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 作者:徐大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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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 作者:徐大辉-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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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官,警官!”徐德富忙起身到邻桌打圆场说,“都是一锅里吃饭的弟兄,哪有啥深仇大恨。来,我敬大家杯酒。”
  一半是听人劝,一半是署长的训斥,柳肩警察、扁脸警察勉强举杯,同桌的警察举杯……一场小小的风波平息后,徐德富回到主桌,谢时仿慌忙到跟前,把他叫到一边,附在耳边说些什么。陶奎元见管家谢时仿神色惊惶,心中猜疑。徐德富听谢时仿说完,来到陶奎元跟前说:“陶署长您先慢用,我有点事去处理一下,就回来。”
  陶奎元眼瞟徐德富和谢时仿走出去。
  “老门恐怕不行啦!”西厢房门前,谢时仿边开门边说。
  受重伤的炮手老门躺在炕上,徐德富到来,护理的家人闪开。
  “老门,老门你听见我喊你吗?”徐德富走到炕前,轻声呼唤。老门脸色苍白,吃力地睁开眼睛说:“当……当、家。我……快不行啦。”
  “老门,佟大板子去接程先生,你一定要挺住。”
  老门颤抖的手往裤腰处比划,谢时仿理解其意,解开裤腰带,掏出一个布包,声音很微弱地说:“给、我家……”他没说完便昏迷过去。
  “程先生咋还没到?”徐德富急了,指使道,“时仿,你鞴匹快马,去道上迎迎他们!”
  
  7
  
  胡子马队驰上沙坨顶,队伍最前面的大德字调转马头到大柜坐山好面前,报告情况:“大哥,下面是王家窝堡。”
  坐山好挺立马背上,朝沙坨下望去。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轮廓清晰在薄雾里,可见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王蛐蛐(亲戚)在这个屯子,我们是不是到活窑(与胡子素有来往)打打尖,弟兄们都饿啦。”大德字问。
  “你先去屯子瞭水(侦察),没事放一枪,我再带弟兄们过去。”坐山好说,炊烟诱惑了胡子大柜。
  大德字领两个胡子飞马下了坨子,前去打探。
  徐德成在马鞍上欠起臀部,龇牙裂嘴,表情痛苦。
  “你在家没骑过马?”坐山好问。
  “只骑过两回驴。”徐德成说,“我不敢骑马。”
  胡子一片嘲笑声。
  “骑不鞴鞍子的驴,和鞴鞍子的马不一样。你要顺着劲走,别把屁股死死地压在鞍子上。”坐山好说着经验,“那样非骣屁股不可。”
  “我怕掉下来。”徐德成说。
  “你那样不骣屁股才怪呢!到了地方我给你治治。”
  砰!王家窝堡方向骤然一声枪响,是大德字发回来的信号,队伍可安全进村了。
  坐山好一挥枪,下令道:“弟兄们,下窑去!”
  胡子马队随坐山好奔下沙坨,扬起一片沙尘。王家窝堡村,一杆人马鱼贯入王家土围子。
  坐山好将缰绳甩给马拉子,向宅主王顺福一抱拳,行胡匪礼道:“王蛐蛐,弟兄们打此路过,打扰啦。”
  “大爷不嫌弃来寒舍,真是求之不得。我即备酒菜,为爷爷们接风洗尘。”王顺福恭敬地说。那是一个惧怕胡子,又暗中巴结胡子的畸形年代,为自家的利益,想方设法成为某一匪绺的活窑以求庇护,于是胡子的活窑便出现了。
  众胡子分散到各屋子休息,王顺福特意叫坐山好到上屋休息。
  “我请的客人,”坐山好指下徐德成要带上他,介绍说,“徐老三。”
  王顺福一愣,说:“徐老三请,上屋喝茶。”
  徐德成随坐山好、王顺福走向正房。王家堂屋并不大,客厅兼卧室,三人坐在炕上喝茶。徐德成坐得离坐山好、王顺福稍远一些的炕梢。
  “眼下忙着打羊毛,家里人都到放青点去了。人手不够我失陪啦,您们先喝着茶,我去张罗张罗,早点吃饭。”王顺福沏壶茶后离开。
  “忙你的去吧。”坐山好说。他解开腰带子,看情形准备好好歇息。掏出刚到手不久的日本造左轮手枪摆弄,深受胡子大柜的喜爱。瞥见徐德成仍心神不安的样子,就说,“到了这儿,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咱们的活窑,里码人(自己人)。”
  “啥是活窑?”
  坐山好舒坦地靠着高高的红木椅背,继续把玩枪,他心里荡漾着喜悦,对王家这个活窑很满意,“活窑就是和咱一条心的人家。你想,绺子一旦有个马高镫短(缺东少西),弟兄遭个难啥的,去哪里养伤?”
  遍地胡子的年代,有钱人终不甘坐以待毙遭胡子抢夺,许多富户就像王顺福一样,主动拉拢或暗养一伙胡子为自家壮胆壮威,免遭其他胡子惦念和抢劫。有幸成为胡子活窑就要尽些义务,平常胡子来了好烟好酒大鱼大肉地招待,逢年过节要送猪肉、粮油到绺子上,胡子受伤了不敢公开去医院诊所治疗,就秘密送到活窑里养伤,既安全又可靠。因此,吃了活窑甜头的正规大绺子一般都号下几个活窑。
  “哦,原来是这样。”徐德成弄明白一个问题,眼望着他手里的枪说,“你的枪不错,像日本造的。”
  “啊,教书先生还懂枪?你蒙对了,真正的小鬼子造。它劲大,上线,不卡壳。三老弟,为从守备队那个官的手里整来它,我还仰(死)了两个弟兄。”
  徐德成见坐山好心情挺好的,赶紧问:“大爷你们绑我来干什么?”
