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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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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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怎么走呢?”
    “我们别走那条路!不!”安奴尔卡害怕地喊道。“我们也许会倒霉的!”
    雅金卡也有些害怕,因为她相信自杀的尸体周围有一大群魔鬼。但是勇敢无畏
的哈拉伐却说道:
    “嗨,我刚才走到他身边,还用矛推了推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魔鬼扑到我的脖
子上来。”
    “别亵渎神明!”雅金卡喊道。
    “我不是亵渎神明,”捷克人回答,“我只相信天主的威力。可是您要是害怕
的话,我们就绕道过去。”
    安奴尔卡求他绕道;但是雅金卡思索了一会儿以后,说道:
    “见了尸体不掩埋可不好。这是天主指使天主教徒应该做到的事。无论如何齐
格菲里特总是一个人体。”
    “不错,可那是一个十字军骑士,一个绞刑吏和刽子手的躯体!让乌鸦和狼群
去占有他的肉体吧。”
    “别说蠢话!天主将裁判他的罪孽,可我们必须尽我们的责任;如果我们履行
了天主的圣诫,我们就不会倒霉了。”
    “好吧,那末就照您的意思办吧,”捷克人答道。
    他向仆役们吩咐了应办的事,仆役们很不愿意照办。但是他们害怕哈拉伐,要
违拗他可是件危险的事。没有掘墓穴的铲子,只得把草叉和斧子集中在一起,代替
铲子就去掘墓穴。捷克人也同他们一起去,给他们做一个榜样,先在身上画了十字,
亲自割下了吊着尸体的皮带。
    齐格菲里特的脸已经发青了,相貌很难看,眼睛张开着,露出恐怖的神色,嘴
也张大着,好像正在想要吸最后一口气。他们迅速在旁边掘了一个坑,用草叉柄把
齐格菲里特的尸体推了进去,让他脸朝下躺在那里,先盖上一层土,又搬了石子压
在上面,因为根据古老的习惯,吊死者的坟墓上要压上石头,否则吊死鬼就会在夜
里出来吓唬过路人。
    路上和苔薛下面有的是石子,因此这个墓很快就堆成一个相当大的小丘。哈拉
伐又在附近一棵松树上刻了一个十字。他这样做,倒不是为了齐格菲里特,而是为
了不让魔鬼聚集在这里。然后他回到扈从队来了。
    “他的灵魂到了地狱,肉体也已经在地下了,”他向雅金卡说。“我们现在可
以走了。”
    他们动身了;雅金卡经过墓旁,拿了一根小小的松枝插在石子中间。每个人都
跟着小姐那样做。那也是一种古老的风俗。
    有好大一会儿工夫,他们一边赶路,一边沉思,一直在想着那个邪恶的教士和
骑士。最后雅金卡说:
    “天主的裁判是逃不了的。它甚至不许人们为他祈求‘永恒的安息’'注',因
为天主对这种人是不讲慈悲的。”
    “您既然下了命令为他收尸安葬,这就表明了您心肠慈悲。”捷克人答道。
    接着他又吞吞吐吐地说:“人们说,呸!也许不是什么人们,而是些女巫和术
士——他们说,从吊死的人身上拿下来的绞索或皮带,会保证你处处走好运。但是
我没有拿齐格菲里特身上那根皮带,因为我希望您的好运是来自主耶稣,而不是来
自巫术师。”
    雅金卡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过了一会儿,叹息了好几声,才自言自语似地说:
    “唉!我的幸福是过去了,它并不是在前头等着我呢!”

                         第二十七章

    在雅金卡离开后的第九天,兹皮希科才到达斯比荷夫的边界,但是达奴莎已经
快要死了;要把她活着送到她父亲那里,这是完全无望了。
    第二天她已经语无论次,答非所问。他看出她不但神经已经错乱,而且她患的
这种病决不是她那饱经折磨、历尽了囚禁、苦刑和不断的惊吓以致弄得精疲力竭的、
孩子似的躯体所能抵挡的。也许玛茨科和兹皮希科同日耳曼人的那一场喧嚣的格斗,
使她的恐怖达到了顶点,而且就在那个时候患了这种病。从那时候起,直到他们到
达旅程的终点为止,她的热度从来没有退过。一路上所以还算顺利,是因为在走过
整个可怕荒野的过程中,她始终像个死人一样,兹皮希科这才千辛万苦,把她送过
来了。走完了荒野,来到有人烟的地方,来到农民和贵族居住的村庄里,困难与危
险总算告一段落。人们听说他带来的这个人是从十字军骑士团那里救出来的、和他
们自己同种族的一位姑娘,尤其是听说她就是民间歌手在乡村里、小屋里和茅舍里
所歌唱的那个功勋卓著的尤仑德的女儿,都争先恐后地给予帮助和效劳,使他们获
得了良好的马匹和粮食。家家户户都开着门欢迎他们。兹皮希科不必再把她安置在
