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家族--检察官手记 作者:谢朝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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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家族--检察官手记 作者:谢朝平-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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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疯狂对峙,直搓得昏天黑地。只见烟雾腾腾的小屋里,叼在四张嘴上的烟头像
浓雾中的红灯在不停地闪动,一双双直勾勾的眼里充满了诡诈、猥琐和贪婪,或痉
挛抽搐,或战战兢兢,或抖抖索索的几双手忙乱而机械地拿牌、出牌。小屋里不时
响起掷骰子的响声,“啼哩哗啦”的洗牌声和压低噪门发出的“碰”、“糊啦”的
狂喜声,但这,丝毫也不能冲淡那沉闷凝重的气氛。

    洪福已连赢数盘,可他心里仍怦怦直跳,浑身的血都涌向脑门。在这不论贵贱、
官民同赌的场合,财会科长那雍容矜持的风采早就一扫而光,汗珠顺着紧绷的脸直
滚,几次把麻将搓到了地上。怎能不紧张呢?包里那5000元的赌本是自己中学老师
托他买彩电的钱呀!

    这会儿洪福的手气还不错,要万来万,要筒来简,实在得心应手。当他又一次
摸起一个“三条”时,两眼一亮,变了调的嗓音失声高叫:“自摸!”

    “洪福呀,你龟儿今天翻梢喽!”刚从“里面”出来不久的李光头把30张“大
团结”扔过去时酸溜溜地说。财大气粗的个体户刘矮子也下“粑蛋了”:“洪科长,
手下留情哟,我自杀了要追究你的刑事责任哟!”国产老外把钱数给洪福时差点没
哭出声来。

    洪福一边把到手的钱理好,一边拱手。“‘承让!承让!”心里激荡着一股难
以按捺的快慰。点烟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包里刚赢来的一大叠钱,暗暗算道:几
个小时,就是我两口子一月工资外加一年奖金的两倍,再糊五十盘是多少倍?如果
再自摸几回呢?唉呀,简直是……洪福的二郎腿有节奏地晃悠了起来。

    又是数因过去了,赵公元帅突然起了偏心,牌桌上风云突变:一直未糊过牌,
刚才还把自己那头黄毛揪得乱糟糟的国产老外连连糊牌,战果辉煌的洪福不是给人
“放炮”,就是被人“吃起”。赢来的钱已完璧归赵,帮人买电视的5000元也支付
得只剩两“皮”。他的二郎腿没节奏地乱抖起来。

    又轮到洪福坐庄了,看看手上的牌,除一个发字外,其余都是条子,只差一个
么鸡就能糊牌。他为之一振,暗暗寻思:这一盘东山再起,捞回输的钱就不来了。
他圆睁双眼,紧盯牌桌,屏住气,充满希望地抓起一个个牌,又皱着眉失望地将牌
一个个打掉。后来,他摸一个万字,气得又啪地打出,不料国产老外一把按住,兴
奋地高叫:“糊啦!”惊得洪福呆了。半晌,他才颤悠悠地问:“是不是糊了哟?”
“嘟个不是!”国产老外哗地将牌放倒,大家一看,果然糊了。“真他妈的背时!”
刘矮子、李光头嘟哝着把钱甩了过去。“完了!”洪福把最后两“皮”钱扔过去时,
恨不得一刀砍下自己那只摸起万字的臭手!

    天已很晚了,国产老外想鸣金收军了。但洪福一点儿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刘矮
子挑逗说:“洪科长,你已弹尽粮绝喽,再来就只有赊账了。”“老子家里还有彩
电、组合家俱,赊啥子账!”洪福瞪着红得怕人的眼睛吼。他心横了:不捞回来誓
不罢休!

    洪福已二十多小时未吃未喝,为节约时间,中午只啃了几块饼干,饥肠辘辘,
使他精神难以集中,加之惨败后那剜心割肺的刺激,更使他烦躁,牌也越拿越糟,
不是东西南,就是三、五、七。随着国产老外他们一次次“糊了”,“自摸”的叫
声,他和妻子苦心经营了五年的家产,倾刻间成了赌友们的囊中之物。

    洪福耷拉着脑袋走出那间小屋时,天似乎更黑更冷。他无力地倚在门框上,呆
呆地望着茫茫夜空,赢钱的美梦连同自己的灵魂,像一缕青烟,正消散在漆黑冰冷
的夜色里……

    对面高楼里不时传出呼哩哗啦的麻将声,一种鸦片瘤发作般的折磨使洪福困兽
样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四岁的小晶晶守在门口,惊恐、焦灼地打量着他。

    “爸爸,不打坏蛋麻将嘛,我不要你去!”稚弱的语音里透出一种不可抗拒的
力量。洪福忍不住俯下身去抱起女儿,茫然而急促地说:“爸爸不去,爸爸戒赌…
…戒赌……”

    他戒赌已半个月了。春节的前一天,一伙赌友拿着洪福那晚写的“借条”强行
抬走了电视和家俱,任玲痛哭一场后,带着女儿和洪福那咳喘不止的老母跑回了娘
家。马年的三十晚上,到处都是耀眼华灯,烟花爆竹纷鸣,可洪福却一个人坐在冰
冷漆黑的屋里。那孤独凄凉使他产生了几多懊悔、忧伤。

