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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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璧-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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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酌量道:“这三个之中,第一个不把稳的是碧莲,第一个把稳的是罗氏,莫氏还在稳不稳之间。碧莲是个使 
婢,况且年纪幼小,我活在这边,他就老了面皮,说出这等无耻的话;我死之后,还记得甚么恩情?罗氏的年 
纪长似他们两个,况且又是正妻,岂有不守之理?莫氏既生了儿子,要嫁也未必就嫁,毕竟要等儿子离了乳哺 
,交与大娘方才去得。做小的在家守寡,那做大的要嫁也不好嫁得;等得儿子长大,妾要嫁人时节,他的年纪 
也大了,颜色也衰了,就没有必守之心,也成了必守之势。将来代莫氏抚孤者,不消说是此人;就是勉莫氏守 
节者,也未必不是此人。”分付过了,只等断气。谁想淹淹缠缠,只不见死,空了几时不受药,那病反痊可起 
来,再将养几时,公然好了。从此以后与罗氏、莫氏恩爱更甚于初;碧莲只因几句本色话,说冷了家主的心, 
终日在面前走来走去,眼睛也没得相他。莫说闲空时节不来耕治荒田,连那农忙之际,也不见来播种了。
  却说麟如当初自垂髫之年,就入了学,人都以神童目之,道是两榜中人物。怎奈他自恃聪明,不肯专心举 
业,不但诗词歌赋,件件俱能,就是琴棋书画的技艺,星相医卜的术数,没有一般不会。别的还博而不精,只 
有岐黄一道,极肯专业致志。
  古语云:
  秀才行医,如菜作齑。
  麟如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又兼各样方书,无所不阅,自然触类旁通,见一知十。凡是邻里乡党之中有疑难 
的病症,医生医不好的,请他诊一诊脉,定一个方,不消一两贴药,就医了。
  只因他精于医理,弄得自己应接不暇。那些求方问病的,不是朋友,就是亲戚,医好了病,又没有谢仪, 
终日赔工夫看病,赔纸笔写方,把自家的举业反荒疏了。
  一日宗师岁试,不考《难经》《脉诀》;出的题目依旧是四书本经。麟如写惯了药方,笔下带些黄连、苦 
参之气,宗师看了,不觉瞑眩起来,竟把他放在末等。
  麟如前程考坏,不好见人,心上思量道:“我一向在家被人缠扰不过,不如乘此失意之时,离开家乡,竟 
往别处行道。
  古人云:“得志则为良相,不得志则为良医。”有我这双国手,何愁不以青襄致富?”算计定了,分付罗 
氏、莫氏说:“我要往远处行医,你们在家苦守。我立定脚跟,就来接你们同去。”
  罗氏、莫氏道:“这也是个算计。”就与他收拾行李。
  麟如止得一个老仆,留在家中给薪水,自己约一个朋友同行。
  那朋友姓万,字子渊,与麟如自小结契,年事相仿,面貌也大同小异,一向从麟如学医道的。二人离了建 
昌,搭江船顺流而下,到了扬州,说此处是冠盖往来之地,客商聚集之所,借一传百,易于出名,就在琼花观 
前租间店面,挂了”儒医马麟如”的招牌。
  不多几时,就有知府请他看玻知府患的内伤,满城的人都认做外感,换一个医生,发表一次,把知府的元 
气消磨殆尽,竟有旦夕之危。
  麟如走到,只用一贴清理的药,以后就补元气,不上数贴,知府病势退完,依旧升堂理事。道他有活命之 
功,十分优待,逢人便说扬州城里止得一个医生,其余都是刽子手。麟如之名,由此大著。
  未及三月,知府升了陕西副使,定要强麟如同去。麟如受他知遇之恩,不好推却,只是扬州生意正好,舍 
不得丢,就与子渊商议道:“我便随他去,你还在此守着窠巢,做个退步。
  我两个面貌相同,到此不久,地方之人,还不十分相识,但有来讨药的,你竟冒我名字应付他,料想他们 
认不出。我此去离家渐远,音信难通,你不时替我寄信回去,安慰家人。”分付完了,就写一封家书,将扬州 
所得之物,尽皆留下,教子渊觅便寄回,自己竟随主人去了。
  子渊与麟如别后,遇着一个葛巾客人,是自家乡里,就将麟如所留银信交付与他,自己也写一封家书,托 
他一同寄去。
  终日坐在店中兜揽生意。
  那些求医问病的,只闻其名,不察其人,来的都叫马先生、马相公。况且他用的药与麟如原差不多,地方 
上人见医得症好,一发不疑,只是邻舍人家还晓得有些假借。
  子渊再住几时,人头渐熟,就换个地方,搬到小东门外,连邻居都认不出来了。
  只有几个知事的在背后猜疑道:“闻得马麟如是前任太爷带去了,为甚么还在这边?”那邻居听见,就述 
这句话来转问子渊。子渊恐怕露出马脚,想句巧话对他道:“这句话也不为无因。他原要强我同去,我因离不 
得这边,转荐一个舍亲叫做万子渊,随他去了,所以人都误传是我。”邻舍听了这句话,也就信以为实。
  过上半年,子渊因看病染了时气,自己大病起来。自古道:“卢医不自医。”千方百剂,再救不好,不上 
几时,做了异乡之鬼。身边没有亲人,以前积聚的东西,尽为雇工人与地所得,同到江都县递一张报呈,知县 
批着地方收殓。地方就买一口棺木,将尸首盛了,抬去丢在新城脚下,上面刻一行字道:“江西医士马麟如之 
柩。”待他亲人好来识认。
  却说子渊在日,止托葛巾客人寄得那封家信,只说信中之物尽勾安家,再过一年半载寄信未迟。谁想葛巾 
客人因贪小利,竟将所寄之银买做货物,往浙江发卖,指望翻个筋头,趁些利钱,依旧将原本替他寄回。不想 
到浙江卖了货物,回至邬镇地方,遇着大伙强盗,身边银两尽为所劫。正愁这注信、银不能着落,谁想回到扬 
州,见说马医生已死,就知道是万子渊了。
  原主已没,无所稽查,这宗银子落得送与强盗,连空信都弃之水中,竟往别处营生去了。
  却说罗氏、莫氏见丈夫去后,音信杳然,闻得人说在扬州行道,就着仆往扬州访问。老仆行至扬州,问到 
原旧寓处,方才得知死信。
  老仆道:“我家相公原与万官人同来,相公既死,他就该赶回报信,为甚么不见回来,如今到那里去了? 
