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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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真后史-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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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仁轨再欲问时,只见关赤丁笑道:“公子已前议论,咱家也不辩问。但石池内那一泓水,感受日月精华、山川灵气,不知经几千百年之久,积成圣水,非同容易。那露水乃阴阳润泽之气,阴盛则凝为霜,阳盛则散为露,其性同于雨雪,入流动之处则生,归凝滞之地则死,性与圣水悬隔,岂宜混入?设有一点露水相杂,其宝必死。公子这话更是脱空,只好谎那局外之人,怎欺得咱家在行人物?”印星听了这一片玄妙之论,张目不言。
  刘仁轨道:“汝两人不必争辩,取二宝过来,当面一试,立使物归其主。”印星无奈,令虞候将赤猴、蟹匣捧进堂上,书吏接了,放于公案之上。刘仁轨看这赤猴浑身细毛,一似胭脂染就,臂长脚短,两眼有光,头颅至于足底长不过五寸,心下欢喜世间罕见之宝。
  令印星站于案左,令贲禄站于案右,二人高声呼唤,看猴子身投谁处,便是原主。贲禄从堂下走近案旁,那赤猴正四面观望,忽见了贲禄,高声嘶叫跳跃起来。贲禄又叫一声:“赤儿,我在这里!”赤猴眉开眼笑,恰似故人相遇一般,在公案上滴溜溜转纺车儿相似,一连旋了几个转身,豁刺地一声响,已跳入贲禄怀里。刘廉访反吃一惊。上下人看了,个个欢笑,只有印公子一似泥塑木雕,睁眼呆看。那猴子钻在贲禄怀抱中,抓耳挠腮,跳跃不住。刘廉访笑道:“物有灵性,愿归穷主,与那趋炎附势、弃旧怜新奴辈,霄壤悬隔。正所谓宁度众畜生,莫度人也。”对贲禄道:“此猴的系汝物,还汝去罢。”贲禄叩头道:“谢老爷天恩。小人得还原物,又且湔除下贼盗臭名,丢了一条穷命,愿爷爷万代公侯!”
  刘廉访又令取出一副锅灶来,引火伺候,亲自打开锦袱,掀去匣盖,果见石池内满泓碧水,玉蟹端居水内。刘廉访举蟹细观,玉色华涧,光彩夺目,十分可爱,唤合堂书吏人役瞧看。众人见了,无不啧啧称羡世间奇宝。刘廉访扪弄一回,将锦帕包裹,藏于印匣之中。令人刷洗锅子洁净,将石池碧水倾下,燃起灶中薪火,焰腾腾烧了半晌。刘廉访以指试探,这水果然奇异,微温不沸,并没一些泡沫,两旁书吏看的寂静无声,印星愁疑惶惑,无知何故。刘廉访复喝添薪鼓焰,烹之良久,其温如故。急令灭火,依旧将碧水倾于石池,细验水迹旧痕,不减毫忽。刘廉访拍掌笑道:“果然圣水灵异,关赤丁之言不谬矣。物归故主,更复何疑?”印匣中取出玉蟹并石池,交与关赤丁道:“汝可收藏缜密,速回故乡去罢!”关赤丁正待接宝,印星双手捺住道:“玉蟹实系治生之物,老大人何故断与他去?