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家物语 作者:[日本]无名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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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家物语 作者:[日本]无名氏-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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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春天,这位女官十六岁之时,有一天女院去法胜寺赏花,通盛卿当时以中宫亮【6】的身分入寺随侍,因而得见这位小宰相一面。虽然是初起相思,那形影姿态却念念不忘,因而始则咏歌,继则写信,以寄托相思之情。书信尽管写了很多,但却从来未蒙赐复。如此度过了三年,通盛卿决意写下最后一封信,派人给小宰相送去。事情很不凑巧,平日收信的那位女官偏偏不在,使者只好怅然而归;但在归途中却恰好遇见小宰相从家里返回宫中去,使者岂肯放过如此机会,便做出从车旁跑过去的样子,顺手将通盛卿的信投入到小宰相所乘车子的门帘里面。小宰相问陪伴的女侍投信的是什么人,都回答说:“不认识。”及至打开一看,原来是通盛卿写的。把它放在车中是不行的,抛在大路上也不妥,便顺手揣在裤腰里,径直赶回宫中去了。当她在宫中值勤之时,夹在腰间的信偏偏凑巧落在女院面前。女院发现这信,赶紧拾起,藏在衣袖里,对女官们说道:“我捡得一件稀罕之物,不知失主是何人?”女官们在神佛面前纷纷发誓,都说:“不知道。”唯有小宰相满脸飞红,一言不发。女院早就知道通盛卿投书求爱之事,便打开来看,只觉得那薰制过的信笺香气喜人,文采也相当出众。只见上面写道:“知你清高薄情,我倒反而高兴……”等等细说情怀之语,信末还附有一首歌:

山间小溪独木桥,

往来践踏湿潦潦。

若得伊人复我信,

热泪沾袖湿于桥。

女院说:“这是抱怨未能见面的意思,倘若过于薄情,反而会招致怨恨。”平安时代的小野小町【7】,姿容绝世,其婚姻际遇亦属世间少有,见者,闻者,无不为其痛心。她落了个清高薄情的名声,结果由于积怨太多,防风无术,避雨无方,到头来只落得夜宿陋室,隔着泪水眺望星月,依仗采摘原野的嫩菜和水中的根芹,度其朝露般的薄命。因此,女院说:“这信是一定要回复的。”于是命人拿来笔砚,亲自答了一首歌:

山间小溪独木桥,

行人无不夸坚牢。

请君放心过河去,

落水杞忧天外抛。

小宰相心中的情思犹如富士山头升起的烟雾,袖上的泪水胜似清见关【8】前的波涛。常言道:“美貌开出幸福花。”通盛卿终于得到了这位女官,他两人可说是伉俪情深了。因此,他们飘泊西海之后,旅居烟波之上,夜宿舟船之中,始终相依相随,卒至同归西天。

门胁中纳言平教盛,他的长子通盛、末子业盛都已先他而去,现在所能依靠的只有能登守教经、出家为僧的中纳言律师仲快了。本来小宰相还可留下来作为已故越前三位通盛卿的遗孀,慰人哀思,如今也已撒手而去,真是令人伤心呀!



【1】六道,参见第二卷第十五节注十三。四生指轮回投生时的四种方式,即胎生、卵生、湿生、化生。

【2】寻是古时长度单位,一寻约等于八尺。

【3】这里借用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传说,描绘通盛夫人自尽之前的幻觉。

【4】上西门院名叫统子,是鸟羽天皇的女儿。按古例,太上皇、太后、公主等都按其住所,封赐院号。有院号的女性,尊称为女院。

【5】安元年间(1125—1177)是高仓天皇在位时的年号。

【6】参见第三卷第三节注十。

【7】小野小町是平安前期著名的女诗人,曾在宫中当女官。关于她的身世,据后世传说:她美貌绝世,极尽荣华,求婚者多人均遭拒绝,后来落魄,嫁给猎师,生有一子;又因丈夫和儿子先死,她流落街头,乞食为生。

【8】清见关位于东海道骏河湾附近(今静冈县清水市),接山连海,景观壮丽,是古代诗歌经常吟咏的胜地。





枭首示众

寿永三年(1184)二月七日在摄津国一之谷大战中斩获的平氏诸将的首级,于十二日送至京都。与平家有关系的人都为自己将要遭难而唉声叹气,强忍悲痛。其中隐居在大觉寺内的小松三位中将维盛卿的夫人心中更是不安。她心中寻思:“这次一之谷会战,平氏一门伤亡很多,幸存者寥寥,传闻有个三位中将被敌生俘,并已押解进京,可能就是我跟前的人吧!”于是以衣袖掩面,哭泣不止。有一女官来访,对她说:“听说被俘的三位中将不是您跟前的那位,是正三位中将重衡。”她想:“如此说来,维盛定是在那些首级之中了。”心中更是不安了。同月十三日,大夫判官源仲赖前去六条河原点取那些首级,打算从东洞院大路往北巡回示众,然后悬挂在狱门树上。这个想法当由蒲冠者范赖和九郎冠者义经奏请法皇圣裁,后白河法皇觉得这事很难办,便召集太政大臣藤原基通,左右大臣藤原经宗和藤原兼实,内大臣藤原实定,堀河大纳言藤原忠亲五人商议。这五位公卿奏报说:“自古以来,没有把公卿的首级在大路上巡回示众之先例,尤其是这些人是先帝安德天皇的外戚,在朝任职很久,范赖、义经二人的请求是很难同意的。”因此,巡回示众一事没有准奏。范赖、义经再次奏报说:“说起保元年间的事,平氏是我祖父为义的仇寇;想起平治时期的事,平氏是我父亲义朝的宿敌。为了平息皇上的盛怒,洗雪父祖的耻辱,我等冒死诛灭朝廷逆臣,如今若不将平氏诸人的首级巡回示众,今后有事又怎能激励将士杀敌报国呢!”由于这两人频频上奏,法皇无奈,只好准奏。观看的人是人山人海,其中很多人曾同平家同朝共事,如今见他们被枭首示众,无不悲哀叹息。

