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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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时代-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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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饭桶神秘可耻地死于旧金山前一两年打折倾销的——他的死亡还不及地下酒窖的拍卖给家庭带来的耻辱大。

  一道可口的牡蛎汤之后,上了河鲱和黄瓜,然后是一客童子鸡与油炸玉米馅饼,接着又有灰背野鸭和醋栗酱和蛋黄汁芹菜。午饭吃三明治、喝茶的莱特布赖先生,晚餐却吃得从容不迫、专心致志,并坚持让他的客人也照此办理。终于,收场的礼节完成之后,撤掉桌布,点着雪茄,莱特布赖先生把酒瓶向西面一推,身体在椅子里朝后一靠,无拘无束地向身后的煤火舒展开后背,然后说道:“全家人都反对离婚,我认为这很正确。”

  阿切尔即刻觉得自己站在了争论的另一方。“可这是因为什么呢,先生?假如有个案子——”

  “唉,案子有什么用?她在这里——他在那里,大西洋隔在他们中间。除了他自愿给她的,多一美元她也绝对要不回来,他们那该死的异教婚姻财产处理法规定得明明白白。按那边的情形,奥兰斯基做得已经很慷慨了:他本来可以一个铜板都不给就把她撵走的。”

  年轻人明白这一点,缄口无言了。

  “可是我知道,”莱特布赖接下去说,“她对钱的问题并不重视。所以,就像她的家人所说的,干吗不听其自然呢?”

  阿切尔一小时之前到他家来的时候,与莱特布赖先生的意见完全一致,但这些话一从这个酒足饭饱、冷漠自私的老人口中讲出来,却突然变成全神贯注地防范不愉快事情出现的上流社会伪善者的腔调。

  “我想这事该由她自己决定。”

  “唔——假如她决定离婚,你考虑过事情的后果吗?”

  “你是说她丈夫信中的威胁?那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个发怒的恶棍含含糊糊的指控罢了。”

  “不错;可假如他真要进行抗辩,却有可能造成不愉快的口实。”

  “不愉快的——!”阿切尔暴躁地说。

  莱特布赖先生诧异地挑起眉毛看着他,年轻人意识到向他说明自己的想法等于徒劳。他的上司接着说:“离婚永远是不愉快的。”他默认地点了点头。

  莱特布赖先生沉默地等了一会儿又问道:“你同意我的意见吗?”

  “那当然,”阿切尔说。

  “这么说,我可以依靠你,明戈特家可以依靠你,运用你的影响反对这个主意了。”

  阿切尔犹豫了。“会见奥兰斯卡伯爵夫人之前,我还不能打保票,”他终于说。

  “阿切尔先生,我不理解你。难道你想和一个即将有离婚诉讼丑闻的家庭结亲吗?”

  “我认为那与这件事毫无关系。”

  莱特布赖先生放下酒杯,盯着他的年轻合伙人,审慎、忧虑地瞅了一眼。

  阿切尔明白他在冒被收回成命的风险。由于某种说不清的原因,他并不喜欢那种前景。既然任务已经交给了他,他就不打算放弃它了,而且,为了防止那种可能,他明白必须让这位代表明戈特一家法律信仰的缺乏想像力的老人放下心来。

  “你可以放心,先生,不先向你汇报我是不会表态的;我刚才的意思是,我在听取奥兰斯卡夫人的想法之前,不愿发表意见。”

  莱特布赖先生对这种称得上纽约优秀传统的过分谨慎赞许地点了点头。年轻人瞥了一眼手表,便借口有约,告辞而去。

  
  




            




12

  老派的纽约上流社会一般在7点钟吃晚饭,饭后走访的习惯虽然在阿切尔这伙人中受到嘲笑,但仍然广泛流行。年轻人从韦弗利广场漫步沿第五大街上行,漫长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几辆马车停在里吉·奇弗斯家门前(他家在为公爵举行宴会)。偶尔有一个身穿厚外套、戴着手套的老绅士的身影登上一所棕石住宅的门阶,消失在煤气灯光明亮的门厅里。当阿切尔穿过华盛顿广场的时候,他见到老杜拉克先生正去拜访他的表亲达戈内特夫妇;在西10街转弯处,看见了他事务所的斯基沃思先生,此人显然正要去拜访拉宁小姐。沿第五大街再上行一段,他又看见博福特出现在自家的门阶上,在明亮的灯光下,黑色的身影十分突出。博福特走下台阶进了他的私人马车,朝一个秘密的、很可能是不宜说出的目的地驶去。今晚没有歌剧演出,也没有人举办宴会,所以博福特的外出无疑带有偷偷摸摸的性质。阿切尔在心中把它与列克星顿大街远处的一所小住宅联系起来,那所房子里前不久才出现了饰有缎带的窗帘和花箱,在它新油漆过的门前,经常可以见到范妮·琳的淡黄色马车等在那儿。

  在构成阿切尔太太的圈子的又尖又滑的小金字塔外面,有一个地图上很可能没有标记的区域,里面住着画家、音乐家和“搞写作的人”。人类的这一部分散兵游勇从来没有表示过与上流社会结构融为一体的愿望。尽管人们说他们生活方式奇特,但他们大多数人都还品行端正,只不过不喜欢与人往来。梅多拉·曼森在她兴旺时期曾创办过一个“文学沙龙”为基础的人道主义以及马克思与黑格尔辩证法的直接联系,,但不久便因为文人们不肯光顾而销声匿迹。

