慈悲。”
  他的眼里露出了严厉的、不怀好意和鄙夷的神色。
  “他的三根肋骨断了,头砸破了,还有肺出血,所以既不是枯萎的花,也不属于踩死的蝴蝶那一类。他痛苦……”
  “那让他死了算了。”卡罗尔尖声地诅咒道,因为她说话的高傲口气刺激了他。
  “你没有同情心……”她轻声责备道。
  “同情心我是有的,不过我不干慈善事。你没有把他们都接到家里来,真遗憾呀!”
  “没有必要。如果有必要的话,那我会毫不犹豫……”
  “没有都来,可惜呀,那场面该多好呀!住宅变成医院,你变成大慈大悲的护士。”
  “你一定会下令把他们都扔到街上去,那场面就更美了。”她怒气冲冲地说完后,不再开口了;可是她的鼻子在翕动,眼里放出了锐利而强烈的光芒;她咬着嘴唇,克制着由激动而产生的颤抖。
  与其说她是生他的气,不如说他那料想不到的残酷使她感到痛苦。她不能相信他竟如此铁石心肠,对他人的灾难如此无动于衷。
  她感到非常伤心,一方面大惑不解,另一方面又很害怕地瞧着他;但卡罗尔回避了她的视线,一味跟莫雷茨和父亲谈话,最后还起身要走。
  他吻着她的手告别时,她喃喃地说:
  “你生我的气吗?”她表示抱歉地瞅着他的眼睛。
  “再见。莫雷茨,走吧。马泰乌什走了吗?”
  “天黑时我叫他到你的房里去了。”阿达姆先生说。安卡一气之下也出了餐厅,到露台上去了。
  “家里要是有人没完没了地大发慈悲,那在罗兹干什么都马到成功罗!”上街后,卡罗尔便发起牢骚来。
  莫雷茨因为情绪不佳,没有说话。
  “女人的逻辑就是这样,今天可怜咽气的乌鸦,明天要是心血来潮,就会毫不含糊地把家都端出去。”过了一会儿,卡罗尔因为感到烦躁,他又说道。
  莫雷茨依然没有吭声。
  “女人就爱为别人的幸福牺牲亲人的权利。”卡罗尔继续唠叨着。
  “她们这么做也好,那么干也好,都跟我没关系,但是,她们要当情妇,就得漂亮点;要当老婆,就得有钱。”
  “胡说。”
  “你……你现在就缺钱嘛!从你的话中听得出来。”莫雷茨说。
  卡罗尔苦笑了一阵,没有反驳。
  屋子里已点上灯,马泰乌什正在守候,茶炊在吱吱地响着。
  安卡搬来后,卡罗尔又回到了原来的住所,虽然他觉得那里远了,很不方便。
  “天一黑霍恩先生就来了,在书桌上留下了一封信给经理先生。”马泰乌什报告说。
  霍恩的信上说,下午格罗斯曼已经被捕,他是格林斯潘的女婿,被严重怀疑犯有纵火罪。
  霍恩之所以报信,是因为他知道格罗斯曼跟莫雷茨有业务往来。
  “莫雷茨,这是给你的信儿。”卡罗尔一进屋就大声说。
  “没什么了不得,碰上这点麻烦,照样睡觉,谁告诉他的?”
  莫雷茨看了信后低声说。
  “你怎么想呢?”
  “我了解他,清白得象块刚磨光的印花布。”
  “砑光。”卡罗尔更正他后,回到了自己房里。
  住宅中一片寂静。
  卡罗尔在房里又算又写,莫雷茨也在自己房里写着算着。马克斯呢,从母亲去世以后,他晚上很少到城里去,吃过晚饭后,从父亲那儿回到寓所,总是往床上一躺,就读起《圣经》来,不然就把在神学系听课的表弟找来,和他探讨神学,为了一个极小的问题,就可以一连争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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