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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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璧-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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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听见,齐声喝采道:“这才是个男子。我们有一个不到官的,必非人类。你快去写起状子来,切不可 
中止。”玉吾别了众人,就寻个讼师,写一张状道:告状人赵玉吾,为奸拐戕拿事:兽恶蒋瑜,欺男幼懦,觊 
媳姿容,买屋结邻,穴墙窥诱。
  凯媳憎夫貌劣,苟合从奸,明去暗来,匪朝伊夕。忽于本月某夜,席卷衣玩千金,隔墙抛运,计图挈拐。 
身觉喊邻围救,遭伤几毙。能里某等参证。窃思受辱被奸,情方切齿,诓财杀命,势更寒心,叩天正法,扶伦 
斩奸。上告。
  却说那时节成都有个知府,做官极其清正,有”一钱太守“之名;又兼不任耳目,不受嘱托。百姓有状告 
在他手里,他再不批属县,一概亲提。审明白了,也不申上司,罪轻的打一顿板子,逐出免供;罪重的立刻毙 
诸杖下。
  他生平极重的是纲常伦理之事,他性子极恼的是伤风败俗之人。凡有奸情告在他手里,原告没有一个不赢 
,被告没有一个不输到底。
  赵玉吾将状子写完,竟奔府里去告,知府阅了状词,当堂批个“准”字,带入后衙。次日检点隔夜的投文 
,别的都在,只少了一张告奸情的状子。知府道:“必定是衙门人抽去了。”
  及至升堂,将值日书吏夹了又打,打了又夹,保是不招。只得差人教赵玉吾别补状来。状子补到,即便差 
人去拿。
  却说蒋瑜因扇坠在邻舍身边,日日去讨,见邻舍只将别话支吾,又听见赵家婆媳之间吵吵闹闹,甚是疑心 
。及至差人奉票来拘,才知扇坠果是赵家之物。心上思量道:“或者是他媳妇在梁上窥我,把扇坠丢下来,做 
个潘安掷果的意思。我因读书用心,不曾看见,也不可知。我如今理直气壮,到官府面前照直说去。官府是吃 
盐米的,料想不好难为我。”故此也不诉状,竟去听审。
  不上几日,差人带去投到,挂出牌来,第一起就是奸拐戕命事。知府坐堂,先叫玉吾上去问道:“既是蒋 
瑜奸你媳妇,为甚么儿子不告状,要你做公的出名?莫非你也与媳妇有私,在房里撞着奸夫,故此争锋告状么 
?”玉吾磕头道:“青天在上,小的是敦伦重礼之人,怎敢做禽兽聚鹿之事?只因儿子年幼,媳妇虽娶过门, 
还不曾并亲,虽有夫妇之名,尚无唱随之实。况且年轻口讷,不会讲话,所以小的自己出名。”知府道:“这 
等他奸你媳妇有何凭据,甚么人指见,从直讲来。”玉吾知道官府明白,不敢驾言,只将媳妇卧房与蒋瑜书房 
隔壁,因蒋瑜挑逗媳妇,媳妇移房避他,他又跟随引诱,不想终久被他奸淫上手,后来天理不容,露出赃据, 
被邻舍拿住的话,从直说去。
  知府点头道:“你这些话,到也像是真情。”又叫干证去审。只见众人的话,与玉吾句句相同,没有一毫 
渗漏,又有玉坠做了奸赃,还有甚么疑得?就叫蒋瑜上去道:“你为何引诱良家女子,肆意奸淫?又骗了许多 
财物,要拐他逃走,是何道理?”蒋瑜道:“老爷在上,童生自幼丧父,家贫刻苦,砺志功名,终日刺股悬梁 
,尚博不得一领蓝衫挂体,那有功夫去钻穴逾墙?只因数日之前,不知甚么原故在书架上检得玉坠一枚,将来 
吊在扇上,众人看见,说是赵家之物,所以不察虚实,就告起状来。这玉坠是他的不是他的,童生也不知道, 
只是与他媳妇并没有一毫奸情。”知府道:“你若与他无奸,这玉坠是飞到你家来的不成?不动刑具,你那里 
肯招!”叫皂隶:“夹起来!”皂隶就把夹棍一丢,将蒋瑜鞋袜解去,一双雪白的嫩腿,放在两块檀木之中, 
用力一收,蒋瑜喊得一声,晕死去了。
  皂隶把他头发解开,过了一会,方才苏醒。
  知府问道:“你招不招?”蒋瑜摇头道:“并无奸情,叫小的把甚么招得?”知府又叫皂隶重敲。敲了一 
百,蒋瑜熬不过疼,只得喊道:“小的愿招!”知府就叫松了。
  皂隶把夹棍一松,蒋瑜又死去一刻,才醒来道:“他媳妇有心到小的是真,这玉坠是他丢过来引诱小的, 
小的以礼法自守,并不曾敢去奸淫他。老爷不信,只审那妇人就是了。”知府道:“叫何氏上来!”看官,但 
是官府审奸情,先要看妇人的容貌。若还容貌丑陋,他还半信半疑,若是遇着标致的,就道他有诲淫之具,不 
审而自明了。彼时何氏跪在仪门外,被官府叫将上去,不上三丈路,走了一二刻时辰,一来脚小,二来胆层。 
及至走到堂上,双膝跪下,那象没有骨头的一般,竟要随风吹倒,这一种软弱之态,先画出一幅美人图了。
  知府又叫抬起头来,只见他俊脸一抬,娇羞百出,远山如画,秋波欲流,一张似雪的面孔,映出一点似血 
的朱唇,红者愈红,白者愈白。
  知府看了,先笑一笑,又大怒起来道:“看你这个模样,就是个淫物了。你今日来听审,尚且脸上搽了粉 
,嘴上点了胭脂,在本府面前扭扭捏捏,则平日之邪行可知,奸情一定是真了。”看官,你道这是甚么原故? 
