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陆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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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陆涛)-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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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东同志,”主任妈在另一张床上坐下,那床忽悠悠地动起来,才着实把老太太吓一跳,满脸阶级仇恨地瞪了床一眼,然后又站起来,说:“给县里来的同志安排在哪儿吃饭?都快十一点半了,他们肯定都饿了。”
  “主任妈,”王卫东赶忙说,也知道怕是老太太先饿了,倒打了别人的旗号,“夏导知道的,就在大餐厅。主任妈,您老和秀英,还有我,是在总统套房餐厅用午饭的,待会儿咱就去。”
  “你们俩去吧,”主任妈不耐烦地扬了扬手,“你那结巴坷子大胡子,老是猫一样地围着秀英她表妹转,我怕来的时候八个人,回去该是九个了,不,十个。”
  王卫东差点喷口就笑,倒是秀英无拘无束地笑起来,让主任妈又是满腹不痛快。
  “笑什么?这计划生育不好做,你们懂什么?”
  主任妈气乎乎地看清了沙发,坐了上去。那沙发本是软软的,托了主任妈的身子竟一点没动,怕是主任妈也太轻了,倒叫王卫东有点心疼。
  “主任妈,秀英不懂事,我们没笑别的,是笑刚才……”他忽然停住,没再往下说。
  “刚才怎么了?”主任妈扬了头,看着他。
  他知道走了口,只好把那会儿如何吓着秀英的事老老实实地说了。话音还未全落,便见主任妈站起来,他还以为是要关心一下秀英呢,却见她走出睡房,又出了大客厅,不知要做什么。
  “英,主任妈又怎么了?”
  “怕是又要生出事儿来,”秀英肚子又是一疼,咧了一下嘴,说:“咱三岁过继给这位大姨,她既不是姨也不是妈,咱是她县里的一个妇女,她要保护咱呢。你要敢欺负咱,主任妈有本事在咱县里发动一次小文化大革命,不斗死你才怪呢。”
  王卫东笑了,坐在秀英床边,看见她脸上溢出汗来,赶紧跑到卫生间去,用热水蘸湿了毛巾,拿过来给她擦汗,又索性擦了她的全身。
  “英,你说大胡子和你表妹有没有点那意思?”
  “春花才看不上他呢,正寻思着和县长的秘书闹恋爱。”
  “人家也未必看得上她,你表妹春花连妆都不会化,总跟在脸上作油画一样,我要是化妆品的厂长,倒要派些人来看管住她,别满大街瞎跑,给人家做歪广告。”
  秀英笑了。
  县电视台的人在戴眼镜的“夏导”指挥下,又录下大堂门口的三幅字牌,便回到房间去歇着。大胡子拿着季春花的傻瓜像机,胡乱按着给春花照像,倒是也开心十足。春花穿着短短的裙子,便露出上面极粗下面又特细的腿。她被大胡子折腾着,便想起在县医院放射科透视时,也是这样被男护士摸来弄去,半天也不见其他动静,手总在她的奶的周围游动,便知道大胡子怕也没安好心,就不想再照了,叫着他回到大堂里面,迎面看见了主任妈。她叫了一声竟没应,悻悻地和大胡子回房间去了。
  主任妈终于找到了一件自己能插上手的大事,便昂了头,腿也有劲起来。怎么着?总统套房这鬼地方还能把人吓着?作为县里一名妇女,又是孕妇,住在总统套房被总统套房设施所惊吓,要是早产了呢?这可不行,得有人负责。
  刘建华在大堂副理处,远远看见老太太朝这儿走来,不知又有什么问题?她有点心慌。
  她看见老太太站在办公台对面,用手还庄重地敲着台面,忙开口:“小……太太,”她习惯地本想称“小姐”,因为这会儿老走神儿,才发现不对,赶忙改口,竟改成了“小太太”。
  “同志,讲话要严肃,”老太太一边敲着台面,然后又扬起枯瘦如柴的手,捋了捋并没有散落的头发,“你们这儿的领导同志在什么地方?”
  “老……同志,”她不知该称她什么,还没说成第二句话来,已被老太太打断。
  “叫我老主任吧。你们这儿肯定是资本家开的,咱可说不上同志,同志又不是随便叫得的。我要找你们的领导。”
  刘建华有些愠怒。
  “主……主任,”她特别不习惯,好在中国的“主任”是分不出高低大小的,“我能帮您做点什么?”
  “你?不不,找你们科长,不,处长,也不知是什么,最大的,经理吧?”
