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惊昆仑-王度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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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惊昆仑-王度庐-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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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小鹤又站住脚,喘了口气,向屋中说:“屋中的女人别怕,我不伤你,叫鲍志霖出来就是。你早先把我江小鹤欺辱成甚么样子?现在你也有今日,滚出来!”
  里面的女人哭泣说:“小鹤!你饶了他吧!”
  江小鹤说:“哪能饶!我小时,他简直拿我不当人,不如猪,不如狗,今天我一定要杀他!”说时咚的一脚,踢开门,闯进屋里。
  那女人吓得跑上床去,张著两只臂,尖锐地喊叫,床下却露出一只脚,穿著缎子鞋。江小鹤一揪就把鲍志霖由床下撤出来,鲍志霖吓得浑身乱颤,“哎呀哎呀”地乱叫,说:“小鹤爷爷!你饶了我吧!早先我混蛋,我该杀!我再也不敢啦!哎呀哎呀,饶命饶命!”
  江小鹤的宝剑已狠狠举起,忽然一看,鲍志霖虽然穿的衣裳比早先还讲究,可是背部隆起,爬在地下,像个骆驼。对著这样的残废无能的人,江小鹤倒不忍得下毒手了,随就用力踹了他一脚,说:“杀了你!我真怕污了我的剑!”
  鲍志霖被踹得摸著屁股不住“哎呀”。
  他的妻子吕氏就跪在床上向江小鹤不住磕头,江小鹤摆手说:“你别怕,我也不愿对人太狠,十年前你也知道,他们鲍家父子对我太恶了!”
  这时院中的张志才,虽然受了伤,走不动,但他还向屋中不住大骂。
  骂得江小鹤火起,又要出屋。才来到屋前,却见由墙上又跳进一个人来,原来是马志贤。
  马志贤满头是汗,气喘吁吁,说:“小鹤你不可太为己甚!杀死你父亲的只是鲍振飞,与他全家无干,你不可杀得人太多了!”
  江小鹤仍然气得喘息,说:“当然我决不能妄杀无辜,这张志才若不拦挡,以他的昆仑刀向我下毒手,我也不愿伤他!”
  马志贤劝张志才停口别骂,他就进到屋内,鲍志霖爬在地下又给他叩头,央求说:“马师哥,你给我求求情,求你外甥别杀我。以前是我的错,我该死,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江小鹤提剑冷笑,说:“我若杀死你这样的人,我岂不羞耻!但你要据实告诉我,当年我父亲到底是被哪个下手杀死的?”
  鲍志霖说:“那我可说不清,有人说是龙志起,可是龙志起后来又对人说,杀江志升是鲍老师父亲自下手,与他无干。”
  旁边马志贤道,:“我想老师父后来很慈善,他决不会亲自下手杀人!”
  小鹤咬牙说:“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叫他两人活命!”说毕又踹了鲍志霖一脚,忿忿地向外就走。
  此时那负伤的张忠才坐在院中,犹自向江小鹤冷笑,说:“姓江的,作事也不可太狠,你若杀了我师父,将来也有人替他老人家报仇!”
  马志贤也追出屋来,急急地说:“小鹤别走,我还有几向话,你见了我师父,只问问他可以,千万别……”江小鹤却摆手说:“姨丈别管,不干你事!”说著他就越过了墙头,到外面收剑上马就走。
  走出了鲍家村便向南飞驰,才行了不远,忽然有一种声音,是十分娇细宛转,江小鹤就收住马,扭头四下观看。
  原来身后那稻地的小径中,有几个女孩子,口中唱著本地流行的山歌。
  江小鹤不由呆住了,在马上扭身去看,就见那女孩一共五个,衣服各都穿得很褴褛,每个人都在臂上挂著一只小竹篮。
  在江小鹤看来,像这里就有阿鸾似的,他直直地用眼去看。那五个女孩子,已从小径走上了板桥,她们彼此拉著笑著唱著,有的扬著头,有的低著头,都像很得意地,并没看见马上的江小鹤。
  江小鹤就下了马,笑著说声:“唱的真好!”
  那几个女孩子全都怔住了,都直著小眼睛来望小鹤。
  小鹤笑著,牵马往近处走去,就有两个小女孩吓得提著篮了就走了,还有三个没动,可也变颜变色。
  江小鹤却非常和气,说:“姑娘们别怕:我是要打听一点事,我也是这村里的人。”
  那三个小女孩就齐声说:“你不是,我们不认识你。”
  江小鹤说:“我本是鲍家村里的人,可是出外十年了,现在才回来。我打听打听,鲍家那个白胡子老头儿,就是鲍昆仑,现在他是在家里住著呢?还是往别处去了?”
  这几个小姑娘一听说鲍昆仑,就都似乎很是生气,有两个说:“谁知道他?我们不认识他!”