关赤丁系是游方插科棍徒,善于幻术魇遁之法,大人焉可轻信,使其漏网得宝而去?”刘廉访怒道:“胡讲!他既能魇遁,怎使汝夺宝诬贼、监禁瞂楚?你只看他遍体疮痍、伶仃苦状么!”印星又道:“那猴子误识其主,被此贼强骗而去,兀自有三分理;至这玉蟹,实是治生重价所售,畜家已久,怎听光棍无影之言,白白占去?乞老大人作主,终不成这玉蟹也认的故主么?”刘廉访笑道:“蟹虽不认其主,现有亲笔纸条,可为实据。”将关赤丁所写碧水根源掷于案侧。
  印星瞪日细看,颠倒念了几遍,才省得碧水源流确有来脉,欲待隐忍不辩,又虑情虚反坐,被人笑话。当下跳起身来,厉声道:“关赤丁一片诡言,希图骗宝逃罪,老大人不察一面情词,反庇二贼,治生弃死面奏朝廷,毕竟辨明冤屈,怎肯缩首无言,反受小人之害?”刘廉访大怒道:“哦,哦,我是个小人!无知竖子,擅作威福,白昼劫掠宝贝,情同强寇;诬告平民为盗,罪应反坐。我因与汝叔有一面之交,以理警谕,成全尔做一个好人。谁想菽麦不分,出言挺触,我便执法与汝做一对头,便待怎么?”跃出公座,挥关赤丁收领宝物速去,唤军校把印星拖翻,喝教行杖。印府众虞候见了,慌的滚入堂上,哀求代家主受杖。刘廉访振怒,尽教逐出。印星见此光景,谅来挣揣不起,忙改口道:“治生因一时不明,忿怒中出言忤犯,乞老爷看『斯文』二字饶恕,以全体面。”刘廉访呵呵大笑道:“好一个『斯文』二字,岂不活活羞死人也!你看世上几多恶少,倚着父兄势耀,戴了一顶儒巾,穿了一领公服,出入官厅,戕虐良善,目中不识一丁,面皮厚有三寸,提起这样斯文,更为可恼!”拍案喝教行杖。军校们吶一声喊,将印星拖翻在地。
  印星高声喊叫:“乞暂停杖,待伸一言,受责不辞。”刘廉访唤:“且住手,有话速讲!”印星道:“小人说『斯文』二字,实为有愧,恳爷台念家叔一面之交,垂怜宽宥,恩切再造,没齿不忘!”刘廉访道:“汝讲面奏朝廷,辨一曲直分明,是要与我做对头了。大丈夫宁死不屈,为何乞怜于我?”印星道:“小人失心狂悖,肆言忤触,爷台加以鞭朴,理法允当。但小人金创举发,痛苦难禁,今复受刑,顷刻毙于杖下。小人死不足惜,但家叔无子承继小人,小人若死,宗嗣必绝,望老爷体好生之恩,念家叔情分,宽恩饶耍不惟小人感戴,举家存殁沾恩。”刘廉访暗忖:“本该一顿竹片,开除了这厮,为民除害。可惜印门绝后,有伤阴骘。”
  当下夹骂带说的发落了一场。正待举起朱笔,复沉吟半晌,又榷法律大全看了一会,方才动笔写下一行大字。不知拟印星何罪,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木马驿剑侠谈心  蒙山洞苗酋作乱


  诗曰:
  云飞电掣疾如神,剑侠何由践驿亭?
  白刃加身浑不惧,挥毫犹自写家音。
  灯前宛转谈心曲,四野鸡声情未足。
  临行着意赠兵符,直指边陲威破竹。
  话说刘廉访审断印星白昼抢夺平民宝贝这一桩公事,心中大恼,待将印星责谴,因念“绝嗣”二字,有感于衷,拂纸挥毫,写下监票,发印星下大狱中监禁,正是:不愁你势焰滔天,只怕他问官作对。有诗为证:
  倚势欺民夺异珍,反羁狴犴受鍃筝。
  设非执法无私曲,谁道羲皇照覆盆?
