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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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纸门-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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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晃晃地走过去,朝那男人的胖脑袋打了一拳,横头悻脸地骂:“臭流氓!”七奶奶吓得嘬舌头说:“真败兴,遇着这么个狗东西!”那男人松开麦兰子与裴校长厮打在一起,裴校长的眼镜被打掉了,他弯下腰从地上摸眼镜。这时门口保安人员出来了,那男人凶势顿长,一挥手说:“给他们都关起来,统统关起来!”就被人搀到楼上去了。裴校长、七奶奶和麦兰子跟保安人员解释半天也不顶用。七奶奶问:“那个狗东西是不是陆经理?”保安人员说:“是。”七奶奶浑身就软了,心叹要帐的事怕是大风里点灯没啥指望了。裴校长生气地说:“宁可帐不要啦,咱也跟他没完!告他耍流氓,告他非法拘禁罪!”麦兰子委屈地哭了。七奶奶将麦兰子搂进怀里说:“莫哭,咱不怕他们。这是共产党的天下,还没王法啦?”说着,她也淌了满脸老泪。裴校长看着她们哭心里难受,就劝几句。七奶奶说:“俺不是怕,屈点也不算啥,就是怕这建校款要不回去了,对不住孩子们哩。”她越说裴校长越不落忍,他扭头冲外边吼:“杂种,放俺们出去!”吼得喉结都颤了。一生气,七奶奶脑袋就懵,又稀里糊涂地骂了几句吕支书。然后她们坐着麻袋包睡着了。 






  
二十三




  傍天亮儿,陆经理醒了酒,恍惚想起昨夜有啥事,就下楼来问保安。保安如实一说,他反到将保安人员骂个狗血喷头:“谁让你们随便扣人的?这可犯法呀!”保安人员说:“是你的命令啊。”陆经理额头冒汗了,赶紧亲自去仓库,将七奶奶、裴校长和麦兰子接到办公室。陆经理从外貌上看出这她们三人都是良民,越发恐慌了。裴校长和麦兰了偏偏得理不饶人,口口声声要上告。陆经理问:“你们晚上在门口干啥?”裴校长说:“你甭管干啥,我们总没犯法吧?”裴校长加了一句:“你还侮辱麦兰子姑娘!该当何罪?”七奶奶一直默不作声,按她宁折不弯的性子,会没完没了地跟陆经理干,换回人的尊严。可眼下她想要帐的事呢,为了孩子们屈屈身子不丢人。她站起身没鼻子没脸地骂麦兰子:“给你们脸啦?既然陆经理认错儿啦,你们犟啥?三年等个闰腊月,谁还用不着谁!”陆经理见两个年轻人被骂蔫了,就上前扶七奶奶坐下说:“还是老人家通情达理,谢谢啦!俺昨夜打发东北要帐的喝了三席,醉啦醉啦。”七奶奶转了老脸说:“俺看陆经理不是糊涂人。其实,俺们是找你来的。”陆经理瞪圆了眼问:“找我有啥事么?”七奶奶口才好,一口气滴水不漏地讲了要帐建学校的经过。 

