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上)〔爱尔兰〕伏尼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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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虻(上)〔爱尔兰〕伏尼契-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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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夜人的灯笼出现在街道的那头,牛虻转过身走进一条狭窄、弯曲的小巷。 走了几码以后,他发现自己来到大教堂广场,靠近主教宫殿的西侧。 广场月光满地,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但是他注意到大教堂的侧门半掩着。 教堂司事肯定忘了关上它。 这么晚了那里当然不会有什么事。 他或许可以走进去,躺在一条长凳上睡觉,因而不用在那个透不过气的谷仓里睡觉。 早晨他可以在教堂司事进来之前溜走。 就算被人发现了,他们自然会认为疯子迭亚戈躲在角落里祈祷,然后被关在里面。他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然后轻轻走了进去。 自打瘸了腿以后,他还是保持了这种走路的姿态。 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一条条宽阔的光带。特别是祭坛,月光之下一切都清晰可见。 在祭坛的台阶上,蒙泰尼里红衣主教独自跪在那里,双手紧握。牛虻退到阴影之中。他该在蒙泰尼里看见他之前走开吗?

    那样无疑是最明智的——也许还是最仁慈的。 可是,只是走近一点——再次看上一眼神父的脸——又有什么坏处呢?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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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人群已经散去,那就没有必要接着演上午那出丑恶的喜剧。也许这是他最后的机会——神父不必看见他,他完全可以悄悄走上去,看上一眼——就这一次。 然后他就会回去继续他的工作。他隐在柱子的阴影里,摸到内殿栏杆跟前,然后在靠近祭坛的侧门边停了下来。 主教宝座投下的阴影很宽,足以遮住他。 他在暗中蹲了下来,屏住了呼吸。“我可怜的孩子!噢,上帝。 我那可怜的孩子啊!”

    断断续续的低语充满了完全的绝望,牛虻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 然后传来低沉、深重、无泪的哭泣,他看见蒙泰尼里挥动双手,好像正忍受着肉体的剧痛。他没有料到事情会像这样糟糕。 他曾时常痛苦地安慰自己:“我不必为这事感到心烦,那个创伤早就愈合了。”现在,已经经过这么多年,这个创伤摆在他的面前,他看见它还在流血。 现在治愈它是多么容易啊!他此刻只需抬起手来——只要走上前,说道:“神父,是我。”还有琼玛,她的头上已经出现了白发。 噢,如果他能宽恕就好了!如果他能斩断他的记忆,过去的经历已经烙在他的记忆深处——那个拉斯加人、甘蔗园和杂耍班子!再也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情了——愿意宽恕,渴望宽恕;明知道那是没有希望的——他不能,也不敢宽恕。蒙泰尼里终于站了起来,画了一个十字,然后转身离开祭坛。 牛虻退到后面的阴影中,浑身发抖。 他害怕他被看见,然后他释然地松了一口气。蒙泰尼里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去了,近到他的紫色法衣拂到了他的面颊。 他走过去了,并且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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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他。没有看见他——噢,他做了什么?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这个宝贵的时刻——但他竟让它失之交臂。他猛然站了起来,走进亮处。“Padre!”

    他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然后又沿着拱形的屋顶渐渐消失。 这个声音使他心中充满了奇异的恐惧。 蒙泰尼里站在柱子边,睁大眼睛听着,心中充满了死亡的恐惧。 他猛地一惊,然后醒悟过来。蒙泰尼里开始战栗起来,好像就要摔倒下去。他的嘴唇动了起来,先是没有发出声音。“亚瑟!”他的低语终于可以听见了。“对,水很深——”

    牛虻于是走上前去。“主教阁下,请您饶恕我吧!我还以为是位神父呢。”

    “噢,你就是那位朝圣者吗?”蒙泰尼里马上恢复了自制。他手中的蓝宝石闪闪发光。牛虻看得出来他还在发抖。“我的朋友,你想要什么吗?天已晚了,大教堂晚上要关门的。”

    “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主教阁下,还请您多多原谅。 我看见门开着,所以就进来祈祷。 我以为我看见了一位神父在默祷,所以我等着请他为我祝福。”

    他举起锡造的小十字架,这是从多米尼季诺那里买来的。蒙泰尼里接了过来,再次走进内殿,把它在祭坛上搁了一会儿。“拿去吧,我的孩子,”他说。“放心吧,因为上帝是慈祥的,怜悯的。 去罗马吧,请求他的使者圣父为你祝福吧。 祝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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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虻低头接受祝福,接着低着头走了。“别忙着走!”蒙泰尼里说道。他站在那里,用一只手扶着内殿的栏杆。“你在罗马接受圣餐时,”他说,“请为一个苦难深重的人祈祷——在他的心灵上,上帝的手是沉重的。”

