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艺人 作者:边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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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艺人 作者:边云山-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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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像野物,人用的劲儿太集中,只在两只脚上,还有不下陷的?
    可那男人却快跑如飞,跑起来的样子充满了朝气,虎羔子一样哩。
    他边跑边毗着牙笑,是冲着泽兰的。
    “我是想告诉你们别往山跟前去,日本人进山去了,撞上了,可了不得。”
    “那些畜生!”黄花骂了一句。掉转了方向。
    那男人跟着跑得更带劲儿了。
    四匹公狼终于把一只离了群的狍子扑倒了才停住。
    男人也停下来,只略略喘一会儿便安静了。
    黄花觉得每个男人都可能成为她们的主顾,都不可怠慢。况这妇人只一眼便看
出娃儿是实诚的,可信的。他若不告诉这消息,她们遇到了日本人还想活吗了
    男人的嘴唇边刚长出胡须,也已被霜雪挂满了,那使他显得更年轻。他只把眼
盯住泽兰,而草兰却在那眼中看出超乎寻常的温度。
    黄花见过的男人数不尽,各样的都见过,也最知晓男人的心情。她一眼就看出
这刚长成的男人喜欢了她的泽兰。她便从前辕上跳下来,落进雪里,那雪差不多没
了她整个大腿。她想从四匹家养公狼那里夺下狍子的四条腿来。
    这妇人怀里随时都揣着刀,不单对付近身的野物,也防着日本人,这时节就用
得上了。可她自己在雪中行走非常困难。这时候那男人就趟着大雪过来,一点儿不
费力,只是眼睛不离泽兰。
    ”想要些狍肉?还是想听你妹子唱一段?”
    黄花想,”真是个好娃儿。她就把刀递给了他。刀是杀猪用的,连柄算在一起
有一尺半长。
    有的杀猪匠竟能把刀同整个柄捅进猪身,手也探进刀口里去。据说如果杀猪刀
杀过五百头猪后,刀自己就会杀生了,它常常牵动握刀人的手往牲畜身上去,有时
也刺人。土匪中就有持着这样刀的,所以杀谁不杀谁他们自己也说了不算。
    不过黄花这把杀猪刀却连一口猪也没杀过。一个做着卖艺营生的人家还能杀得
起一口猪?。
    男人接了刀却不立即行动。他扭头望泽兰,看到的是她的侧影。
    男人说:“大姨,我叫张虎,爹娘都让日本人杀了,家也没了。”
    黄花叹息了一声,好好地望了望这苦人儿。
    “你要往哪里去?”
    “也不往哪里去,只想来告诉你们一声儿。”
    张虎一跃一跃来到爬犁前,他一出现,那四匹家养的公狼猛往后退了几步。
    真是个虎羔子哩。
    张虎持刀在狠们掏开肚肠的狍子身边单腿跪下来。他很利落地把四条还没冻硬
的狍子腿卸了下来。
    他眼睛还是看着泽兰,却对黄花说。“大姨,我饿坏了。就赏我吃了这野物的
心吧。”
    黄花是不会不同意的。而草兰却把脸扭到别处,她厌烦张虎的穷。
    一切都收拾停当了。
    完达山后涌上来一片云,那是要刮大北风的云。所要行去的路不是正顶风,而
是稍稍地顶,不过也不太难行,黄花邀张虎一同坐在爬犁上。
    这妇人慈着语声说:“再坐上十个人,也跑得动。”
    那不假,四匹家养公狼喝足了狍子血吃够了狍子肉,拉得动一座山哩。
    张虎大闺女似地红了脸,再不敢看泽兰了,十分不过意地跳上爬犁,就坐在黄
花旁边。
    黄花碰了碰一匹狼的背,爬犁就前行了。
    荒原上的冬天没有无风的日子,只有风大风小的区别,就一是最小的风有寒冷
助着,也刀似地割人。荒原人习惯了,割也割不动了,只能让女人的脸庞更红润健
康,男人的强悍更明了。
    四处的景物都是白的,白的山,白的平原,白的道路。道在落下第一场大雪后
就没有了。也不需要有。想去哪里就往哪里走。水已冻死,沼泽也死了。
    山中某一处像落下乌云般黑鸦鸦一片,因雪的白就更显得那颜色的滞重,疑那
是大块的裸岩,却不是,是几百年上千年的原始红松林。那像哈哩?像女子的黑发。
那么,那雪的白软是女子的胸吗?
    张虎涨红了脸。他在寒冷的空气中闻到了泽兰的气味儿,禁不住坐挺了身子,
一动也不敢动。
    大北风嚎得很寂寞,很单调,路途还很遥远,泽兰犯了困,几欲睡着了。
    张虎的出现并没使泽兰心动。她见过的男人也很有一些了,不觉张虎有什么特
别。一个穷人而已。
    她不知张虎也只对她感兴趣,她想若他能拿出两块钱,也是草兰待他,这是一
定,不需她劳神。
    她在寒风中把头缩进皮袄里用自己的呼吸暖自己,不觉就困倦了。她其实是对
漫长的前路感到倦了。
    草兰也觉没意思极了。她是个不甘沉默的女人,只有热闹着,她才不至于想些
无望的事。
    “娘,你为啥不讲瞎话了?”草兰把嘎嘣脆的声音扔到雪地上。
    黄花说:“要起风了,咱得加紧赶路哩,我也要一心瞧准路,再不能偏了。”
    草兰不满地呼了一声,不知怎么很想哭呢。她怕自己哭出来,就用胳膊肘捅了
捅泽兰。
    “你难过吗?”
