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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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璧-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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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与他同床共枕,也在戏台上面,借题说法,两下里诉诉衷肠。我叫他一声妻,他少不得叫我一声夫,虽然 
作不得正经,且占那一时三刻的风流,了了从前的心事,也不枉我入班一常这花面脚色,岂是人做的东西?况 
且又气闷不过,妆扮出来的不是村夫俗子,就是奴仆丫鬟。自己睁了饿眼,看他与别人做夫妻,这样膀胱臭气 
,如何忍得过?”一日,乘师父不在馆中,众脚色都坐在位上念戏。谭楚玉与藐姑相去不远,要以齿颊传情, 
又怕众人听见,还喜得一班之中,除了生旦二人,没有一个通文理的,若说常谈俗语,他便知道,略带些”之 
乎者也”,就听不明白了。
  谭楚玉乘他念戏之际,把眼睛觑着藐姑,却像也是念戏一般,念与藐姑听,道:“小姐小姐,你是个聪明 
绝顶之人,岂不知小生之来意乎?”藐姑也像念戏一般,答应他道:“人非木石,夫岂不知,但苦有情难诉耳 
。”谭楚玉又道:“老夫人提防得紧,村学究拘管得严,不知等到何时,才能够遂我三生之愿?”藐姑道:“ 
只好两心相许,俟诸异日而已。此时十目相视,万无佳会可乘,幸勿妄想。”谭楚玉又低声道:“花面脚色, 
窃耻为之,乞于令尊、令堂之前,早为缓颊,使得擢为正生,暂缔场上之良缘,预作房中之佳兆,芳卿独无意 
乎?”
  藐姑道:“此言甚善,但出于贱妾之中,反生堂上之疑,是欲其入而闭之门也。子当以术致之。”谭楚玉 
道:“术将安在?
  “藐姑低声道:“通班以得子为重,子以不屑作花面而去之,则将无求不得,有萧何在君侧,勿虑追信之 
无人也。”谭楚玉点点头道:“敬闻命矣。”过了几日,就依计而行,辞别先生与绛仙夫妇,要依旧回去读书 
。绛仙夫妇闻之,十分惊骇,道:“戏已学成,正要出门做生意了,为甚么忽然要跳起槽来?”
  就与教戏的师父穷究他变卦之由。
  谭楚玉道:“人穷不可失志。我原是个读书之人,不过因有计萧条,没奈何就此贱业,原要借优孟之衣冠 
,发泄我胸中之垒块。只说做大净的人,不是扮关云长,就是扮楚霸王,虽然涂几笔脸,做到那慷慨激烈之处 
还不失我英雄本色;哪里晓得十本戏文之中,还没有一本做君子,倒有九本做小人。这样丧名败节之事,岂大 
丈夫所为?故此不情愿做他。”绛仙夫妇道:“你既不屑继做花面,任凭尊意拣个好脚色做就是了,何须这等 
任性。”谭楚玉就把一应脚色都评品一番道:“老旦贴旦,以男子而屈为妇人,恐失丈夫之体;外脚末脚,以 
少年而扮作老子,恐销英锐之气;只是小生可以做得,又往往因人成事,助人成名,不能自辟门户,究竟不是 
英雄本色,我也不情愿做他。”戏师父对绛仙夫妇道:“照他这等说来,分明是以正生自居了。我看他人物声 
音,倒是个正生的材料。只是戏文里面,正生的曲白最多,如今各样戏文都已串就,不日就要出门行道了,即 
使教他做生,那些脚本一时怎么念得上?”谭楚主笑一笑道:“只怕连一脚正生,我还不情愿做;若还愿做, 
那几十本旧戏,如何经得我念?一日念一本,十日就念十本了。
  若迟一月出门,难道三十本戏文还不勾人家搬演不成?”那戏师父与他相处,一向知道他的记性最好,就 
劝绛仙夫妇把他改做。正生改了花面。
  谭楚玉的记性,真是过目不忘,果然不上一个月,学会了三十多本戏文,就与藐姑出门行道。
  起先学戏的时节,内有父母提防,外有先生拘管,又有许多同班朋友夹杂其中,不能够匠心匠意,说几句 
知情识趣的话。
  只说出门之后,大家都在客边,少不得同事之人,都像弟兄姊妹一般,内外也可以不分,嫌疑也可以不避 
,挨肩擦背的时节,要嗅嗅他的温香,摩摩他的软玉,料想不是甚么难事。
  谁料戏房里面的规矩,比闺门之中更严一倍。但凡做女旦的,是人都可以调戏得,只有同班的朋友调戏不 
得。这个规矩,不是刘绛仙夫妇做出来的,有个做戏的鼻祖,叫做二郎神,是他立定的法度。
  同班相谑,就如姊妹相奸一般,有碍于伦理。做戏的时节,任你肆意诙谐,尽情笑耍,一下了台,就要相 
对如宾,笑话也说不得一句。略有些暧昧之情,就犯了二郎神的忌讳,不但生意做不兴旺,连通班的人都要生 
起病来。
  所以刘藐姑出门之后,不但有父母提防,先生拘管,连那同班的朋友都要互相纠察,见他与谭楚玉坐在一 