  “对不起,主任,”她马上就适应了。应变能力是大堂值班经理最重要的素质,“我们总经理不在。主任,你能告诉我出了什么问题?也许我能帮助您。”
  “你?那你帮我叫来第二把手。”
  有了大胡子的教训,刘建华知道该怎么办,得马上把她支走,到办公室去,砸了桌子也与她无关。她抬起头,刚要指给老太太看路,便见徐娟从办公区走过来,不由地高兴。
  “主任,正走过来的是我们的公关部长,专门负责您的事,您就和她说。”
  老太太当然不信还有“专门负责”她的事的人。只是没了办法,抬起头,看见如此漂亮的小姐走过来,便认定总统套房是完完全全的资本主义世界。她没有机会再参加县里的什么会了,只是从广播和电视上——是新闻就要听和看的,王卫东送她的二十一遥彩电和一个音响,她只用在每日的新闻上,当然知道在吵吵“接轨”,肯定是和资本主义接轨。这真让她难受,她觉得自己的男人当年是白死了,打得就是资本主义丧家的狗。她晚两辈儿的孩子要出世了,就出生在这资本主义的前沿阵地,便特别愤怒起来。
  徐娟没有注意刘建华曾往这边指了一下。她从孟媛办公室出来,心里不仅仅是难受,更有些气恼。本来自己想私下和孟媛谈谈想法,看有没有办法重新解决一下那三个字牌该挂在哪儿的事。办法总会有的,可没想到赵志一来,把问题的性质一下转变了,倒好像自己和赵志联合到一块儿跟孟媛过不去似的,就不能不生气。
  徐娟有多一重的考虑。也本想跟孟媛说出的,只是还没说出就被赵志打断,又见孟媛流着泪进了卫生间,话也没机会再说,只能下午再谈吧。她相信她能说服孟媛,也能说服王卫东。因为任何牌子都不能随便挂的,公安局特行科或酒店管理处知道了,肯定也说不过去。用这个理由她不信说服不了王卫东,仅从孟媛和王卫东通电话时,她也感觉到王卫东是个通情达理的明白人。
  她刚走到大堂,便一抬头看见眼前出现了个老太太,赶紧收住脚,立即掩饰往心里的不快,亲切地说:“您好,夫人。”
  “夫人?”老太太活了六十五年,还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这样称呼,倒觉得受污一样,掉进资本主义花花世界的土坑里了,使劲地挥动了一下手,“我姓于,原妇联主任。”
  “对不起,于主任,”徐娟没想到这称呼使老太太不高兴,自己脸上也热了一下,忙改了口:“我能帮您做点什么?”
  老太太睁着松弛的眼皮,怀疑自己的耳朵:这鬼地方怎么跟一个人教出来似的?说话都一样。
  “部长——你是部长?”她又怀疑地看了徐娟一眼,然后不等徐娟回答,生气地又挥了一下手,叫她部长,自己这主任不太低了?于是嘟嚷一句:“这年月‘部长’也没大没小的,我们县府大院小卖部的黄毛丫头,也是被人叫了‘部长’的。”
  徐娟听清了,却半句也没明白。
  “主任,您就叫我徐娟吧。”
  “徐娟同志,”老太太找准了感觉,也没再看她,自个先朝徐娟刚才走来的地方挪了脚,还不容否定地说:“我有重要的事和总统套房负责同志谈谈。”
  徐娟略微怔了一下,看了一眼刘建华,转回身,随着老太太走回办公区。
  
  11
  马达里把卡迪拉克开得飞快。刚进北京,驶上南三环路时,竟下起雨来,太阳明明挂在正天中央,该是一场太阳雨。飞转的车轮把水花溅起喷向两边。
  “慢点!”范宇坐在后座上,大声说。
  “不要紧,就这么开!”
  贾戈觉得开心,捅了范宇一下。范宇不再说了。
  贾戈的脸上有一番喜色。他喜欢快车。他干事也像他自己开车一样,就喜欢快。
  贾戈看着车外,头上乌云黑,远边一片亮,倒是一个好看处。再拐几个弯,就该看到总统套房了。刚刚还是大雨狂泻,这边竟是骄阳似火。天和天不一样,地和地也有差异。
  总统套房大酒店在一片阳光中灿烂。
  他看见它时,心里竟有些沉闷。
  要不要对孟媛马上就说呢?昨天他和范宇也住进渤海饭店,一直等到夜里十点多方见着叶子君,她只是偶尔回房间换衣服,再化了妆,要参加通宵舞会。他看见三年不见的叶子君。也许是在新闻界熏陶的吧,妆化的得体多了不说,眼神儿也稳中见飘,飘中见稳。看来新闻界最能造就多变时代的人才。当记者的天南地北、中央地方、城里乡下,见得多,听得多,感觉多,道道多,风流多——竟是两手空空只凭牌子就能拉赞助的高手。企业家越来越怕见记者,哪像头些年,他们恨不得把街头小报的记者都供为上帝。现在可好,只要听说记者来了,就跟听见“狼来了”没区别。他就听见过他关系非常好的一位总经理的太太哄两岁的孩子时,煞有介事地喊一句:“记者来了!”两岁的孩子不知“记者”为何物,怕是跟画片上的豺狼虎豹没个区别,便吓得不再哭,乖乖地喝起麦片粥来。他当时刚好进门。从此跟那位采访多年的老哥儿再无往来。只是后来一想起这些,总有些酸楚。
  他看见叶子君的一瞬间,就知道这可不是当年的叶子君了,便马上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让那篇报道说登就登出来。叶子君要从总统套房捞点实惠必定无疑,这本该是能想到的,只是不知她胃口有多大。他想兜圈子问问,不料叶子君很忙,根本没工夫跟他绕着玩,对他说报社正在搞一次摄影大奖赛,到天津就是来签协议的,只是还差十万元。
  他和她都没有提那篇报道的事。他没看过,她似乎也没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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