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不用心’,你‘以为’——费利斯,你是铁石心肠的人吗?你这一生从没爱过一个女人,竟然看不出来我爱你吗?”
一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里。已经很久没人对他说:“我爱你。”她随后跳了起来,张开双臂抱住他。“费利斯,与我一起走吧!
离开这个可怕的国家,离开这些人,离开他们的政治!我们与他们有什么关系?走吧,我们在一起会非常幸福的。我们去南美,到你曾居住过的地方。“
联想引发的肉体恐惧使他醒悟过来,并且神态恢复正常。他把她的双手从脖子上掰开,然后紧紧地握住。“绮达!
请你明白我对你讲的话。 我并不爱你,即便我爱你,我也不会和你一起走开。 我在意大利有工作,有同志——“
“你更爱别人吗?”她恶狠狠地叫道。“噢,我真想杀了你!
你关心的并不是你的同志们。 我也知道你关心谁!“
“嘘!”
他平静地说道,“你太激动了,尽想些不真实的事。”
“你以为我想到了波拉夫人吗?
我会那么容易上当吗!
你和她只谈政治,你对她并不见得比对我更关心。 他是红衣主教!“
牛虻吓了一跳,好像被枪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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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主教?”他机械地重复了一句。“就是秋天到这里来布道的蒙泰尼里红衣主教。在他的马车经过时,你以为我没有看见你的脸色吗?
你气得脸色发白,就像我口袋里的手绢!怎么,因为我说出了他的名字,所以你现在就像树叶一般颤抖吗?“
他站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缓慢而又温柔地说道,“我——恨那位红衣主教。 他是我最大的仇人。”
“不管是不是仇人,你都爱他,爱他甚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 如果你敢的话就看着我,说这不是真的!”
他调过头,望着花园。 她偷偷地看着他,有点害怕她所做的事情。 他的沉默有点让人感到恐惧。 最后她偷偷走到他跟前,就像是一个受惊的孩子,羞答答地扯着他的袖子。 他转过身来。“是真的。”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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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但是我能、能、能在山里某个地方见他吗?对我而言,布里西盖拉是个危险的地方。”
“罗马尼亚的每个地方对你都有危险,但现在对你来说,布里西盖拉比别的地方更安全。”
“为什么呢?”
“我马上告诉你。别让那个身穿蓝布上衣的家伙看见你的脸,他是一个危险人物。 对,那场暴风雨真是可怕。 好久没见有这么糟糕的葡萄收成。”
牛虻在桌上摊开他的双臂,并把脸伏在上面,像是劳累过度或者饮酒过量。 刚来的那个身穿蓝布上衣的家伙迅速的往四下扫了一眼,只有两个农民对着一瓶酒讨论收成,还有一个山民伏在桌上睡觉。 这种情景在马拉迪这个地方是司空见惯的。 身穿蓝布上衣的家伙显然断定了即使在一旁偷听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因为他一口把酒喝了下去,而后就晃悠悠地走到另一间屋子。 他在那儿靠在柜台上,懒洋洋地和掌柜聊着天,时不时透过敞开的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坐在桌边的三个人。两个农民继续喝酒,并用当地的方言讨论天气,牛虻则打着呼噜,就好像是一个无牵无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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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暗探最后似乎断定不值得在这家酒店里浪费时间。他结过帐后出了酒店,晃悠悠地朝狭窄的街道那头走了过去。牛虻打着呵欠,伸着懒腰。 他抬起身体,睡眼惺忪地用粗布褂子揉着眼睛。“装模作样可真不容易。”他说,随即拿出一把小刀,从桌上的黑面包切下一块来。“米歇尔,让你担惊受怕了吧?”
“他们比八月份的蚊子还要毒。没有片刻的宁静。不管到哪里,你周围总有暗探在转悠。 甚至连山里都有,他们原先可不敢进去冒险,现在他们开始三五成群去那里活动——吉诺,对吗?因此我们安排你在镇上同多米尼季诺见面。”
“是啊,但是为什么要在布里西盖拉呢?