处,就不约而同都去伺察他,惟恐做些勾当出来,要连累自己,大家都担一把干系。
  可怜这两个情人,只当口上加了两纸封条,连那”之乎者也”的旧话也说不得一句,只好在戏台之上借古 
说今,猜几个哑谜而已。
  别的戏子怕的是上台,喜的是下台,上台要出力,下台好躲懒故也。独有谭楚玉与藐姑二人。喜的是上台 
,怕的是下台,上台好做夫妻,下台要避嫌疑故也。
  这一生一旦立在场上,竟是一对玉人,那一个男子不思,那一个妇人不想?又当不得他以做戏为乐,没有 
一出不尽情极致。同是一般的旧戏,经他两个一做,就会新鲜起来。做到风流的去处,那些偷香窃玉之状,偎 
红倚翠之情,竟像从他骨髓里透露出来,都是戏中所未有的一般,使人看了无不动情。做到苦楚的去处,那些 
怨天恨地之词,伤心刻骨之语,竟像从他心窝里面发泄出来,都是刻本所未载的一般,使人听了无不堕泪。
  这是甚么原故?只因别的梨园的都是戏文,他这两个做的都是实事。戏文当做戏文做,随你搬演得好,究 
竟生自生而旦自旦,两个的精神联络不来,所以苦者不见其苦,乐者不见其乐,他当戏文做,人也当戏文看也 

  若把戏文当了实事做,那做旦的精神注定在做生的身上,做生的命脉系定在做旦的手里,竟使两个身子合 
为一人,痛痒无不相关,所以苦者真觉其苦,乐者真觉其乐。他当实事做,人也当实事看也。
  他这班次里面有了这两个生旦,把那些平常的脚色都带挈得尊贵起来。别的梨园每做一本,不过三四两、 
五六两戏钱,他这班定要十二两,还有女旦的缠头在外。凡是富贵人家有戏,不远数百里都要来接他,接得去 
的就以为荣,接不去的就为以为辱。刘绛见新班做得兴头,竟把旧班的生意丢与丈夫掌管,自己跟在女儿身边 
,指望教导他些骗人之法,好趁大注的钱财。
  谁想藐姑一点真心死在谭楚玉身上,再不肯去周旋别人。
  别人把他当做心头之肉,他把别人当做眼中之钉。教他上席陪酒,就说生来不饮,酒杯也不肯沾唇;与他 
说一句私话,就勃然变色起来,要托故起身。
  那些富家子弟拚了大块银子去结识他,他莫说别样不许,就是一颦一笑,也不肯假借与人。打首饰送他的 
,戴不止一次两次,就化作银子用了;做衣服送他的,都放在戏箱之中,做老旦、贴旦的行头,自己再不肯穿 
着。隐然有个不肯二夫、要与谭楚玉守节的意思,只是说不出口。
  一日做戏做到一个地方,地名叫做□□埠。这地方有所古庙,叫做晏公庙。晏公所职掌的,是江海波涛之 
事,当初曾封为平浪侯,威灵极其显赫。他的庙宇就起在水边,每年十月初三日是他的圣诞。
  到这时候,那些附近的檀越都要搬演戏文,替他上寿。往年的戏常请刘绛仙做,如今闻得他小班更好,预 
先封了戏钱遣人相接,所以绛仙母子赴召而来。
  往常间做戏,这一班男女都是同进戏房的,没有一个参前落后。独有这一次,人心不齐,各样脚色都不曾 
来,只有谭楚玉与藐姑二人先到。他两个等了几年,只讨得一刻时辰的机会,怎肯当面错过?神庙之中不便做 
私情勾当,也只好叙叙衷曲而已。
  说了一会,就跪在晏公面前,又双发誓道:“谭楚玉断不他婚,刘藐姑必不另嫁。倘若父母不容,当继之 
以死,决不作负义忘情、半途而废之事。有背盟者,神灵殛之!”发得誓完,只见众人一齐走到,还亏他回避 
得早,不曾露出破绽来,不然疑心生暗鬼,定有许多不祥之事生出来也。当日做完了一本戏,各回东安安歇不 
题。
  却说本处的檀越里面有个极大的富翁,曾由赀郎出身,做过一任京职。家私有十万之富。年纪将近五旬, 
家中姬妾共有十一房。刘绛仙少年之时,也曾受过他的培植,如今看见藐姑一貌如花,比母亲更强十倍,竟要 
拚一注重价娶他,好与家中的姬妾凑作金钗十二行。就把他母子留入家中,十分款待,少不得与绛仙温温旧好 
,从新培植一番,到那情意绸缪之际,把要娶藐姑的话恳恳切切的说了一番。
  绛仙要许他,又因女儿是棵摇钱树,若还熨得他性转,自有许多大钱趁得来,岂止这些聘礼;若还要回绝 
他,又见女儿心性执拗,不肯替爹娘挣钱,与其使气任性,得罪于人,不如打发出门,得注现成财物的好。
  踌躇了一会,不能定计,只得把句两可之词回覆他道:“你既有这番美意,我怎敢不从?只是女儿年纪尚 
小,还不曾到破瓜的时节;况且延师教诲了一番,也等他做几年生意,待我弄些本钱上手,然后嫁他未迟。如 
今还不敢轻许。”那富翁道:“既然如此,明年十月初三,少不得又有神戏要做,依旧接你过来,讨个下落就 
是了。”绛仙道:“也说得是。”过了几日,把神戏做完,与富翁分别而去。
  他当晚回覆的意思,要在这一年之内看女儿的光景何如,若肯回心转意,替父母挣钱,就留他做生意;万 
一教诲不转,就把这着工夫做个退步。
  所以自别富翁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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