  其中有一个年岁较大一点的就说:“鲍昆仑早就不在家啦,连他孙女也走啦,他不是好人,他孙女倒还好。”旁边那两个就拉这个,不叫她说鲍昆仑不好,仿佛若一批评鲍昆仑,就能立时惹祸似的。
  一看这种情景,江小鹤不由得忿忿地暗想:这十年来鲍昆仑一定仍然很凶,他那些徒弟们还是横行。又因听说到阿鸾,他心中越发悲痛,随又问说:“鲍昆仑的孙女不就是鲍阿鸾吗?她怎么会好?你们能告诉我吗?”江小鹤向这几个女孩子微微笑著。
  那几个女孩凑齐了人,又都拉著手,仿佛还都很怀疑他似的,都拿小眼睛瞪著他,却不再回答他一句。江小鹤就暗暗叹息著,四下环顾,仿佛寻找甚么东西似的。他又觉得自己离乡十年,不但这里的人显著比早先穷了,就连风景也变了。
  他找了半天,才望见北边靠近道旁的那棵大柳树。夕阳之下,那枝叶十分萧疏,就仿佛秋天的树一般。
  江小鹤牵著马走到临近,详细去看,果然不错,这就是当年自己爬上去给阿鸾取风筝的那棵树。
  树还那么高,可是老了,凋零了。尤使他诧异的,就是树有许多被砍的痕迹。很清楚,这些痕迹不像樵夫拿斧头劈的,倒像是被别人拿刀剑砍的。他就吃了一惊。
  这时那五个小女孩拉著手作为一行,靠著边走,并用眼溜小鹤,仿佛觉得江小鹤不像是个好人。她们谨慎提防著,要逃回村里。
  江小鹤却又向她们笑了笑,和颜悦色地说:“你们别怕!我早先也是这村里的小孩,我叫江小鹤。回去问你们家里的人,大概还都想起我来。”
  那几个女孩一听江小鹤道出了姓名,忽然她们都变为惊讶,越发注目来看他。可是对他不怎样怕了,齐都走过来,围住他的马,仰脸问说:“你是江小鹤吗?”
  江小鹤点点头说:“对啦,我离家十二年了,现在才回来。你们的爹多半是小时跟我在一块儿玩的朋友。”
  有个女孩子就跳起来说:“村里的人都知道你,听说你出外找人学武艺去了,要给你爹报仇,要杀鲍老头子跟鲍罗锅。他们都怕你!鲍老头子才跑了。”
  江小鹤心中感慨万端,又笑著问说:“村里的人说我好还是说我坏呢?”
  女孩子们一齐说:“都说你好!都盼著你快来。鲍老头子跟他的儿子徒弟太可恨了!尽欺负人!”
  江小鹤不禁心中又发起义愤,暗想:果然鲍家父子倚势凌人,受他害的不仅我一家;我真应当将他们全都杀尽,为我乡里除一大害。如此又要立刻回鲍家村去杀死鲍志霖。
  有个小女孩又忿忿地说:“顶是那姓龙的黑胖子可恨了!他叫推山虎,鲍老头子最护著他。他常来,骑著马胡撞。上年因为买地,他们把陈得寸打瘫了!还不准声张。”
  另一个女孩愁眉苦脸的说:“我爹叫龙二打瘸了腿,后来鲍老头子问是怎瘸的?我爹就说是从驴上摔下来瘸的,不敢说是姓龙的打的!”
  江小鹤忿忿地站立,发了半天怔,他的面气得发白,便点头说:“回家告诉你们父母,我一定将鲍老头子和龙家兄弟杀死,为你们除害。”又指了指那棵柳树,问说:“这树上是被谁砍的?好好的树,留著给过路人乘凉不好?为甚么拿刀砍的横一道,竖一道!”
  小女孩都说:“这是鲍老头子的孙女阿鸾砍的。她天天骑著马来回跑,走过这棵树她就砍一刀,有时还砍两刀、三刀。她恨极了这棵树!”
  江小鹤一听这话,不由头上迸起来青筋,心说:啊呀!原来阿鸾一向是恨我呀?不但恨我,她还恨这棵树,恨我们儿时之事!既这样,我还想念她作甚么?她在秦岭是生是死,我正好不必管她了,于是自己向自己冷笑了一声,便上了马。向那几个小女孩点点头,他就挥鞭催马直往南去。
  那几个女孩还在后面望著他。
  江小鹤越走越远,心中燃烧怒火,浸蚀苦液。晚霞发著血色的光芒,照著他转过了山角,向紫阳道上走去。由镇巴山往紫阳须穿过巴山,不过七八十里的路程。江小鹤本可以一鼓气赶到,可是这时天色太晚了。他又因今日所尝的悲痛过深,所受的刺激过重,气愤得使他又头昏,五脏都像是炸裂了。
  他就想:今天且忍耐著,找个地方养养精神,明天再往紫阳,结果了龙志腾、龙志起、贾志呜三人的性命,然后再去找鲍昆仑。
  于是他就在一处很小的镇市上,寻了一家店房,牵马进去,把行李和宝剑解下来,将马交给店伙去喂,找了个单间房,进屋歇息。店伙给他送来了饭莱,并点上灯。
  江小鹤用过了饭,他因为屋中热,就解开了胸扣。忽然由他怀中掉下来一个东西,就是那天在山涧下拣起的小鞋。他一生气就给摔在地下,骂了声:“阿鸾,没良心的女人!”
  忿忿地往床上坐了一会,脑筋又转了过来,暗想:“我是她家的仇人,她对我没良心,我应该恨她吗?再说……”
  江小鹤就回想起最近与她见了三四次面,一次是在灞桥,一次是在长安,最末一次是在秦岭。顶使自己难忘的就是那夜的情景,自己追了窑洞去救他,跟她说:“阿鸾你快随我走吧!”
  她却惨凄凄娇颤颤地回答:“我跟你到哪里去?若不是为你,我也落不到此地!”
  后来自己就将她扶起,她就那么婉转依从著自己。
  把她挟在那山崖上,放在大石上,她似乎还婉转的哭泣,……她哪是没良心的人呢!她并没忘了小的时候我们俩好的事情。
  不过事情逼到这里,她也是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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