在大觉寺内陪侍小松三位中将维盛卿的公子六代君的斋藤五、斋藤六兄弟二人,总觉得放心不下,便改装成粗陋卑俗的模样,出去探查情况。他们一一仔细查看那些首级,但却没有三位中将在内。虽然这样,胸中也是悲痛难禁,不觉流下泪来,因怕被人认出,便赶紧回到大觉寺来。夫人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二人禀告道:“小松的公子们,只有备中守的首级在里边,此外便是……”一一说了一遍。“无论是谁的首级,总归都是自己人。”夫人说罢,不住地流泪。过了一会,斋藤五拭去泪水说道:“隐居了这一两年,外人不大认识我们了,过一阵再出去看看也好,至于会战的情况,据一个了解实情的人说:‘小松府的公子们在这次会战之时,是在播磨与丹波交界处的三草山担当守卫,被源氏的九郎义经攻破之后,新三位中将资盛卿、小松少将有盛卿、丹后侍从忠房卿,从播磨国的高砂乘船驶往赞岐国的屋岛去了。不知为什么,他们兄弟之中只有备中守师盛卿在一之谷遇难了。’我问那人:‘三位中将上哪儿去了呢?’那人答道:‘听说这位将军在开战之前患了重病,回到屋岛休养,没有参加这次会战。’情况说得很详细呢!”夫人听了说道:“一定是由于记挂我们,忧心过度,才患病的。每想他在刮风的日子呆在船里,就叫我黯然神伤;每当传来又在交战的消息,便担心他阵亡疆场。如今抱病于他乡,有谁能在身边精心照料呢?应该设法探听到详情才好。”少爷、小姐说道:“为什么你不打听一下他患的是什么病?”听起来使人感到悲哀。

三位中将维盛也是这样与她心心相印,他想:京城家里的人一定非常悬念,在示众的首级之中见不到我,一定认为我溺水而死了,或者是中箭身亡了,绝不会想到我仍然还活着,要赶紧写信告诉她说:“我这浅薄的生命依然健在。”于是打算派一个侍从回到京城去。他写了三封书信,一是给夫人的,写道:“京城之中到处是仇寇,使你难得有一席容身之地,现在你携幼隐居,困苦可知。本想接你来此,生死与共,但这里的艰难我个人固然能够忍耐,恐怕你来到这里会受不了,所以不能接你。”写得仔细周详,最后附了一首歌道:

何时何地重相逢,

且将翰墨长留念。

然后又给儿女们各写了一封道:“我该如何安慰你们呢,尽量早日接你们来团聚吧。”两封信写了相同的话。使者拿了信赶至京城,交给夫人。夫人更觉悲伤难禁了。使者呆了四五天,告辞回去,夫人哭着写了一封回信,少爷小姐也要提笔作书,问道:“给父亲写信,该说些什么呢?”夫人答道:“想到啥就写啥吧。”于是两人写了同样的字句:“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接我们,实在是想念得很,快来接我们吧!”使者带了信回到屋岛,三位中将看到孩子写的信,思子之情更加殷切了,哭着自语道:“见了这信,不能不减损我抛离尘世的勇气。儿女情长,必定会使向往净土之念转趋淡漠,我且沿着山岳回到京城,与亲人见一面,然后再自尽不迟。”





宫中女官

同月十四日,被俘虏的正三位中将重衡卿被拉出去游街示众,从六条大路出发向东游去。他被囚在一辆小车内,前后的帘子都已卷起,两侧开着小窗。土肥次郎实平穿着桔红而略带黑色的直裰,外面披挂了一些小甲胄,随从的兵卒有三十余骑,在囚车前后护卫着。京中上下人等看了这情形都说:“真可怜啊,这是什么罪孽招来的报应呀!平家公子很多,唯有他遭了这般厄运。想当年,入道相国夫妇膝前众多的儿女中,他是最受宠爱的,全家上下无人不另眼相看,就是带他进宫谒见法皇或皇上的时候,无论长幼,全都避席让坐,十分敬重。想来必是先年焚毁南都佛寺的罪孽,如今受到这样的报应吧?”游到贺茂川的六条河原,便折回八条大路堀河河畔,把重衡卿拘押在故中御门藤中纳言家成卿【1】在这里建造的佛堂里,由土肥次郎监护着。

法皇派藏人左卫门权佐定长为使者,到八条堀河来见三位中将。定长身穿绯红长袍,佩剑执笏。三位中将穿着白地紫色直裰,戴着立乌帽子。平时并不怎么起眼的定长,如今在重衡看来,就如在阴间看到阎王殿里的鬼卒一样。定长转达法皇的旨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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