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日光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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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日光机场-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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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
    三人倒退着走出大浴室,都很有感觉自己是明朝荒淫皇帝治下的佞臣。
    吕根器从荀总浴室一出来,把双手往后一背,仰起脖子,显得驼背都直了许多。脚步也一迈两踱,从容不迫,很有个乡下镇长村长的派头。下得电梯,走进综合部的大办公室,见黑压压坐了十几号人,分别格成一个个的单独隔间,听见吕根器的脚步声员工们个个手下疾动,打电话的人也神然凝重,转换成聊生意的口吻,实在没事作的也即捧公司业务手册做聚精会神状,吕根器很得意,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找到了感觉。他先不进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而是带着我和林学明巡狗圈一样转了几圈,脸上阴阴的一副自得难以遮掩,肯定有极不健康的心理。怎么也想不到这张狂傲的脸在三分钟前是一张湿漉漉淋满浴缸脏水的谄媚面目。林学明曾告诉我他这位上司的外号是“小便主任”,起因很简单,吕根器刚进公司是名普通小职员,一日荀总在综合部巡视后,在综合部的男厕所撒了尿,未及冲水,吕根器已一个箭步迈上去拧开水龙,凝望荀总金黄色的尿液很久。当时荀总没怎么在意,总觉得这个土里土气的小子有些怪头怪脑。
    殊不料,吕根器很就出现在荀总的办公室,拿着几盒清热解毒的中药奉给荀总,希望敬总吃药“败败火”。荀总大惑不解,问“你怎知我这几天上火?”吕根器成惶成恐,对荀总说“刚才你小便后我见那尿液发黄,气味冲鼻,肯定上火所致……败败火气,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云云,荀总见此不禁低头沉思了好一阵子,这种马屁还未见过,真是舒服,又觉得有点过,转念一想此人忠心了得,非常人所及,此后吕根器就当上了综合部主任,连升好几级,在公司内一时传为佳话。
    从吕根器办公室出来,我和林学明感慨现在世风日下,当然并没把我们自己包括进去,总觉我们有些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意思。
    “上次来那位消防演习时挨嘴巴的推了总部的董事长一大跟头的主‘,肯定炒了吧?”我问问林学明。
    “没有,因祸得福,不仅未被炒,更受荀总器重……董事长走后他跑去见荀总,一把鼻涕一把泪向荀总说对不起,当时屋里还有好几个人呐……他还说荀总不会当他外人,自己儿子一样看待,肯屈尊在当众大嘴子贴他,说明领导信任他,直接以特别的方式警省他的错误,你想想,看见比自己年纪还大七、八岁的老家伙如此声泪俱下,铁石心肠也不能下狠心炒了他吧,再者,他的动作也是维护荀总的嘛……”(二十六)我酩酊大醉。但我的意识绝对清醒。只是不能长时间睁开眼睛,一睁眼就天旋地转地要呕。
    “……人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挫折和幻灭之后,就会变得极其清醒……象我现在就是彻头彻尾的神志清醒……如果现在再有哪个五、六十岁、道貌岸然的象我爸一样的老家伙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述人生道理,我马上会笑嘻嘻地把一口浓痰吐在他那张老而正经的脸上……如果有时间,我会给这老混蛋讲述一下我和我们的凄惨故事,说说从大学出来后这几年在社会上苦苦挣扎、丧尽天良的辛酸,我一定会把老混蛋们教育得痛哭流涕后一下子改变他们幼稚肤浅的人生观……”林学明脸红得从皮里要往外喷血一样,双睛发赤,目张发竖,一反平常彬彬之态,狂言不止,把裴东也听得白眼直翻。
    “……到头来才发现,年青时所期待的一切都是徒然,希望永远是希望,一切的一切都还没有来临便他妈的消亡了……我还发现,我们所痛恨的人都活得比从前更好,面皮更滋涧,钱包更充实,笑容更灿烂。真他妈不公平……如果现在回到内地,遇见从前那些气味相投整天诗书棋画的同类,我绝对不会和他们畅谈什么人生呀、境遇呀一灯的狗屁费话浪费唾沫,我会拉着他们一起去喝酒,狠狠宰他们一顿或是让他们狠狠宰我一顿,直喝得酒水从肛门一直满溢到喉咙,然后,再拿出从前我那些敞帚自珍的从未见过日光的诗文付之一炬……当然,如果这些废纸能到废品回收站卖两钱换点酒的话我宁可不要那火光闪闪的浪漫……”林学明说着,又仰脖灌下一口苏格兰威士忌,他咽下酒后浑身抽搐了一下,梗梗脖子,面色由红转青。
    我恍惚之中觉得自己正借林学明的嘴在说话,刚才那种气横溢的酒后真言正应该自己说出才对路,怎么也想像不到林学明这种平时一脸淡然只知杀耗子的人也有那么张狂的一面。