  陆经理感动得眼皮儿发湿,抓住七奶奶的手说:“七奶奶原来是白纸门家族的剪纸艺人啊,你家大铁锅的事迹我也知道,革命家庭啊!可亲可敬,这回你老人家为孩子们奔波,真是难得!谁家都有孩子,谁都有良心,就冲老太太,我就给您办。公司这阵确实没钱,俺就是东拆西借,先给你们凑足二十万,咋样?”七奶奶乐了,说了不少奉承话。裴校长和麦兰子眼睛亮了。陆经理叹息说:“欠你们村的款是有原因的,吕支书那小子为啥不敢找俺?他理亏着呢。他不按合同办事。他托领导,又送礼,又施美人计的,我老陆有二十八年党龄了,不吃他那套!”七奶奶附和说:“小吕子真不是个东西!”陆经理又说:“这么做本没道理,良心就是道理!容我两天,后天下午来公司办款!”七奶奶千谢万谢地说:“陆经理是明白人爽快!真是不打不成交哇!”陆经理一个劲儿留他们中午吃饭。七奶奶说:“不麻烦经理了。”说完就和裴校长麦兰子回到招待所。一宿的折腾,七奶奶和麦兰子偎在床上就睡着了。吃午饭时,王会计问昨晚咋一宿没归?麦兰子刚要放怨气,就被七奶奶拦过去了,七奶奶说在门外等到天亮才见陆经理。她得维护陆经理的形象。她本想留王会计在城里等,这么多人花费太大,后来又怕陆经理那边出差头,又在城里呆了两天,直到她带王会计办完款才回雪莲湾去了。 

  民间剪纸艺术家七奶奶,又以能要三角债出名了。没几天,七奶奶的新故事在雪莲湾传开了,而且越传越神。 

  牛毛雨下起来没完。夏至来了,一天比一天热了。七奶奶没事做的时候,就独自盘腿坐在炕头听雨。沙沙的雨声里,是七奶奶最爱回忆过去的一段光阴。她又想七爷了,想七爷的大铁锅了。然后对着雨叹一声,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呵。回想的时候,七奶奶觉得整个人像踩在雾上,哪儿也看不见岸,四周啥声音也没有。倒是裴校长和麦兰子踩着两脚泥,很急地进门,一句话将七奶奶拽到严酷的现实中来了。麦兰子喘着气说:“奶奶不好啦,您给要回来的那20万建校款,让吕支书买了别克汽车啦!”七奶奶有点耳背,像判官一样审麦兰子:“你说啥?慢慢说。”麦兰子又学说了一遍。七奶奶问:“别克是啥物件?教学用的?还是管咳嗽的?”麦兰子急得直跺脚:“奶奶,竟打岔,是一种小轿车。”七奶奶眨睛矇着老眼,脖子直了半晌,骂:“这兔崽子,无法无天啦!他这叫啥支书?良心呢?他的良心抵不上一截狗杂碎!俺去找他论理!”裴校长望望外面说:“奶奶别急,雨停了再说。”然后就叹息说翻盖学校又没影了。七奶奶生气地骂:“小吕子啥钱都敢花呀!”裴校长说:“前几天我见吕支书,他说施工建筑由他负责,我也答应啦,谁知他很快就变挂啦,偷偷买汽车了,奶奶的心血白费啦!”麦兰子说:“吕支书好玩,他最急的是想换好车。”七奶奶说:“咱去乡里县里告他!”裴校长说:“告顶啥用?买车又没装自己腰包,犯哪家法?”麦兰子说:“那也不能就这么完了!”七奶奶沮丧地坐回炕沿儿说:“依你们说,咱的瘪子气就吃上啦?俺这把年纪,白白让这小子给涮啦?俺不服,俺一辈子就没服过谁!”然后她顶着雨悻悻地往外走。麦兰子忙拿出折叠花伞给七奶奶撑着。花布伞飘在雨中村巷里,就像太阳花一样好看。过路行人朝七奶奶搭话:“给谁家剪门神去啊?”七奶奶沉着脸,应着:“不剪门神。”人们又问:“那你老在雨天里去做啥?”七奶奶没好气地说:“去打架!”路人吓得吐着舌头走了。 

  七奶奶先去了吕支书的家,吕支书媳妇翠兰见了七奶奶,前前后后听七奶奶一说,反倒向着自己男人,跟七奶奶吵了一架。七奶奶又气愤地去了村委会。说吕支书去城里引外资了。苗琐柱村长和两个支委正商量计划生育的事情。听说七奶奶要搜罗吕支书的黑材料,都吓得不吱声了。 

