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九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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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十九辑)-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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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坦然却又胆怯的样子;她想象 不出他有什么理由改变主意;想象不出他始终不回
电话的原因。整整一个下午到晚上甚至到 凌晨;她留了那么多费尽心思的语句;她打
了那么多遍的寻呼:“有事请回电;有急事;您这样 逃避;也太过分了吧?”一次比一
次更加严重;一次比一次更加剧烈;她从未对任何人;任何一 个男人采取如此可笑的;
幼稚的方式;让别人面对自己;需要别人面对自己。十几个寻呼;无论 言辞的平静或
激烈;也无论时间间隔的长短;对方就像一堵冰冷、冰冷的墙;她使出多大力;却 只能
反弹回来;回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而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回忆起昨天晚上;和今天中午;她还是如此的快乐;如此的兴奋;觉得他给了自己
足够的友谊和 宽容;给了她一种力量;一种希望去沿着她所想象的美好而和谐的方向
延伸下去。

  昨天;她在下课时;从自己课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上学期她交给韩忠请他写下留言
的毕业纪念册 。她惊讶;她的所有原本关闭了的思潮又涌现了出来。那是她以一种
不太友好的方式向他索 取的;她留言在他的寻呼机上;索要这本本子。然而看见了这
本本子里任何一页纸上都没有留 下韩老师的只言片语;玄青的心也像此刻一样有一
种无能为力的坠落感。她感到了一种从未 感受过的没有美丽可言的悲凉。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玄青奔出房间;接了电话。“喂?”“喂;玄青吗?”电话那
端传来韩忠 诚恳而谦和的声音。正如他一贯的恰到好处的为人。“韩老师;你好;我
收到了你放在我抽屉 里的本子;我想我并不是在乎那本本子;而是您答应我的留言。”
她尽量坦然的说。“你那一 次不是说留不留言都无所谓了吗?……我想那样的话就
没什么太大的必要了;而且我想来想去 也不知道写什么好;所以就没写。”很客气的、
斯文的;却是悠悠的说着。玄青一时语塞;只 淡淡的说了一句:“那个时候的……”
“有一天晚上你打寻呼给我;我不方便回电话;第二天 打到你家;是你妈妈接的;问我
是哪一位;我说是你同学;她说:‘你是她同学;不知道她今天 有课吗?’然后我就挂
了电话;后来又收到你让我还你的毕业纪念册的留言。”这一番话的冷 静的;详细的
解释了他并没有轻视她的意思。玄青心里很复杂;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是 我不
好;我写给你的诗;你收到了吗?”“我收到了。”“我以后写信给你;你可以不看;”
“ 不可能的;我肯定会看的。”“那你觉得有意义的话;会回信吗?”她小心翼翼的
问道。韩忠 犹豫了一下答道:“会的吧!”

  那天晚上的谈话是令玄青振奋的;至少她感到一丝游离的;闪烁着的希望浮动在
眼前激励着她 ;澎湃着她;使她多愁的心逐渐热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她纤弱的身体那样一种力量和勇气;第二天她因为难以忍受的
咽痛请假去 医院看病;突然决定邀请韩忠参加她二十岁的生日活动;她的理由似乎很
充分;打电话给韩忠 时;她说:“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每一次我认为重要的生日聚会;
都会邀请主课老师参加;现 在也不想留下空白吧;请您不要拒绝。”韩忠没有拒绝;
而且是比较干脆的答应她的;她感到 满足;感到快乐;感到在心里操练多时的“交往
的方式”有了承接;生命变得有了分量。她电 话邀请了另外两个人;活动安排在三天
后周日的下午。

  希望;是一种振奋精神的药品;它可以使人在明确等待期限的过程中达到亢奋状
态;带着希望 的愉悦的玄青决定下午坚持去上课;她喜欢在等待预设的状态的过程中;
遵守正常的哪怕是平 时令人厌倦的单调的规律和秩序。于是她在通往郊区学校的汽
车站牌下等车。

  玄青与韩忠坐的是同一辆公车;当车从远处驶来;玄青上车的时候;韩忠已经在那
辆车上了;有 意思的是;他们彼此尽然没有察觉对方的存在;韩忠在车上打盹;而玄青
正沉醉在自己获得希 望的;无比快乐;无比充实的个人世界里;她在充分的;迷醉的享
受着个人的精神世界;因为此 刻她内在的精神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吸引
她自己的全部的注意力;再也无暇顾及 自己之外的世界了。她甚至在车上还在读前
一天晚上写给韩忠的信。所以;他们在车上一直 不知道两个人很偶然的存在于同一
个时空。

  直到车到达底站;宁宇学院——玄青上课的地方;韩忠授课的地方;他们曾经就这
样每天同一 方向;同一路线;同一目的地;同一时间(在教室)两年;都没有这一次;崭
新的一次具有意义;能 够构成精神世界的颤动的意义。