  “绑,你没见过绑人,一定没见过。别急,你会见到绑人是啥景象。”坐山好收起枪说,“三老弟,实话对你说吧,我们借你手使使。”
  徐德成一哆嗦,下意识地藏起手。
  哈哈!坐山好拊掌大笑道:“看你吓得熊样,像我要剁你手似的。”
  “那你?”徐德成浅声问。
  “你念过书,识文抓字,叫你来为我们描朵子。”
  “描朵子?”
  “写信。”
  坐山好听到院子里鸡飞鸭叫,朝敞开的窗口望出去,冲着外边喊:“大德字,你来一趟。”
  王家大院墙半人高,将巴挡住猪驴进来,四角也没炮台,人们称为土围子。今天热热闹闹,在家凡能动弹的人都伸手忙活,平素饭来张口,衣食住行都有专人伺候的王顺福在胡子面前摆不了谱,他拎着赶牛的掏力棒(弓型木棍),满院撇打小鸡,已经打住七八只了。
  大德字从还挣扎的鸡旁走过,发现一只芦花鸡竟缓阳过来,趔趄起来要逃走。
  “爷!”王顺福远远地喊道,“爷,别让它跑喽!”
  大德字飞起一脚,把鸡踢起落到樟子上挂住,死去。这时,隐隐可闻从屯外传来大猪的吭吭、小猪的吱吱叫声。
  王顺福继续追打一只公鸡,它飞落在正屋的窗台上。
  小猪倌赶猪的声音传进屯子:“嘞嘞!——猪群回来喽!猪群回来喽!”他这样喊是因为村子中还有人家的猪裹在王家的猪群里伙放,给养猪户一个知乎。猪记着自己的家,也不会走错门。
  几十头猪争先恐后地涌进院子。王顺福说:“锁柱,马溜(快)把猪圈起来,往东屋放桌子。”
  “嗯呐。”十二岁的小猪倌听话,脏兮兮的脚沾满灰白色狼屎泥,答应声被破袖头连同清涕抹回总是塞得满满的鼻孔里,喉管里发出的声音像噎住似的。
  胡子大德字迈入门槛,便问:“大哥,有吩咐?”
  “草头子(姓蒋)咋还没影?窑变(出事了)吗?”
  大德字看一眼在场的徐德成,欲言又止。坐山好明白其意,也觉他碍眼,对徐德成说:“三老弟,你到院子里转转,别走远吶。”
  徐德成起身走出去。
  “我们摸准了底儿,财神(票)明天下学从四平街回来,有两个跳子(警察)骑马接他,草头子他们埋伏在半路,绝对不会失手。”大德字说。
  “这是一条大鱼,不能叫它撞破网眼儿。”坐山好说。
  “草头子是好叭达(老手),逃出他的手心不易。”
  “明早上拔几个字码(调选人)去看看……”坐山好还是放心不下,或急等着知道结果。
  “饭熟啦。”王顺福进屋来,请胡子入席。
  “走,搬火三(喝酒)去!”坐山好起身。
  王家的饭厅倒不小,放下多张八仙桌子。坐山好走到餐桌旁,望眼桌子,皱起眉头。八仙桌子上,扣着两摞大碗,一把筷子横在碗旁边,这犯了胡子的大忌。
  “妈个紫B的!”胡子大柜往桌上一瞥,蹙起眉头,脸色变色蜥蜴似的由红变白变青,愠怒淹没了悦色,用指挥冲锋陷阵和吆喝牲口习惯造成的短促有力的语声问:“谁放的桌子?”
  “小猪倌锁柱呀。”王顺福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没敢隐瞒,照直说了,怯怯地问:“怎么啦?大爷?”
  “叫小犊子来!”大柜坐山好的怒气火苗似地往上蹿,大巴掌拍得桌子上的碟盘盅杯哐哐直响。慌了神又毛了手脚的王顺福岂敢怠慢,扯扯拽拽拉来小猪倌。
  “狗大个年龄,你竟这样歹毒,天胆恨爷爷。”坐山好跺脚喊叫。
  “俺不敢。”锁柱吓得瑟瑟发抖。
  “桌子你放的?”坐山好敲着桌子问,“快放屁!”
  “嗯呐!”小猪倌诚惶诚恐。
  “小犊子你咒爷们!”坐山好指碗,“扣亏,让爷们吃亏。”他又指筷子,“横梁子,咒爷们摊横事。拉出去,抽一百鞭子!”
  大德字拎起吓得哆嗦一团的小猪倌后衣襟往外走,他瘦小身体悬空着四肢踢蹬挣扎像只青蛙。
  “老爷,救命啊!”小猪倌向东家呼救道。
  “小猪倌不懂爷们的规矩,”王顺福给坐山好作揖求情道,“……看在我的面子上。”
  晓得胡子风俗,就不会感到此事奇怪。小猪倌锁柱见到胡子都很有数,就别说懂得胡子规矩,把碗口朝下扣着,筷子横放条桌上,就犯了胡子的大忌:扣碗暗喻扣亏,意思是咒胡子吃亏,横放筷子叫横梁子,意为摊上横事(暴亡横死)。
  坐山好想了想,活窑当家的面子要给的,叫大德字少抽锁柱五十马鞭子,抽完才算解气、了事。
  一件谜一样的奇事在昨晚发生了,一个胡子不明不白地死在辘轳把井沿旁,查验没有枪刀伤和中毒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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