  注释⑩:十三咳 

  “十三咳”是雪莲湾的算命先生,因为在算卦之前总是先咳嗽十三声,故得名“十三咳”。傍晚时分,大雄走进麦兰子的海味酒家,怎么也没有想到,“十三咳”也正在酒家给人算命呢。这个时刻,吆五喝六的喊叫声彻底吞没了发天的涛声,但渔人悠远苍邈的号子仍在他脑里悠悠不绝。他扔下蟹筐,一屁股墩在椅子上,摆出一副赖样,吸溜吸溜鼻子,酒的辣气和饭菜的香气薰软了他。他再也不想动了。 






  
二十四




  麦兰子领来后厨师傅验过螃蟹,又派两伙计去老河口扛皮皮虾。麦兰子颠颠儿地忙完了,就拉大雄去后院洗澡。大雄累得懒得动,“嗯嗯”着不抬屁股,脸上表情恍苦隔世。麦兰子想了想就说:“大蟹铺的算命先生十三咳在里屋吃饭呢,吃过就给你看相。”大雄立马灵醒了,从椅上弹起来问麦兰子:“十三咳在哪儿啊?”麦兰子说:“在里屋给干娘算命呢。”大雄不信就逼麦兰子拉他见人。麦兰子怕干娘凶她,就蹑手蹑脚带大雄轻轻来到后院,慢慢挑开一张门帘。果然瞧见骨瘦如柴的十三咳,老头戴一老花镜,枯着一头白发神神道道地给干娘比划什么。大雄欢喜得忘了形,退回院里连连蹦了几蹦:“碰见十三咳,俺的福气!平日找都找不来的。”麦兰子见他高兴的样子,捂嘴吃吃笑:“你真信十三咳?”大雄瞪圆了眼:“十三咳,一介神人,有他的造化,世上啥事都是天撮地合的!”麦兰子见大雄诚惶诚恐的样子好笑,就说:“德性样儿的,快洗澡吧!” 

  大雄点点滴滴看一遍麦兰子,灯影里的女人很魅人。麦兰子转身回屋,大雄心里喜滋滋的,颠颠儿跳到墙根的暗处,一坨肉呈“大”字摆在一堆哈蜊皮上,闭了眼,舒舒服服晾膘。过了一会儿,他很重地咳了一声,呼地跳起来,弯腰从墙根大缸里摘下铁勺子,剜出一勺水,举至头顶哩哩啦啦浇下。一连弄了十勺子,就甩了铁勺,从墙根抠一团细沙,咯吱咯吱在身上揉搓着,湿漉漉的噗嗒声响了很久。瞌睡了一天的星儿醒了,瞪着亮汪汪的眼睛,将细细斑斑的光,无声撒一院子。大雄膘壮壮的身子浴在星光里,显得肥硕壮美,隐隐的像一柱原始的无法雕琢的腌腌臢臢的暗红玉石,通体放着晕光。“大雄,接香胰子。”门口处荡来麦兰子脆脆的声音。接着,就有一块东西在夜空划一道弧光飞来。大雄寻不见人,却将东西“啪”地抓在手里,塞到鼻根处嗅嗅,喊:“麦兰子,跟你一样香呢!”麦兰子探出脑袋回嘴:“洗你的,少耍贫嘴!”大雄就将香胰子往脑袋和身上涂抹,又喊:“麦兰子,给你哥搓澡来吧!”麦兰子尖声尖气地骂:“没成色的,再胡诌,撕烂你的嘴!”大雄说一声:“这小样儿的!”就很开心地笑,身上开满的大大小小的肥皂泡儿随着他的呼吸绽放或破灭。他独自揉搓着,心虚就好起来。渔村的生活,活泼地流动着,酒店养的一群鸽子飞上了夜空,传来一片翅膀扇动的声音。他望了望鸽子划过了夜空,忽然发现蚊虫下来,他草草胡撸胡撸身子,穿上大裤衩子,惶惶逃回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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