  玄青下车后;迈着轻快的脚步在前面走着;韩忠直到下车时才注意到玄青的背影。
而他此刻的 心情却是犹豫的;牵强的;有一点复杂的;因为他作出一个决定;即不走进
眼前那个在他看来充 满不可思议的怪异的执着的年轻女孩的世界。对于他尚不可把
握且没有必要去把握的另一个 人的有限的;陌生的心灵世界;他不想涉足;他有他的
明确的方向和选择;还要去面对种种来自 于现实的压力;他正在作他的毕业论文;他
不想受任何人的;任何事的打扰和侵犯。他没有立 即喊住玄青;是因为在思考着因忽
然改变主意;拒绝她的——拒绝那个对自己怀有长久的执着 的热情的偏执女子的理
由和措辞。终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不去在乎她的心情和考虑她对这 个新决定的反
应了。于是;他叫住了她。玄青听到他的声音;感到一种惊奇的狂喜;一种紧张; 当然
隐约之中也有一丝担心。她回过头;看见韩忠面带微笑向她走来;她很少看到他的笑
容; 因此特别留意;她发现他的笑里隐含着一种东西;使她紧张;不过她还是以快乐的
方式面对他 的突然而至;“韩老师;这么巧;我在车上怎么没看见你?”“我在车上睡
着了;也没注意到你 。”“我刚才还在看写给你的信呢;这样正好;我可以把它交给
你了。”于是她拿出信;递给 韩忠。韩忠惊讶的看见那折成两叠的厚厚的纸;他说:
“这么多呀!”

  他们并肩走着;开始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突然的;在玄青毫无准备的时候;
韩忠对她说: “我那天不能去了;我要忙着作我的毕业论文;十一月要交稿;我必须
这样。”“可是;你答应 我的?!”玄青在心不断下坠的晕眩中以质疑的口吻说这句
话。韩忠把目光调向远方;试图躲 开对方的凝视;他淡淡的说:“等我毕业以后;下
次吧;我下次会与你联系的。”“但是;我都 跟别人说好了呀!你总该给一个确切的
理由吧!”此时他们已走进了校园;并且站在瞩目的教 学区的大堂里;像一个圆型舞
台上的两个演员。“没有什么理由;我已决定了;是我;答应你以 后决定的;现在心里
也很乱。”最后那句话倒像是自语式的;他一直带着勉强的微笑;间或的 说:“我也
很不好意思!”但目光始终游离在别处。玄青注视着他的表情;想从中寻找答案; 但
是她是怎样也不能够接受他如此轻描淡写的撕毁自己的允诺。于是她固执的说:
“这里说 话不方便;人来人往;我们能不能换一个地方?”于是韩忠领她朝右边的走
廊走去;把她带到了 无人在的教务室。教务室里有两个沙发;他自己坐了下来;玄青
在那间房子里转了个圈;说: “这么恐怖啊!”她的表情好像是怕蛇的孩子看见了巨
蟒;这里对韩忠来说;在他的潜意识里 仿佛是权力的象征;很明显的等级在这里被置
于赤裸的地位。玄青不习惯这种被迫的方式;她 坐下时说:“我可以坐下吗?”韩忠
笑了一下说:“可以!”

  玄青觉得受压迫;于是说:“在这种环境中我无法和你平等的交流;更不能自由
的表达自己的 思想;所以希望你给我一个‘Chance’(机会)进行对话。”玄青看见
韩忠打开包;戴上眼镜; 拿出书;把视线盯在书上;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暗示了他不想
交流。正在这时;玄青的目光遇 到了对面房间中的教务长——一个四十几岁的老女
人——一个阴森恐怖的世故老太婆的冷酷 的目光;她先是一种惊讶的疑惑;然后把视
线转向韩忠;她似乎不习惯看到不在自己控制中的 走读的自由人玄青与校方聘请的
才华横溢的年轻老师平等的坐着和对话;并且无视自己的存 在;因此她决定向玄青显
示她的权力。她进来了;并且恶狠狠的猫叫般的当着韩忠的面训斥玄 青:“你现在
还是每天迟到噢;我就到你们班听了一次课;你竟然迟到了二十分钟。”“那天 车堵;
并且只有一次。”玄青反驳道。“你还狡辩。你每天迟到半个小时!”她恶毒的;不
加 思索的信口雌黄编造着。此时坐在一边的韩忠淡淡的说了一句:“早晨是吗?”
“对;每天早 晨!”老女人更加得意。这一刻触到了玄青心里的隐痛;不能忍受的是
韩忠的这种不置可否的 冷淡态度;因为他为了她的迟到而嘲弄过她。玄青突然意识
到;在这间房间里权力的分层;她 沉默着;蒙受着令人作呕的羞辱。当她听到另外的
两个人无视自己的存在谈论着韩忠所教的 现在班上的情况的时候;她的这种感觉更
加明显;而且她觉得荒谬以极。她要离开这令人作呕 的地方。她看也没看教务长的
脸;对韩忠说:“韩老师;那我先走了。”韩忠;把脸掉过来看 着她;尽量礼貌的说:
“好的!”此刻已接近上课的时间了。玄青走到上语法课的大课堂里; 面对着一教室
的人;她感到无以承受的轻;感到处在被压迫的地位;而压迫她的都是些什么样 的人
呢?!一生怕因自己的无能和渺小还有丑陋被世界遗忘;就像那个年老色衰的教务长;
一个 视那点可怜的权力为命根的世俗底层的人。

  玄青愤然离开了教室;所有的人都以惊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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