马鞍上的担架里了,年轻力壮的人都乐于抬着担架把她从这个村子送到那个村子,
把她当作一个圣徒似的小心抬着。女人们都百般小心地照料着她。男人们听到她所
受的苦难,都咬牙切齿,有不少人还穿上了铁的甲胄,拿起剑、斧、矛枪,跟兹皮
希科一起走,以便加倍地报复这个怨仇。因为这个英勇的民族甚至认为报仇雪耻、
以怨报怨都还不够。
    但是兹皮希科当时想的并不是报仇;他想的只是达奴莎。他一直忐忑不安;一
看到她有暂时好转的迹象,就产生了希望;一看到她病情恶化,就郁郁不乐,感到
绝望;他自己也明白她的病情确实在恶化中。在旅程开始的时候,他不止一次有过
这样一种迷信的想法:死神寸步不离地跟踪着他们,只等他们一旦走到某个渺无人
烟的地区,就趁机向达奴莎扑过去,劫走她最后的一口气。这种幻觉,或者说这种
感觉,到了漆黑的午夜,就尤其显著,因此他不止一次悲伤绝望地想要转回身去,
跟死神决一死战,像通常骑士与骑士搏斗那样,拼一个你死我活。但是在旅程结束
的时候,情形可更糟了,因为他觉得死神不止是在追随着他们,而且就在他们扈从
队里;你当然看不见它,但它就在你身边,你可以感觉到它的阴森森的冷气。他知
道,要对付这样一个敌人,勇敢、气力和武器都无济于事,他非得把他最珍贵的生
命——达奴莎——作为牺牲品交给它不可,甚至根本无法同它进行战斗。
    这是一种最恐怖的感觉,在他心里引起了一种暴风雨般的、无可抗拒的忧愁,
一种像大海一般深沉无底的忧愁。因此当兹皮希科望着他最心爱的人的时候,他能
克制自己不呻吟么?他的心能不因痛苦而破碎么?他用一种情不自禁的责问语调向
她说:“难道我是为了这个而爱你么?难道我是为了这个才东寻西找、把你救出来,
结果却要在明天把你埋入地下,从此再也看不到你么?”接着他就望着她那烧得发
红的双颊,望着她那没有表情的、呆滞的眼睛,又问她道:
    “你就要离开我了么?你不觉得难过么?你宁愿一走了事而不肯同我待在一起
么?”他只觉得头脑里昏昏沉沉,胸口问得发胀,但又无法把自己的感情用眼泪发
泄出来,因此对于折磨着这个无辜的、无知的、将死的孩子的那种无情的力量,满
怀着愤怒和憎恨。如果那个邪恶的仇敌,那个十字军骑士在场的话,兹皮希科一定
会向他扑过去,像一头野兽似的把他撕成粉碎。
    到达公爵的森林行宫的时候,兹皮希科本想停歇一下,但因为正是春季,行宫
中阒无一人。守宫的人对他说,公爵夫妇已经到普洛茨克他们的兄弟齐叶莫维特那
里去了。他因此决定不上华沙去,而到斯比荷夫去,尽管到了华沙,御医也许会给
她一些治疗。那个决定是可怕的,因为他觉得她已经完了,他已不能把她活着送到
尤仑德那里去了,
    但是正当他们距离斯比荷夫只有几小时路程的时候,他心里又闪现出最明亮的
一线希望。达奴斯卡的脸上不是烧得那么发红了,眼神也不是那么不安了,呼吸不
那么沉重和急促了。兹皮希科一看到这情形,就立刻吩咐停下来,让她休息一下,
自由自在地透口气。
   现在离开斯比荷夫的居民区只有三英里地了,他们走过田野与草地之间一条弯
弯曲曲的小径,来到一棵野生的梨树旁边停下来,树枝给病人遮住了阳光。人们都
上了马,解开马笼头,让马儿吃草。两个雇来侍候达奴莎的女人和抬着她的几个青
年人,因为路上疲乏和天热,都躺在树荫里睡着了。只有兹皮希科待在担架旁边侍
候她,他坐在梨树根上,眼睛一刻都不离开她。
    周围一切好像都在午睡,一片寂静,她宁静地躺着,闭着两眼。但是兹皮希科
觉得她并没有睡着,——当草地另一头有个刈草人停下来在磨刀石上霍霍地磨大镰
刀的时候,达奴莎微微颤动了一下,张开眼睛,但立即又闭上了。她的胸脯起伏,
仿佛在深深地呼吸,嘴里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低语道:
    “花儿好香……”
    这是他们动身以来她第一句说得明白清醒的话;和风确实从太阳晒热的草地上
吹来一股混和着干草、蜂蜜和香草的浓郁的芬芳气息。兹皮希科认为她神志清醒了。
他心里快乐得发抖,真想一下子扑到达奴莎脚下去。但又怕吓了她,就断了这个念
头,只是跪在担架前面,向她俯着身,低声说:
    “亲爱的达奴莎!达奴莎!”
    她又张开眼睛望了他一会儿。接着脸上浮起笑容,跟她在烧沥青人的小屋里时
一样,神志并没有清醒,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
    “兹皮希科!……”
    她想伸出手去抱他,但因为虚弱不堪,伸不出手去。兹皮希科拥抱了她,激动
得说不出话来,仿佛是获得了极大的恩惠而在感谢她似的。
    “我赞美主,”他说,“你毕竟醒过来了……天主哦……”他说不下去了,彼
此默默相望了一会儿。只有那吹动着梨树叶子的芬芳的和风、草地上蚱蜢的唧唧声
和割草人那遥远而不清楚的歌声在打破这寂静。
    达奴莎继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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