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鸰大校的女儿 (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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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鸰大校的女儿 (全本)-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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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联系紧密的两样东西都不在一块卖,甚至不在一个楼层,还要给海辰买乘火车路上要带的吃的。海辰始终跟着我跑来跑去,看我挑选,帮我拿挑好的东西,提示我该去的楼层,表现出前所未有过的耐心和安静。买齐东西出来已是晚上,我们进了商店旁边的麦当劳,他要了巨无霸套餐,我又给他单要了一个中薯条两个苹果派,自己什么都不要,我不喜欢麦当劳,宁肯回家下面条,但喜欢看他吃。麦当劳店里到处可见这种看着孩子吃的妈妈或爸爸,有的是不愿意吃,有的是舍不得吃,神情是一样的,通常比孩子更津津有味。海辰显然是饿了,喝了两口可乐,就从盒子里取出厚厚的巨无霸狠狠咬了一大口,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嘴里还嚼着就急急地把已咬了一口的汉堡包又放回了盒子:“妈妈咱们拿回家吃新闻联播快开始了!”
  这天晚上的新闻里,一位陆军少将被洪水冲得不见了踪影,一位空军上尉牺牲了,均在湖北方向。海辰马上掉过头来问我:
  “妈妈你们是去哪儿来着?”
  “九江。江西那边。”
  “噢。”他略略松了口气,重新回过头去看电视。才发现,从前,我们对这一切的关注全然是旁观者的,带着旁观者事不关己的超然。
  次日上午,我和海辰在家里待了一上午。收拾好我和他的东西后,就开始打印计划中要打印的东西,先是我们家所有银行存款的存单,再是借有我们家钱的两个人的名字以及她们的住址、电话。打完后印了两份,一份藏在了餐桌的夹层,让海辰记住;另一份连同海辰的户口本、我和彭湛的离婚协议书一起装在一个纸袋里,准备交给来接海辰的我的妹妹。我必须做好最后的、最周密的准备,否则,无法心安。中午,吃了简单的午餐,我送海辰去北京站,他坚持要自己背他的小背包,自己拎路上吃的东西,只让我拿着我的遮阳伞。那是一个干热的天,到处是轰轰烈烈的阳光,出租车不让进站,下车后,还有一段不短的路需步行。我撑着遮阳伞,他裸露着走在我的身边,小眉头由于强烈阳光的照射而微微蹙起。我要给他遮阳来着,他不让,由于我们俩身高的不一,一把遮阳伞顾了此就会失彼。
  我们来到了北京站广场,广场上永远拥塞的人群都被太阳晒疏落了。进站后,妹妹已等在了那里,我送他们上车,直到广播让下车时才下来,下来后就跑到了他们坐席所在的窗下,等待车开,才待了不过几秒,就见海辰在车窗里同我打手势让我到车厢门口去,我去了,我到的时候他也到了,我们俩一个站在车厢里,一个站在车厢下,列车员隔在我们中间做着车开前的准备工作。海辰说:
  “妈妈,到了那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不过万一打不通,你也别着急。”
  “你尽量给我打一个!”
  “能打我肯定会打。你不能要求一定怎么样,万一做不到我会有压力。”
  “知道了。妈妈,到了那你千万记住不要住一层!”一路上,他一直很少说话,要说,就是这几句,翻来覆去。这时候,我看到他的眼圈红了,此前他一直表现得相当克制。他说:“妈妈,注意安全……”
  我垂下眼睛,表示我不愿看到他的这个样子。这时我听到了列车员咣咣的关门声,同时听到海辰在关门前发出的一声急促的尖叫:
  “妈妈再见!”
  我抬起头,看到他隔着门玻璃同我招手,脸上没有泪,只有一脸如天上日头般灿烂的假笑。
  ……
  那年他四岁。
  那年他一直光洁如玉的皮肤上开始生出了茸茸的小汗毛。晚上,我坐在被窝里,他坐在我的怀里,听我讲画书。正讲着,他突然说:“妈妈,怎么我一看到光身子的小鸡鸡就直?”我问:“哪里有光身子的?”他用小指头点着画书上一群不穿衣服的土人,其实土人的私处画家全都很负责任地用植物叶子遮住了,前后都没有露着。他说:“这不是吗?”说着还把身前的被子推开,让我看他的小鸡鸡,自己也低下头看,一脸的纳闷。那一次我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已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我搂着他的小身体,下巴颏搁在他香喷喷的头发里,低吟浅唱般道:“海辰,不要长大了,永远就这么大,跟着妈妈,好吗?”……