    他几乎是噙着眼泪说出这番话,牛虻的决心发生了动摇。转瞬之间,他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是他又想起了杂耍班子,就同约拿一样,他认为他恨得对。“我是什么人?上帝会聆听我的祈祷吗?一个麻风病人,一个被遗弃的人!要是我能像主教阁下一样,能够在上帝的神座奉献圣洁的一生——奉献一个毫无瑕疵、毫无隐私的灵魂——”

    蒙泰尼里忽然转过身去。“我只能奉献一样,”他说,“那就是一颗已经破碎的心。”

    b                           b                       b过了几天,牛虻乘坐公共马车从皮斯托亚回到佛罗伦萨。他直接去了琼玛的住所,但是她出门了。他留下一张条子,说他第二天上午还会过来。 然后他又回家去了,真诚地希望不会发现绮达侵入了他的书房。 她那些带着妒意的责备就像牙医锉刀的声音一样,如果今晚他还会听到她的责备,他的神经一定会受不了的。“晚安,比安卡。”他在女仆打开房门时说道,“莱尼小姐今天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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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略显茫然地望着他。“莱尼小姐?先生,难道她回来了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头说道,并且站在门口的垫子上。“她突然出走了,就在你走了以后,把她的东西全都留了下来。 要去什么地方她也没有说。”

    “在我走了以后?那么是两个星期以前吗?”

    “是的,先生,就在同一天。 她的东西还乱七八糟地摆在那儿。 左邻右舍都在谈论这事。”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门口。 他匆忙地穿过小巷,来到绮达的住所。 在她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动过。 连他送给她的礼物全都放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地方能找到信或字条。“先生,打扰您一下,”比安卡把头伸进门里说道,“有个老太婆——”

    他恶狠狠地转过身。“你到底想干什么——竟然跟我到这儿来?”

    “有一个老太婆想要见你。”

    “她想干什么?告诉她我不能—能见她,我正忙着呢。”

    “自从你走了以后,先生,每天傍晚差不多她都要来的。她总是问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问她有什、什么事。 不,不用了。 我看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那个老太婆就在门厅里等他。 她穿得破破烂烂的,棕色的脸庞满是皱纹,就像欧楂果一样。 她的头上围裹着一条亮丽的围巾。 当他走进来时,她站起身,瞪着一双黑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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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打量着他。“你就是那位瘸腿的先生吧,”她说,而且带着挑剔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我是替绮达。 莱尼给你带个口信的。”

    他打开书房的门,然后扶着门让她进去。 然后跟在后面把门关上,不让比安卡听见他们的谈话。“请坐。 现、现在,请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谁不关你的事。我来是要告诉你,绮达已经和我的儿子一起走了。”

    “和——你的——儿子?”

    “是,先生。 要是你有了情人,却不知道如何管住她,那么其他的男人把她带走了以后,你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我的儿子是个热血男儿,他的血管里流的不是牛奶和水。 他可是一个吉卜赛人。”

    “噢,你原来是个吉卜赛人!

    那么绮达是回到她自己人那里去了?“

    她带着惊愕鄙夷地望着他。 显然这些基督徒不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汉,受到了侮辱竟不生气。“你是什么坯子做的,她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

    我们的女人也许肯把自己借给你们,这是出于姑娘的幻想,或是因为你们会给她们很多钱,但是吉卜赛人终究是要回到吉卜赛人中间的。“

    牛虻的脸庞仍然那么冷漠、平静。“她是去了一个吉卜赛营地,还是仅仅和你的儿子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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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女人听了放声大笑。“你想去追她,并且试图把她夺回来吗?太晚了,先生。这一点你早就应该想到的!”

    “不,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要是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她耸了耸肩膀,对这事竟然听之任之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她来侮辱。“哼,真相就是在你走的那天,她在路边遇见了我的儿子。她用吉卜赛语和他聊了起来,当他看见她也是我们的人,尽管她穿着华丽的衣裳,他就是爱上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我们的男人就是这么个爱法。 她把烦恼全都告诉了我们,坐在那里哭个不停,可怜的姑娘,哭得我们都为她感到难过。 我们尽量安慰她,最后她脱下了那身华丽的衣裳,穿上了我们那些姑娘穿的东西,并且把她自己交给了我的儿子。 她成了他的女人,他也成了她的男人。 他绝不会对她说‘我不爱你’,或者‘我有别的事要做’。女人年轻时就想要得到男人。你是个什么男人?当一个漂亮的姑娘用手搂你的脖子时,你竟然不去吻她。”

    他打断了她的话。“你说她有口信带给我。”

    “对。 我们的营地撤走了以后,我留了下来,就是为了给你带个口信。 她让我转告你,她已经厌倦了你们这些人,厌倦了你们的斤斤计较与冷酷无情。她想要回到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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