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谢洪尼耶遗风 作者:谢德林》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波谢洪尼耶遗风 作者:谢德林- 第4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它这是在‘踞地作势’①,它能这样一动不动,站两个钟头。抓住,叼来!”他又吆喝道。

  ①猎户用语,是猎犬在发现猎物时所作的姿势。

  特列左尔卡抓住面包,叼来给费陀斯。

  “现在,把面包放到这儿!”费陀斯说,取下面包,放到特列左尔卡鼻子上。“听口令:一、二、三、四……”

  费陀斯转过身,背着特列左尔卡,好象忘了它似的。他不声不响坐了两三分钟,这时从特列左尔卡下垂的又厚又大的嘴唇中流出了一条条涎水。

  “吃!”费陀斯出其不意地命令道。

  特列左尔卡倏地把面包向上一抛,用嘴在空中接住,一口吞了下去。

  “好狗!”费陀斯称赞道。“它以前没受训练,连叫都不会叫,可是我教它学了本领。我已经带着它去打过两次猎。我给你妈妈打回来了一些大松鸡,你看见了吗?”

  “表哥,你打来的大松鸡放在我们的地窖里呢。”

  “让它放在那里烂掉。这是你们家的老规矩。”

  “表哥,你在这儿觉得快活吗?”

  “有什么快活的!能活下去,我就知足了。前两天我打了麦子,现在我就歇着。只是阿沙其(巴什基尔语:“吃的”)给得太少,这可要命。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是冬天,在我们巴什基尔,这时节大家正挨饿呢。巴什基尔人冬天吃的是掺鼓皮的面包,一个个饿得精瘦精瘦!可是春天一到,母马下了小驹子,巴什基尔人就喝马奶酒——只消喝上一个月,准胖得你认不出来!”

  “难道马奶……可以做酒?”

  “可以,马奶酒其实就是用马奶做的克瓦斯……我可以教你们做马奶酒,不过,你们也许嫌它脏。你们会说:臭马肉!其实你们是很需要的——你瞧你多瘦!你们吃得太差……不知什么道理;你妈什么都攒着!如果是钱,倒也罢了,可是……是吃的!”

  他摸了摸我,又说:

  “皮包骨头!也不放你们出去玩玩,老是关在屋子里。你要是想去,我给你做一副滑雪板。等到下雪的时候,你们兄弟伙轮流去滑滑雪吧。”

  “可是妈妈……表哥,您替我求求妈妈吧!”

  “她才听我的话呢……休想!快上楼去,表弟,千万别叫他们找你找不着!等过节的时候,吃过中饭,老人们睡了,我自己去找你们。”

  总之,他在我们家里住的时间越长,大家跟他混得越熟。仆婢们喜欢他,是因为他虽然也是“老爷”,却跟自己的兄弟没有两样;母亲满意他,是因为这个外甥不醉酒、肯干活。他不断地显示出新的才能:他钉马掌钉得极好;炉子漏烟,他能修;窗户上要装玻璃,他也能装。起初,母亲担心女仆室的道德会败坏,可是这方面也一直太平无事。不过,有时候他忽然不见了。他出去了,两、三天不见他的踪影。这时母亲的想象力便又活跃起来。

  “你们记住我的话吧,他准是个逃兵!”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

  得交代一句:费陀斯来到我们家后,她立即给别列别依县的贵族长写了一封信,查问费陀斯·波洛甫尼柯夫的身份证是否真是他开的;可是已经过了一个半月,一直没有回音。每当有什么动静的时候,这种没有音讯便成了引起极大不安的根源。

  “你到哪儿去了?”当费陀斯离开几天后重又回来时,她问他。

  “离这儿十来俄里的地方,有一个庄稼汉,请我去帮他打麦。”

  “庄稼汉?不是年轻娘们儿吧?”

  “说不定也是个年轻娘们儿。如今不管是庄稼汉,还是娘们儿,天一冷全穿着皮袄——分不出是男是女!”

  母亲感到很懊恼。不管怎么说,到底是亲戚呀——他要是能给自家人帮忙该多好呀!他还需要什么呢!这儿又暖和,吃得又饱……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可是真奇怪,他倒愿意跑十里路,去给陌生的庄稼汉做帮工!

  费陀斯出门回来之后,又在家里待下来,母亲的懊恼也跟着平息了。再加上别列别依县来了公文,证实这个费陀斯是真正的费陀斯,即波里克塞娜·波尔菲利耶夫娜姑母的儿子,因此,在这方面的疑团也消除了。

  说也奇怪,波洛甫尼柯夫虽然赢得了大家对他的好感,父亲一人对他却不仅采取冷淡而且几乎是厌恶的态度。费陀斯偶尔遇到他,走到他跟前行“吻手礼”时,父亲总是赶紧把两手藏到背后,冷冰冰地说:“唔,你好!去吧,去吧!”父亲背后管他叫“吃母马肉的”,说他是脏货,因为他贪吃半生不熟的母马肉,还时常不耐烦地问母亲:

  “这个‘吃母马肉的’究竟还要把我们的宅子弄脏多久呀’)他用过的杯盘刀叉不准再拿上桌子来!你们要知道,这脏货同狗共用一个碗吃饭!”