  为赶一部重要的稿子,我必须跟他分开一段时间。妹妹利用休假来我这里照顾他。分离时是晚上,我把他安置上床后便去客厅等来接我走的汽车。门铃响了。“妈妈!”卧室里立刻传来了他的叫声。我走进卧室。“什么事,海辰?”我在声音里有意加了点责备。“是司机叔叔来了吗?……别忘了告诉他你要去哪儿。”“不会的。我告诉他,你放心。”这时我应转身走开,但最终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我走到床前,握了握他放在被子外面的小手,不料他一骨碌站起用两条结实的小手臂紧紧搂住了我的脖子,小脸在我的腮上下巴上蹭来蹭去,他已经满面泪水了,却就是不出声。他向我保证过不哭的,他大概认为只要不出声就不能算哭,我没说话,怕我会哭,我不能哭,我是他的榜样。用了点力气才将他的小手臂拉开,他没有坚持,躺下用被子蒙住头便像任何一个伤心难过的幼儿那样放声大哭了,他以为被子会帮他遮盖哭声的,毕竟,他才只有四岁。那一刻我心灰意冷万念俱无,想,不走了,哪也不去了,就在家里,守着我的小儿子。可是我不能,哪怕为了儿子,我也不能平庸……
  那年他五岁。
  他在卫生间玩水,待我进去时发现还剩小半卷的手纸已被全部扔进了马桶里。他已经这样大了,怎么可以一再出现这种毫无道理毫无逻辑的行为?我怒不可遏。他一言不发地听着我发泄,插空说了句:“我现在不跟你解释,待会儿再解释。”说完转身走了出去。我目瞪口呆了片刻后意识到,他长大了,不可阻挡。
  家中有女客来,对他相当耐心相当友好。客人走后我问:“你喜欢这个阿姨吧?”他说:“就是有点儿胖。”简直岂有此理。我说:“那么那个阿姨呢?”他说:“也不大行。”“那么你觉着谁行?”他想了想:“青青姐姐的妈妈还可以。”
  “青青姐姐的妈妈”是我们剧团一号大青衣,三四十岁的人了看上去像是二十五六。我认真了,我把他拉过来,问他:“那么来咱们家的叔叔呢,你喜欢谁?”他毫不犹豫道:“小罗叔叔!”小罗从事电脑专业,奉我的朋友之命来帮我安装电脑兼做启蒙。海辰曾亲眼看到他把电脑玩得溜熟,自己的妈妈站在一旁满脸茫然。“连火箭都要靠电脑控制!”他告诉我。其实小罗对他是比较忽视的,至少不如那些阿姨肯敷衍他,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对他们的看法。他已经从幼时的只需要温暖转到开始有自己的精神追求,亦已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男才女貌”的标准衡量世人。于是我正告他,那个“有点儿胖”的阿姨是小罗叔叔的领导。他大为惊讶:“女人怎么还能管男人?”我向他指出:“咱们家不都是女人管男人吗?还有你们幼儿园里,也是。”他说:“那不能算!”我笑了起来,自感论据不足,甚至可以说有点赖皮。这场关于男人女人的话题到此结束。我一向极为痛恨男人自视甚高的愚顽,却无意纠正自己的儿子,母亲天性中的自私由此可见一斑。
  很多过来人忠告我说:不要对孩子投入过多,投入越多,伤心越多。我想他们自有道理,只是对我不适合,因为在投入的同时我已经得到回报了。从没想到一个孩子的成长会这样迷人,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充实和欢乐。
  那天晚上上床后,我们开始了每天例行的聊天,我非常珍惜这每一次聊天,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长大到在精神上不屑于上一辈的年龄。我要求他“解释”。他解释了。他说是玩水弄湿了身上,用手纸来擦干的,毛巾挂得太高够不着。“身上有水我怕感冒。”最后他特地这样强调。我曾一再跟他说我最讨厌爱生病的孩子,这纯是鉴于我小时候喜爱生病而耍的一个花招。他却是当了真呢。我伸手摸摸他浓密的欧式鬈发,看着他乌亮的眼睛红润的嘴,情不自禁地丧失原则道:“海辰,你怎么会长得这么漂亮?”
  他回答说:“因为我英俊。”
  终究还是没有长大。
  那年他六岁。
  要上学了,头天晚上,我为他准备好了上学的小书包,心情沉重,上学就意味着童年结束的开始。早晨送他去学校,看着他小小心心、试试探探、孤孤单单消失在校园里的小小身影,忧伤油然而起竟如同生离死别。下午去学校接他,挤在堆满学校门口的家长堆里,心下茫然,说不出的难过。直到看见他毫发无损地出来,居然还有着同以往一样的笑脸,一颗皱巴巴的心才豁然舒展。那天回家的一路上,全是他说话啦,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学校的见闻,急急忙忙气都有点喘不匀的样子:喜欢邢老师,因为“邢老师对我们像对没上过学的小朋友一样”。上课纯粹是浪费小孩儿的时间,“讲什么是田字格本,谁不知道呀!”老师教了一首儿歌,四句,给一分钟的时间想,背过的可举手到前面背。“我就怕别的小朋友先举手,就抢着举了手,反正是刚上学,错了老师也不会批评。”真喜欢听他的讲述啊,有过程,有评价,有心理活动。结果他背得很好,老师说:“声音洪亮有感情。”并让他带领全班小朋友背诵,颇令他自豪。也令我自豪。最后他问:“妈妈我是天才吗?”我真的是过虑了,这个孩子身心健康完全有能力应付生命中每一个新阶段。
  这年海辰要求过圣诞节。
  他的所谓“过”,就是让我给他准备一只大袜子。从前在幼儿园每到圣诞节他也回来说说,但从没有像这年这样要求具体,并且相当固执。我一向对所有的洋节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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