  其他人也做过相同的尝试,其中有个姓布兰克的家庭——一位热情健谈的母亲和三个紧步其后尘的邋遢女儿。在她们家可以见到埃德温·布思、帕蒂和威廉·温特,还有演莎士比亚戏剧的新演员乔治·里格诺尔德,几个刊物编辑,以及音乐与文学评论家。

  阿切尔太太与她那个小圈子对这些文化人感到有点畏惧:他们为人古怪,捉摸不透,而且在他们生活与思想的背景中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姓阿切尔的这个阶层对文学与艺术非常看重,阿切尔太太总是不遗余力地告诉孩子们;过去,社交界包括了华盛顿·欧文、费兹一格林·哈勒克及写了《犯罪的小仙女》①的诗人这样的人物,那时候是多么有礼貌、有教养。那一代最有名的作家都是“绅士”,而那些继承他们事业的无名之辈或许也有绅士的情感,但他们的出身,他们的仪表和头发,以及他们与舞台及歌剧的密切关系,使得老纽约的准则对他们统统不适用了。

  ①美国浪漫诗人J。R。德雪克(1795——1820)的诗作。

  “在我做姑娘的时候,”阿切尔太太经常说,“我们认识巴特利与运河街一带的每一个人,而且只有我们认识的人才有马车。那时判断一个人的身份易如反掌,现在可没法说了,我宁愿试都不试。”

  惟独老凯瑟琳·明戈特有可能跨过了这道深渊,因为她没有道德偏见,且对那些敏感的差别持有与新贵们几乎相同的冷漠态度。然而她从未翻过一本书、看过一幅画,而且,她喜欢音乐也只是因为它使她回想起她在意大利时的那些狂欢之夜,她在杜伊勒里宫那段辉煌的日子。与她同样勇敢的博福特本来可能促成融合,但他那豪华住宅与穿丝袜的男仆成了非正式交际的障碍。而且他跟明戈特太太一样目不识丁,他认为“搞写作的人”不过是些拿了钱为富人提供享乐的家伙。而能够对他施加影响的那些富人,没有一个曾怀疑过这种观点。

  纽兰·阿切尔从记事的时候起就知道这些事情,并把它们看作他那个世界的组成部分。他知道在有些上流社会里,画家。诗人、小说家、科学家、甚至大演员都像公侯一样受到追捧。过去他时常想象,置身于以谈论梅里美(他的《致无名氏的信》使他爱不释手)、萨克雷、布朗宁和威廉·莫里斯等大作家为主要话题的客厅里,会有怎样一种感觉,然而那种事在纽约是不可能的,想起来真令人不安。阿切尔认识很多“搞写作的人”、音乐家和画家。他在“世纪”或另一些刚成立的小型的音乐或戏剧俱乐部里与他们见面。在那儿,他欣赏他们,而在布兰克家中他却厌烦他们,因为他们和一些热情高涨、俗里俗气的女人混在一起,她们像捕获的怪物似的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甚至在他与内德·温赛特最兴奋的交谈之后,他总是觉得,如果说他的天地很小,那么他们的也不大,而要拓展任何一方的空间,惟一的途径是使他们在生活方式上自然而然地融为一体。

  他之所以想到这些事,是因为他想对奥兰斯卡伯爵夫人曾经生活过、忍受过——或许还品尝过其神秘的快乐的上流社会进行一番设想。他记得她曾怀着怎样的乐趣告诉他,她祖母明戈特和韦兰夫妇反对她住在专供“搞写作的人”居住的放荡不羁的文化人的街区。令她的家人反感的不是冒险,而是贫穷,但那种阴影她却早已忘记了,她以为他们是认为文学名声不好。

  她本人对文学倒没有什么顾虑,她的客厅里(一般认为最不宜放书的地方)四处散乱的书籍虽然主要是小说作品,但像保罗·布尔热、休斯曼及龚古尔兄弟这些新名字都曾引起阿切尔的兴趣。他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一边走到了她的门前,又一次意识到她反转他的价值观的奇妙方式,意识到如果他要在她目前的困境中发挥作用,必须设想自己进入与过去有着惊人差别的境界。

  纳斯塔西娅开了门,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门厅的凳子上放着一件貂皮村里的外套,上面摆着一顶折叠的深色丝制歌剧礼帽,衬里有“J。B。”两个金字,还有一条丝巾。这几件贵重物品一准是朱利叶斯·博福特的财产。

  阿切尔愤怒了:他非常气愤,差一点要在名片上划几个字一走了之。但他随即想起在给奥兰斯卡写便函的时候,由于过于审慎而没有讲希望私下见她的话,因此,如果她已经向别的客人敞开了大门,这只能怪他自己。于是他昂首走进客厅,决心要让博福特感到他在这儿碍手碍脚,从而把他挤走。

  银行家正倚着壁炉架立着,炉架上挂着一块旧的刺绣帷慢,由几个枝形铜烛台压住,烛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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