  也许是因为父亲这种本能的反感的缘故吧,原先打算有时也让费陀斯上楼来用餐的意图,便注定不能实现了。不过,偶尔也请他上来一起喝晚茶。他来了,仍旧是刚到红果庄时的那身装扮,只是身上穿的衬衫干净了。他只同母亲谈家常,不理睬旁人。

  “舅妈,您最好搬到我们那边去,在那边造一座庄园,”他怂恿说。

  “为什么?”

  “我们那里净是黑油油的肥土,挖下去一沙纪全是黑土。生荒地翻起来,那土呀,油光闪亮。树林里净是橡树,河流又多,河岸两旁全是肥沃的草地——草长得肥极了,一根草抵得上一根芦苇!”

  “天上下不下甘露?”

  “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真话,不是吹牛。我们那边的土地的确是少见的。”

  “什么人住在那边呢?是地主吗?”

  “不是,是巴什基尔人。有这么一支巴什基尔一梅舍尔亚克人的军队:他们首先占有了土地,现在就算是他们的了。无边无际,自古以来就没有地界:一眼望去,全是巴什基尔人的土地。不过近来有些比较聪明的地主也开始光顾那个地方。有些土地已经落到他们手里;他们迁去了一些农民,在那里经营产业。”

  “土地总得花钱去买吧?”

  “花不了几个钱。给县长一个十戈比的银币,就能弄一俄亩地,再拿十来俄升白酒请大家喝,疏通疏通,——你高兴量多少地就量多少。”

  “唉,该死的东西!真该死!”

  母亲一想到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简直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好一阵子她一言不发;这分明是她脑子里已经产生了种种幻想。买地(而且要多买);迁五、六百名役土地的农民到那边去,这花不了多少钱,一个农奴顶多花四、五十卢布;叫他们在那边落户。地是新的——出息大!还可以养马、养羊……

  “在我们那里,单是养马就能赚好些钱,”费陀斯继续怂恿道。“几乎不用花什么本钱就能养活它们——冬天、夏天让它们在草原上吃草;冬天里虽然下了雪,扒开雪,底下就是草……在棉泽林斯克有一个马市:人们从老远的地方跑去赶集,肯出大价钱。还有熟羊皮、羊毛……”

  “行行好,别往下说了吧!”

  “那好吧,要是您愿意,我包管替您把这事办得妥妥贴贴。”

  但是母亲象刚才被他的话迷住了一样迅速地清醒过来。

  幻想消逝了,几分钟后她已经完全回到现实里来。

  “不,亲爱的,”她说,“我们不能丢开本乡本土跑掉。等你把那边的事安排好,这边又搞糟了;管了这边,就顾不得那边。凡事不亲自动手,那是再坏不过的事。来去一趟这样远,钱再多也不够花。”

  话虽是这样说,可是费陀斯这番话还是使母亲很感兴趣,所以后来每次见到他,她便说:

  “喂,讲讲你们那边的情形吧,讲讲吧!”

  再说一遍:费陀斯很合母亲的心意,她甚至吩咐给他缝一件呢子卡萨金①和一条灯笼裤。

  ①一种老百姓常穿的上衣。

  “老穿着衬衫也不好;你看你衬衫上的破洞,肉都露出来了,”她说道,“来个客人见了,人家会议论我们,说我们竟让嫡亲外甥穿着土麻布衬衫。况且节日里到教堂去……到底还是穿卡萨金好。”

  费陀斯二话没说,穿上了卡萨金,虽然他并不乐意穿。我个人也觉得,他穿衬衫更合适一些。

  “告诉我,看在基督面上,你为什么要离开你的家乡呢?”母亲有时想从他口里探出个究竟。

  “就这样离开了……不为什么,总不能老呆在一个地方呀;也想看看大家伙。”

  “总得找个地方安家立业呀。比方说,现在你住在我们这儿,但是这终究不是永久之计。我们准备上莫斯科过冬。那时候家里不生炉子,窗板给钉上,你跟谁过日子呢?”

  “我走!”

  “你上哪儿去,你这个糊涂人?!”

  “我有身份证,天无绝人之路。我走。”

  “老是这句话:我走,我走。你总得吃、总得喝吧。人家说的是这个呀。”

  “我能挣吃的。饿不着我。”

  “找个地主,给他当管家吧。你懂得农活——这是没话说的,可以依靠你的。随便哪个地主都高兴雇你。”

  “我才不舔地主的狗脸呢。”

  一句话,对这一类问题,费陀斯总是报以令人纳闷的反驳,弄得母亲颇为尴尬。有时她设想:他该不是个暴乱份子吧?虽然那时非但没听说什么虚无党①,而且也没听说什么国有地产部②的官吏(后来地主们管他们叫做“普加乔夫③的密使”)。

  ①虚无主义本是一种小资产阶级无政府主义思想体系的特征。屠格涅夫的《父与子》于一八六二年问世后,“虚无主义者”一词始广泛流传,六十——七十年代,俄国的反动政论家们常用“虚无党”一词诽谤反对农奴制的革命民主主义者。

  ②一八三六年时,国有农民处境十分困难,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