    我也想趁机在林学明面前发挥一下,可此时此刻思维滞缓,平常随口而出的锦词绣句不知都到哪里去了,脑子转了半天也想不出说些什么,索性不说也罢。
    裴东懒洋洋地摊开四肢,一人占据着大沙发的一头儿,也醉眼朦胧,喝酒,狂言,看电视。三个单身男人的夜晚无聊至极,如果不是酒精使中枢神经兴奋,我一般都会坐在沙发里默不作声地看电视。相处得那么久,什么共同语言都没有了。
    “瞧这帮香港脚,真是穷奢极欲到耸人听闻的地步,一条锦鲤值一百六十万港币,每年还要在香港和日本两地养,这笔费用每年总共是一百二十万,啧啧……”看来林学明神智很清楚,对于香港的英文台电视节目还能完整地辩别英语旁白解说。“……黑非洲每饿死成千上万的人……中国贫困山区农村的孩子穷得上不起学,这条鲤鱼每年的养殖费能供多少孩子上学呀……养这条锦鲤的香港佬定会断子绝孙……”“嘁,香港有钱人怪癖多多,人比人气死人!……泰国雏妓,比方说吧,那些穷孩子一年平均接客一万二千次,挣到的钱仅够糊口……你别笑,我这数字是刚从新加坡一家杂志上看来的。”裴东翻来倒去颠弄着一个爱尔兰黑啤酒的空罐子,非常认真地说。他端起对方的杯子抿了一大口杜松子酒,推心置腹地说,“我一直心里有一个远大理想,说出来你别见笑…崐…不,不,不,不是当大诗人,扯淡,杜甫李白是大诗人,还不是一个饿极了吃馊牛肉撑死,一个穷困潦倒而死……我只想在这个城市真正拥有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记住,不是公司分给住的那种,那等于没有一样,说什么时收回就收回去了,也不是我那老情妇给我租住的那种……我他妈的也灰心了,只要有自己买的一套房子,自己住一间,另一间租出——租给那些发廊妹或酒店小姐住,月月有一、两千的房租收入,趁机还可以和她们来几次,当然是从房租中扣除费用了……唉,真那样多好,吃、喝、注睡,人生的一切基本需要都齐了,夫复何求!”
    我虽然大醉得近乎说不出话,心中仍鄙夷这个胸无大志的鸟毛。
    “你有什么理想?”裴东说着话,朝林学明身边凑了凑。
    林学明没理裴东的话碴,自顾自地端着酒杯摊在大沙发上继续他意识流——“白天看着周围左右前后的人群,总觉得千人一面,一样的憔悴的脸,无神的眼,干燥的嘴唇,机械的步伐……有时我会产生幻觉,看着哪个中巴上同我一同坐车的男人就觉得是在镜子里看自己,甚至对方脸部痉挛我也知道那是十二指肠溃疡而导致的疼痛……仔细想想,真象他妈的群类寄生物,就是寄生在大肠中的那种细菌,密密麻麻,拥挤不堪,城市大概就是块肥美的大肠,挤满了扎在上面吸吮吞吃的寄生物,没有目的没有任何意义地吃、喝、拉、撒……唯一的精神生活大概就是恶心和对性的阴暗憧憬吧,你说是吧,魏延?”林学明转头问我。
    我困意袭来,不置可否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在城市中活着真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得慢慢学会残忍和无动于衷,看着中银大厦和国际大厦附近的那些蓬头垢面的乞丐吧,真想象捻臭虫一样捻死他们,这些蛆虫生活在粪便里还那么心安理得……”林学明酒醉后变成悲天悯人的圣人似的,絮絮叨叨不停。“那些孩子够可怜的,肯定是被拐卖的良家孩子,一岁、两岁、三岁的,全被乞丐掰折胳膊撅断了腿或者灌了药扔在路旁引起同情讨钱……有时我想幸亏自己没结婚生子,否则会天天因怕孩子被拐走的这个可怕念头左右,时间长了肯定会由此而发疯……”一丝轻轻的鼾声从裴东脸上的哪个器官中荡漾出来,他的眼睑仍在眼球的中间某个部位无力地耷拉着,这种“张飞眼”令他睡着了看上去仍同睁眼乜斜人一般。我也闭上了眼睛。
    林学明仍旧喋喋不休。
    “……我其实特别害怕一种梦境,这种梦境令人焦灼不堪,脑子里的某些部分沉睡着,某些部分好象被黑夜侵蚀得发痛……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喘不过气,想大吼一声又叫不出声……然后周围又响起悉悉嗦嗦的声音,由远而近地逼来,让人惊慌得要命……也许前世我曾被活埋过,否则不会象这样常常重复同一梦境……”裴东的鼾声越来越大。也许是我自己的鼾声。
    (二十七)
    户外是39℃的高温,而坐在裴东老情人租住的公寓里,我得套上一件西服才不会觉得冻。我把室内2台一匹的三菱空调都开到足,反正每月都向裴东东交“会员费”,何必不制造出南方少有的“秋风萧瑟”的气氛呢。
    裴东光着身穿着件长及脚的全棉睡衣,主人翁似地横坐在沙发上,叼着一根阴茎那么粗的大雪茄,侃侃而言。厨房里,林学明正教蓝薇薇和米丽做西餐。米丽不时把做好的色拉、牛柳等物送进来,殷勤的笑意洋溢在脸上,这个前幼儿园教师的脾气和人品都不错,就是年龄大了些,慈祥之感胜于娇媚之色。林学明正手把手地教蓝薇薇剥鱼皮,两人十二分认真,用一只带齿的日本厨刀精细地把半条三文鱼皮完好无损地剥了下来。在这方面林学明肯定是高手,剥了那么多的耗子皮,庖丁之艺也就触类旁通了。和两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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