边境小镇老是布满了暗探。“
“布里西盖拉现在可是最好的地方了。这里汇集了全国各地的朝圣者。”
“可是这里并不是一个交通便利的地方啊。”
“这里离罗马不远,许多复活节的朝圣者要到这里参加弥撒。”
“我并、并、并不知道布里西盖拉还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这儿有红衣主教啊。去年十二月他去了佛罗伦萨,你已经不记得了吗?就是蒙泰尼里红衣主教。 他们都说他在那儿引起了轰动。”
“也许是吧,我从来不去听布道。”
“呃,你知道他声望卓著,就像是一位圣人。”
“他是因为什么出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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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想是因为他捐出了他的所有收入,就像一个教区神父一样,一年仅靠四五百斯库多生活。”
“啊!”那个叫做吉诺的人插言说道。“但是远不止这些。他不仅仅是捐出他的钱,他把毕生的精力都用来照顾穷人了,设法安排病人得到治疗,从早到晚聆听别人诉苦喊冤。 我并不比你更喜欢神父,米歇尔,但是蒙泰尼里大人与别的红衣主教不同。”噢,我敢说与其说他是个坏蛋,倒不如说他是笨蛋!“米歇尔说道。”反正人们对他如痴如迷,最近还有一个新的古怪行为。 朝圣者绕道请求得到他的祝福。 多米尼季诺想过扮成一个小贩,挎上装着廉价十字架和念珠的篮子。 人们总是喜欢购买这些东西,请求红衣主教触摸它们,然后把它们挂在小孩的脖子上辟邪。“
“等一等。我扮成朝圣者——进去怎么样?
我想这种装扮对我而言是非常合适,但是扮成我上次到这儿来的形象可不、不行。 假如我被逮捕了,这会成为对你们有害的证据。“
“你不会被抓住的,我们给你准备了一套绝妙的装束,还有一份护照,一切都办齐了。”
“到底是什么装束?”
“一位西班牙老年朝圣者的装束——一个悔过自新的匪徒,来自锡拉斯。 他去年在安科纳生了病,我们的一位朋友本着慈善之心把他带到一条货船上,送他去了威尼斯。 他在那里有些朋友,为了表示感谢,他把他的证件留给了我们。这些证件对你来说正合适。”
“一个悔过自新的土、土、土匪?但是遇上警察怎、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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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
“噢,那没事的!
他划船的苦役多年以前就服满了。 自那以后,他就去耶路撒冷和其他地方朝圣,以便挽救他的灵魂。他把他的儿子当成别人给杀死了,他悔恨交加,于是到警察局自首了。“
“他岁数很大吗?”
“对,但是弄个白胡子和假发就行了。 至于其他的地方,证件叙述的特征跟你非常相符。 他是个老兵,像你一样瘸着腿,脸上还有一块刀疤。 他也是个西班牙人——你瞧,如果你遇见了西班牙的朝圣者,你完全可以跟他们交谈。”
“我在哪里与多米尼季诺见面?”
“你跟随朝圣者走到十字路口,我们会在地图上把那儿指给你看。 你就说在山里迷了路。 然后到了镇上,你就和其他人走进集市,红衣主教宫殿前面就是集市。”
“这么说来,尽管他是一个圣人,他还是没办法住在宫殿里?”
“他住在一侧的厢房里,别的房子改成了医院。你们全都在那里等他出来为你们祝福。 多米尼季诺就会挎着篮子过来问你:‘老大爷,你是一位朝圣者吗?
‘你回答:’我是一位苦命的罪人。‘然后他放下篮子用袖子擦脸,你就给他六个斯库多,用来买一挂念珠。“
“然后他就会安排谈话的地方吗?”
“对。在人们张着嘴巴望着蒙泰尼里时,他会有充分的时间告诉你见面的地址。 这就是我们的计划,但是要是你不喜欢这个计划,我们可以告诉多米尼季诺,并且安排别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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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
“不,这就挺好的了。 只是胡子和假发要弄得跟真的一样。”
b牛虻坐在主教宫殿的台阶上,此刻他白发苍苍。 他抬头说出了暗号,声音嘶哑而又颤抖,带有很重的外国口音。 多米尼季诺从肩上把皮带取下,把装着敬神小玩意的篮子放在台阶上。 那群农民和朝圣者,有的坐在台阶上,有的在集市走动,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们。 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他们还是不着边际地聊着天。 多米尼季诺说的是当地的方言,牛虻操的是不太连贯的意大利语,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西班牙语。“主教阁下!主教阁下出来了!”靠近门口的人们嚷道。“闪开!主教阁下出来了!”
他俩于是也站了起来。“这儿,老大爷,”多米尼季诺说道,接着把用纸包的小神像塞进牛虻手里,“把这个拿着,到了罗马时你可要为我祈祷。”
牛虻把它塞进胸前,然后转身张望站在台阶最高一层的那个人。他身上穿着大斋期紫色法衣,头戴鲜红色的帽子,正伸出双臂为众人祝福。蒙泰尼里缓步走下台阶,围在身边的人都亲吻着他的双手。 许多人跪了下来,在他经过时撩起他法衣的下摆贴近自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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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们都平安,我的孩子们!”
听到那个清脆的声音,牛虻赶快低下了头,这样一头的白发就遮盖了他的面孔。 多米尼季诺看见这位朝圣者的手杖正在手中抖动,暗自佩服:“真会演戏!”
站在他们附近的一位妇女弯腰从台阶上抱起了她的孩子。“来吧,塞柯,”她说,“主教阁下将会赐福于你,就像上帝会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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