    春节后,洪福到丈母娘家,三番五次“检讨”、“保证”产能把妻子接走。几
个舅老馆小姨妹还忿忿地要姐姐“同没心肝的赌棍离婚”。老丈人则怂恿女儿“到
公安局告他个死不改悔的赌徒”。洪福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任玲面前,泣不成
声苦苦哀求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样重复了两次后,善良的任玲心一软,终
于回去了。

    那以后,小晶晶自觉自愿充当了家庭警察,专司纠察洪福的赌博事宜。每天,
晶晶都提前离开幼儿班到财会科门口“接驾”。下班后,在晶晶的监督下,洪福犯
人一样往回走,不得越雷池一步,否则,那风波便难免了。有一天洪福外出办事,
晶晶“接驾”时以为爸爸又赌博去了,沿大街哭着到处寻找。洪福刚回家,便被包
围,女儿又哭又闹,骂他是说话不算数的坏爸爸,母亲气得指着洪福直喘粗气而说
不出话,洪福急得诅咒发誓,费了许多唇舌,才算真相大白。

    任玲用心良苦地给丈夫讲了一则古老的故事。她说:1860年,享誉俄国的名作
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德国巴登沉人赌海,三年输光了所有家财。一天,当穷困潦倒
的陀氏在赌场听到别人谈论自己的作品时,他的良心突然被自己作品中透发的良知
冲击和唤醒,从此脱离赌海,重新开始创作,于是,才有了《魔鬼》。《白痴》等
名著问世……

    任玲的故事使洪福感动得指天盟誓:我要做第二个陀思妥耶夫斯基!若进赌场
就烂手断脚,不得好死!信誓旦旦,其神态庄严,显得真切动人。此后的十多天,
洪福真的没去过赌场,他在戒赌的痛苦中挣扎着。上班时,办公室那啦啪啦的算盘
声与搓麻将的声音如此相像,诱得他惴惴不安,神不守舍。晚上,他强迫自己写作,
但写了很久才发现纸上写满了“么鸡”“三筒”之类,一烦躁,扔下笔摆弄起女儿
的积木,突然觉得那些小木块像麻将,气得他把积木甩得满屋都是。他忍不住要去
“老地方”,刚跨出门,一想起陀氏,又退了回来,心不在焉地胡乱翻书。

    第十六天,他忍无可忍了。“只赌这一次!”半夜,他趁妻子熟睡后偷偷溜进
赌场。不到天亮,他将一张5000元的“借条”留给了赌友。懊悔中,洪福又“成功”
地戒赌两天。

    第三天半夜,在溜进赌场前他自言自语地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再赌就遭五
雷轰顶!”很快,赌友们将写着10000 元总额的几张“借条”装进了衣兜,并通碟
他:没现款不要再去了。

    洪福急了。这一个多月,五万多元钱和家俱、电视全被赌友们鲸吞,母亲病重
无钱住院,老师几次索要电视款,赌友们催命似的逼债……洪福用拳头捶着脑袋哀
嚎:这日子嘟个过呀!他觉得自己正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我们还年轻,只要你能彻底改了,几万元的债务并不是无底的深渊。”妻子
流着泪劝诫洪福。但洪福不这么想,他暗下决心:不把那几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赢
得人仰马翻誓不罢休!

    为此,他忘记了饮鸩止渴的危险后果。那天,洪福麻起胆子在单位的基建账目
中动了一番脑筋后,20000 元赌资“筹集”到手。当天下午,他请了病假,猫抓心
似的溜进了那间小屋。

    也许是赵公元帅被他感化,那天下午,他的手气好得不能再好,不仅捞回了以
前输的钱,还略有赢利。晚七点,洪福正赢得热血沸腾,一赌友突然闯进来说:
“洪哥,不好了,晶晶为找你,在街上被汽车撞伤,现正在医院抢救!”洪福惊出
一身冷汗,扔下快“糊”的牌拔腿便跑。

    赶到医院,一副目不忍睹的惨状把他惊呆了:晶晶躺在奶奶怀中已咽了气,头
上的血迹尚未完全凝固,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半睁半闭,似乎还有什么事使她放心
不下。任玲昏厥在床上,几个医生正手忙脚乱地抢救。老泪纵横的母亲抱着晶晶的
尸体在一旁急剧地喘气咳嗽,见洪福进去,老人颤抖地站起来,指着他含糊不清地
骂道:“孽障,是你……害死了我的孙女……”老人还想骂,但急促的咳喘使她透
不过气来,她晃了几晃后,扑地倒下,抢救任玲的医生又去抢救老人,但,心脏监
护器上的曲线在一阵急剧的波动后,呈现出一条平静的直线,受尽病魔折磨而一直
未能治疗的老人带着痛苦和遗恨离开了这个世界。洪福如梦方醒胞着女儿扑在母亲
的遗体上大哭起来,边哭边挥着手里那一大叠钱:“妈呀!晶晶呀!现在我有钱了,
你们嘟个就走了呀?”这时,任玲醒来,她睁眼看见母亲和女儿的尸体,尖叫一声,
光着脚冲出了医院……

    从此,精神病院里又多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病员,她常把女儿的积木搓得哗哗
直响,边搓边高叫:“糊了!”“自摸喽!”听了令人毛骨悚然。

    洪福苍老憔悴了,胡须爬满了他那英俊的脸颊,痴呆的目光遮住了他昔日的灵
气。在输光了道德、良心和人格后,他的灵魂已无法安宁——他常做恶梦,梦见自
己掉进了无底深渊,走进了冥冥地狱。他觉得末日正向他逼近……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今年7 月,检察院和公安局查出了洪福贪污20000 元公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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