  刘廉访怒气未息,将抱状虞候打了三十下,取一面二百余斤重枷,枷于司前通衢示众。此时关赤丁贲禄得了宝贝,不敢留停,飞奔出城,各自取路回家去了。印衙人伴星夜回衙,报知消息。一壁厢赍银两往狱内使用,安顿公子;又遍请州县乡绅连名进司见刘廉访,保领印星出狱。刘仁轨将前事对众备细说了,又把印星所写碧水源流与诸官看,众官皆笑,再三婉言,委曲求恳。刘仁轨允诺,随将印星释放。众乡绅簇拥到客馆,开筵解闷不题。
  且说刘廉访与夫人龙氏商议,预整行装,俟候消息,只索打点归闲致仕。弹指之间,倏尔半载。忽一日,县官差人飞报,大谏议谷那律单荐刘爷廉能古博、文武全材,推升果州路总督,旧任马爷立候交代,星夜起程。数日后,圣谕官报已到边州,官吏迎接者陆续而至。刘仁轨选下日期,将家眷发付先行,随后上车,缓缓出关。此时,满城百姓焚香顶礼拜送。刘仁轨恋恋不舍。有诗为证:
  耿介不拜权,黎民均感德。
  拜别泣都门,黯然心惨恻。
  刘仁轨等一行人陆路水舟,已至鄂州界口。忽见瞿家家僮阿晓浑身缟素,沿江飞骑而来。见了刘仁轨车从,滚鞍下马,哭拜于地,怀内取出一绵纸柬帖呈上。刘仁轨接了,看那帖面,乃“讣状”二字,心下惊惶,急展开看时:
  不孝罪逆深重,不自殒灭,祸延先考,于月日终于正寝,谨此讣闻。孤哀子瞿瑴等泣血稽颡拜
  刘仁轨看罢,哭倒地上,众官吏急急扶起。晓儿已对夫人并小主说了,一齐放声恸哭。龙氏要与做官的同往辰溪吊奠,然后之任。刘仁轨道:“伯父遐升,理应祭奠。但朝廷钦限紧迫,立等交代,如之奈何?”龙氏道:“昨问那推车军校,果州风土民俗如何,彼言此州切近西夷,人皆鸷悍,况洞苗连结,不时反乱,山寇极多,水路最险。目今蒙山洞作变,苗酋骨查腊侵掠边州,地方旧任总督马公差官督兵剿捕,屡遭败衄。马公告病思归,只待新官临任,交割了印信军马,彼好回乡避难。妾身细思,相公以一介书生,位登宪长,功名不为不显,宦囊虽为淡薄,亦可养赡暮景,不如上本辞位,挂冠而回,免去跋涉远方,忧心挂胆。”刘仁轨道:“夫人之言虽善,可惜缓不济事。目今离建州已来将及两月,蓦于半途上本辞官,朝廷岂无疑惑?倘逢物议,难免欺君之责。”
  龙氏道:“相公此一行,虽蒙皇上天恩,膺受显秩,妾身逆料,莫非印中贵暗种祸根倾陷?相公亦宜防闲。”刘仁轨道:“不然。彼既怀戕妒,岂无衅隙可乘?反加我以重位也。读书人受君之禄,命悬君手,尽忠前往,生死听天。”龙氏反复劝阻,刘仁轨坚执不从。瞿琰道:“适闻大哥之言,竭躬报国,臣子之职,当然,大嫂之论,明哲保身,知机之谈宜听。弟有两就之计,望兄鉴纳。”刘仁轨道:“吾弟有何高议,即当面讲。
  瞿琰道:“小弟本该随哥哥同往,讵料爹爹弃世,寸心如割,恨不得插翅飞回。大哥钦限至急,速宜赴任,为国分忧。大嫂身体羸弱,每生腹疾,若使远行瘴地,切虑水土不服,旧恙复萌。况且苗蛮不吐争乱,嫂嫂胆怯身衰,怎能禁受?不如同我回家,姑缓数月,待爹爹奔丧之后,候大哥信至,兄弟送嫂嫂同临任所,实为两便,哥嫂以为何如?”刘仁轨笑颜称善,龙氏欢喜允从。当下夫妻商议定了,取出银两,差人买办礼物完备,就于驿馆安宿。次早,刘仁轨留下丫鬟男妇六人,伏侍夫人,将官囊什物尽数交与瞿琰带回,另差军校二十名护送。此际夫妻、哥弟分别,免不得凄惨一回,这也不必说得。刘总督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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