    泽兰一激灵,醒透了,看一眼没有尽头的寂寞雪路,心里的无望是不待言说的。
可她想到爬犁上有个外人,便红了脸没有回答。
    草兰愁煞了似地又像是跟谁生气,“我看咱还真不如那几匹拉爬犁的狼呢。”
    “为啥不如?”
    “狼能跑啊,想跑多快就跑多快,多来劲儿!”
    “可狼被束着,由不得它哩。”
    “傻丫蛋儿,咱这样的女人不也被束着吗?未得更紧。”
    “还被踩着碾着。”泽兰不由得瞥了张虎一眼。看过,又看了一眼,脸就红了。
    张虎直着脖,把两个女人的话都听了去。听得他的心哐哐跳,难受又激动。他
很想看看泽兰,可又不好回头,便只有把一颗荡起来的心装在挺挺的身子里,让心
自己翻腾。
    黄花的心是酸楚的,闺女真的大了,啥事体都懂了,甚至比她懂得的东西都要
多,想的似乎也多些,所以她们的心要更苦了。她们难道也脱不了这个营生?
    “闺女,你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张虎把身子坐得更直,爬犁晃悠,他也挺得直直的,一丝不偏。
    草兰、泽兰都感到身上冷,口也不愿开了,强挑着结满白霜的眼睫毛看远远近
近几乎相同的景物、眼睛被冷风打了,忽闪一下眼睫,像两把鹅毛扇子哩。一扇一
扇多好看!
    张虎微微斜过头,看见了泽兰。那简直是个美戏仙。
    在空旷的白雪上,两个都处在好年龄的女人几乎同时幻想出一个戏仙在飘动,
跑出极美的姿态来。
    那最好是个男戏仙。她们想到刘贺曾说过,女人不可乱想,想痴了,就真有俊
美男人戏仙钻进骨头里去。
    要守住女子的心性。把戏唱好就顶遇到男戏仙了。那就去想唱过的一出一出的
戏,招待过的一个一个男人,那些男人里面又有没有可心的,知道疼人的?
    想了一遭,竟没一个使她们心动。那就想出一个来吧。
    泽兰又把头编进皮袄里,这回她没犯困,而是感觉一种彻骨的痛楚,如寒风一
样浸透了她周身。
    草兰是性情很热烈的女人。
    她喜欢同男人周旋,她会在那种真真假假的情意中得到快乐,会觉得她活着是
有用处的。她把男人娱了的同时也把自已娱了。
    她想男人已经不是单纯的想往了。于是,这大闺女周身涌起了欲望,要不,漫
漫长路,会把她闷坏的。
    她想卖艺的女人还有啥脸哩?没有了。除了身子,脸是没有的,心也是不该有
的。
    “我从来没白给谁唱过。我不怕冷。”
    “不,不,你别唱了,要伤喉咙的。”
    “那——”
    草兰突然把张虎的头搬向自己。
    两个人的眼睫上的霜雪在纷纷地下落,有的化了,像泪水一样,但还没流到腮
边便冻住了。
    张虎把草兰裸出来的半个身子狂暴地掩紧,并把她的皮袄用爬犁箱板上的麻绳
杀住。
    “我是个人,你也要把你自己当个人!”
    张虎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疼痛和悲哀。那与他的年龄十分不符,似乎是个
真正的大人。
    黄花抽泣了一声,是那么突兀,声音又那么大,把草兰、张虎都吓一跳,连沉
浸在幻想中的泽兰也觉察了。
    泽兰把头伸出来。寒风吹来,险些把她的一口热气给激回去。
    草兰觉得如果同情她的男人最终并不能使她过上好日子,那她就觉得这同情一
分钱也不值,就如同女人的泪水。
    草兰把张虎推到一边去,扬起了她冷冷的俊美的小脸,可她并没有望天,她是
想把气出来的泪水再灌回去。
    黄花把爬犁赶飞了。几个人在爬犁的飞跑中都感到了活着的一种不真实。
    雪野无穷无尽,没有什么能给他们的生存做对照,只有迷蒙的完达山在些微地
变化着。
    不过,一种始终如一的向往却仍然没有死掉,那使年轻的人不至于痛哭,使中
年的女人不至于绝望。
    有三五十户人家的平川村到了。
    张虎第一个跳下爬犁。他绕到爬犁前,对黄花深鞠一躬。
    “大姨,我先走一步了。”
    “你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日本人在不在,然后,你们再进村。”
    张虎越过黄花娘戴着的狗皮帽子的头顶,看见了泽兰灰兔皮的帽子顶。他拍打
拍打身上的雪,又跺了跺脚。
    “总有一天我会变富的!”
    黄花望着这个好后生,心里又酸楚又欣慰,男人的路也不宽敞。
    “我希望你最终能过上好日子。”
    黄花看了看两个闺女,把泽兰看得低下了头。可她在偷偷地哭。她可怜上这个
俊秀的小伙子了。
    草兰连看也不看张虎。她知道他在不停地口头看泽兰,她心里又气又恨,不想
再搭理他。
    “穷鬼,穷疯了眼、穷货、穷棒子、穷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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