”邻舍道:“那姓万的是他荐与前任太爷,带往陕西去了。姓万的去在前,他死在后,相隔数千里,那里晓得 
他死,赶回来替你报信?”
  老仆听到此处,自然信以为真。寻到新城脚下,抚了棺木,痛哭一常身边并无盘费,不能装载还家,只得 
赶回报讣。
  罗氏、莫氏与碧莲三人闻失所天,哀恸几死,换了孝服,设了灵位,一连哭了三日,闻者无不伤心。到四 
五日上,罗氏、莫氏痛哭如前,只有碧莲一人虽有悲凄之色,不作酸楚之声,劝罗氏、莫氏道:“死者不可复 
生,徒哭无益,大娘、二娘还该保重身子,替相公料理后事,不要哭坏了人。”罗氏、莫氏道:“你是有去路 
的,可以不哭;我们一生一世的事止于此了,即欲不哭,其可得乎?”碧莲一片好心,反讨一场没趣。只见罗 
氏、莫氏哭到数日之后,不消劝得,也就住了。
  起先碧莲所说料理后事的话,第一要催他设处盘费,好替家主装丧;第二要劝想条生计,好替丈夫守节。 
只因一句”有去路”的话,截住谋臣之口,以后再不敢开言。还只道他止哀定哭之后,自然商议及此。谁想过 
了一月有余,绝不提起”装丧”二字。碧莲劳忍耐不过,只得问道:“想公的骸骨抛在异乡,不知大娘、二娘 
几时差人去装载?”罗氏道:“这句好听的话我家主婆怕不会说,要你做通房的开口?千里装丧,须得数十金 
盘费,如今空拳白手,那里借办得来?只好等有顺便人去,托他焚化了捎带回来,埋在空处,做个记念罢了。 
孤儿寡妇之家,那里做得争气之事?”莫氏道:“依我的主意,也不要去装,也不要去化,且留他停在那边, 
待孩子大了再做主意。”
  碧莲平日看见他两个都有私房银子藏在身边,指望各人拿出些来,凑作舟车之费,谁想都不肯破悭,说出 
这等忍心害理的话,碧莲心上好生不平。欲待把大义至情责备他几句,又怕激了二人之怒,要串通一路逼他出 
门,以后的过失就没人规谏。
  只得用个以身先人之法去感动他,就对二人道:“碧莲昨日与老苍头商议过了,扶榇之事,若要独雇船只 
,所费便多;倘若搭了便船,顺带回来,也不过费得十金之数。碧莲闲空时节替人做些针指,今日半分,明日 
三厘,如今凑集起来,只怕也有一半,不知大娘、二娘身边可凑得那一半出?万一凑不出来,我还有几件青衣 
,总则守孝的人,三年穿着不得,不如拿去卖了,凑做这桩大事。也不枉相公收我一常说便是这等说,也还不 
敢自专,但凭大娘、二娘的主意。”罗氏、莫氏被他这几句话说得满面通红,那些私房银子,原要藏在身边, 
带到别人家去帮贴后夫的,如今见他说得词严义正,不敢回个没有,只得齐声应道:“有是有几两,只因不勾 
,所以不敢行事,如今既有你一半做主,其余五两自然是我们凑出来了,还有甚么说得?”碧莲就在身边摸出 
一包银子,对二人当面解开,称来还不上五两,若论块数,竟有上千。罗氏、莫氏见他欣然取出,知道不是虚 
言,只得也去关了房门,开开箱笼,就如做贼一般,解开荷包,拈出几块,依旧藏了。每人称出二两几钱,与 
碧莲的凑成十两之数,一齐交与老仆。老仆竟往扬州,不上一月,丧已装回,寻一块无碍之地,将来葬了。
  却说罗氏起先的主意,原要先嫁碧莲,次嫁莫氏,将他两人的身价,都凑作自己的妆奁,或是坐产招夫, 
或是挟资往嫁的。
  谁想碧莲首倡大义,今日所行之事,与当初永诀之言,不但迥然不同,亦且判然相反,心上竟有些怕他起 
来,遣嫁的话,几次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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