只因知府是个老实人,平日又有些惧内,不曾见过美色,只说天下的妇人毕竟要搽了粉才白,点了胭脂才红, 
扭捏起来才有风致,不晓得何氏这种姿容态度是天生成的,不但扭捏不来,亦且洗涤不去,他那里晓得?
  说完了又道:“你好好把蒋瑜奸你的话从直说来,省得我动刑具。”何氏哭起来道:“小妇人与他并没有 
奸情,教我从那里说起?”知府叫拶起来,皂隶就幺喝一声,将他纤手扯出。可怜四个笋尖样的指头,套在笔 
管里面,抽将拢来,教他如何熬得?少不得娇啼婉转,有许多可怜的态度做出来。知府道:“他方才说玉坠是 
你丢去引诱他的,他在归罪于你,你怎么还替他隐瞒?”何氏对着蒋瑜道:“皇天在上,我何曾丢玉坠与你? 
起先我在后面做房,你在后面读书引诱我;我搬到前面避你,你又跟到前面来。只为你跟来跟去,起了我公婆 
疑惑之心,所以陷我至此。我不埋怨你就勾了,你到冤屈我起来!”说完,放声大哭。
  知府肚里思量道:“看他两边的话渐渐有些合拢来了。这样一个标致后生,与这样一个娇艳女子,隔着一 
层单壁,干柴烈火,岂不做出事来?如今只看他原夫生得如何,若是原夫之貌好似蒋瑜,还要费一番推敲;倘 
若相貌庸劣,自然情弊显然了。”就分付道:“且把蒋瑜收监,明日带赵玉吾的儿子来,再作一审,就好定案 
。”只见蒋瑜送入监中,十分狼狈。禁子要钱,脚骨要医,又要送饭调理,囊中没半文,教他把甚么使费?只 
得央人去问岳丈借贷。
  陆家一向原有悔亲之心,如今又见他弄出事来,一发是眼中之钉、鼻头之醋了,那里还有银子借他?就回 
覆道:“要借贷是没有,他若肯退亲,我情愿将财礼送还。”蒋瑜此时性命要紧,那里顾得体面?只得写了退 
婚文书,央人送去,方才换得些银子救命。
  且说知府因接上司,一连忙了数日,不曾审得这起奸情。
  及至公务已完,才叫原差带到,各犯都不叫,先叫赵旭郎上来。
  旭郎走到丹墀,知府把他仔细一看,是怎生一个模样?有《西江月》为证:面似退光黑漆,发如鬈累金丝 
。鼻中有涕眼多脂,满脸密麻兼痣。劣相般般俱备,谁知更有微疵。瞳人内有好花枝,睁着把官斜视。
  知府看了这副嘴脸,心上已自了然。再问他几句话,一字也答应不来,又知道是个憨物。就道:“不消说 
了,叫蒋瑜上来。”蒋瑜走到,膝头上曾着地,知府道:“你如今招不招?
  “蒋瑜仍旧照前说去,只不改口。知府道:“再夹起来!”看官,你道夹棍是件甚么东西,可以受两次的 
?熬得头一次不招,也就是个铁汉了;临到第二番,莫说笞杖徒流的活罪宁可认了,不来换这个苦吃,就是吹 
头刖足、凌迟碎剐的极刑,也只得权且认了,挨过一时,这叫做“在生一日,胜死千年”。
  为民上的要晓得,犯人口里的话,无心中试出来的者是真情,夹棍上逼出来的总非实据。从古来这两城无 
情之木不知屈死了多少良民,做官的人少用他一次,积一次阴功,多用他一番,损一番阴德,不是甚么家常日 
用的家伙离他不得的。
  蒋瑜的脚骨前次夹匾了,此时还不曾复原,怎么再吃得这个苦起?就喊道:“老爷不消夹,小的招就是了 
!何氏与小的通奸是实,这玉坠是他送的表记。小的家贫留不住,拿出去卖,被人认出来的。所招是实。”知 
府就丢下签来,打了二十。
  叫赵玉吾上去问道:“奸情审得是真了,那何氏你还要他做媳妇么?”赵玉吾道:“小的是有体面的人, 
怎好留失节之妇?情愿教儿子离婚。”知府一面教画供,一面提起笔来判道:审得蒋瑜、赵玉吾比邻而居。赵 
玉吾之媳何氏,长夫数年,虽赋桃夭,未经合卺。蒋瑜书室,与何氏卧榻止隔一墙,怨旷相挑,遂成苟合。何 
氏以玉坠为赠,蒋瑜贫而售之,为众所获,交相播传。赵玉吾耻蒙墙茨之声,遂有是控。据瑜口供,事事皆实 
。盗淫处女,拟辟何辞?因属和奸,姑从轻拟。何氏受玷之身,难与良人相区匹,应遣大归。赵玉吾家范不严 
,薄杖示儆。
  众人画供之后,各各讨保还家。
  却说玉吾虽然赢了官司,心上到底气愤不过,听说蒋瑜之妻陆氏已经退婚,另行择配,心上想道:“他奸 
我的媳妇,我如今偏要娶他的妻子,一来气死他,二来好在邻舍面前说嘴。”
  虽然听见陆家女儿容貌不济,只因被那标致媳妇弄怕了,情愿娶个丑妇做良家之宝,就连夜央人说亲。陆 
家贪他豪富,欣然许了。
  玉吾要气蒋瑜,分外张其声势,一边大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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