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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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6期-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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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待我的众多儿女都很好,别人都认为她仁慈,只有我知道,世间不存在没有来头的仁慈。所以我不很在意长孙皇后的故事,我想,在写到书上的故事后面,一定还有不好意思说出来的故事。 
  硕妃说,皇后不应该要环儿的两个女儿。 
  她的话里,有报应的意思。 
  我说不清皇后驾崩给我带来多么大的哀痛,因为,我的哀痛里还有对环儿发疯的哀痛。也许不是皇后带走了环儿的魂灵,而是环儿的魂灵早已出窍,用什么方法拉走了皇后的魂灵。 
  有时候,一个人做了许多好事,他忽然做了一件坏事,就把他做过的好事全部抵消了。有时候,一个人做了许多坏事,他忽然做了一件好事,就把他做过的坏事全部抵消了。 
  我住过寺庙,知道佛经里有不少这样的故事。 
  老和尚说,这是要人不去做坏事。 
  我一直想不通,菩萨讲那样的故事有什么道理,我以为,那也会使人不去做好事,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永不做坏事,如果做一次坏事就会抵消已经做过的许多好事,那么,不如索性不做好事算啦。 
  此时此刻,环儿和皇后正在什么地方争论是非。 
  在后宫,环儿无处说理。 
  我帮不了她,皇后有管理后宫的权力。 
   
  13 
   
  自从废了中书省,我常常担心的,是自己的聪明不够用。李善长和胡惟庸都坏过我的事,可是,也有他们顶着罪名。现在,朝廷大权尽在我手中,我不仅不能为所欲为,我简直是如履薄冰。 
  我特设殿阁大学士,正五品,职在劝善规过。 
  皇帝也会错,错了就要改。 
  怕的是,分明错了,又不知道是错。 
  我一心一意,只想把事情做好。 
  朝廷里,我的大臣,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呢? 
  没有了中书省,我的权力,还是要靠他们才有作用,靠他们向农民收粮,向商人收税。在他们眼里,我,也许只像一个会说话的木偶。 
  这个木偶不仅会说话,还会杀人。 
  从前,朝廷的制度是,每年,地方各布政史司必须派专人到户部,报告其财政收支详细账目。我废了中书省,亲自改为各府、州、县也要把财政账目直接上报户部,我这个决策是英明的,我发现了大漏洞。 
  我规定,账目要经户部审核,数目相符,准许报销,方可结案。如果钱谷数字有分毫不符,即将报册驳回,重新填造。 
  有不少地方,距离京城六千里,报册被户部驳回,只需数日,就再次填造好了,并且盖上了那地方层层衙门的印信,重新报上来了。我觉得奇怪,这是什么官吏,长着飞毛腿啊?我立即调查,原来,他们到京城来时,带着盖过官印的空白文册,预备遇到户部驳回时,随时填用。 
  我着手调查,还是用我的方法。 
  检校,我当然是不用了,我把亲军都卫府改为锦衣卫。设指挥使一人,官正三品,同知二人,官从三品,俭事三人,官四品,镇抚二人,官五品,千户十四人,官五品,副千户如数,官从五品。还有将军、力士、校尉、掌侍卫、缉捕、刑狱等事。这个机构与朝廷的府、部、院都没有关系,由我直接指挥,他们和从前的检校,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我捉了一个飞毛腿,严刑拷问。 
  他的供词是,带空印文册是为了不来回奔波。 
  搪塞之词,使我龙颜大怒。 
  如果害怕奔波,索性不用报了,岂不是更加省事?原来户部收到的报册,根本就是假的。各地方全不用审核,只需改一改数字就万事大吉了,与真实的钱粮收支情况完全无关。谁能知道真实的情况呢?只有那些掌印的地方官。他们要想发大财,应该太容易啦。 
  说他们不想发财,我不相信。 
  我无法查清他们到底做了多少鬼,发了多少财。 
  怎么办?我只好杀人。 
  诏命,立捕各地方主印官吏,杀无赦,家产充公。不管他们从前聚敛了多少金钱,都成了罪证,算是他们曾经为国家保管的吧。已经挥霍掉的,有他们的性命抵账。当然,副职也不能轻饶,杖一百,充军边地。 
  这么一来,把地方衙门杀空了。 
  我不怕,我知道,想做官的人多得是。 
  有人上书,说空印之事,虽然违法,但是早已成为惯例,在元朝太宗时,称为御宝空纸,皇帝御宝盖在空白文书上,由中书省大臣填充发布,各地方衙门也沿例行事,习以为常。上书的人,让我知道了一些实情,应该有赏,但是,他主张我对舞弊官吏宽大为怀,这就该杀。我念他不撒谎,说实话,而且自己不在事中,没有杀他,罚做十年苦工。 
  我大明朝,凭什么要学元朝? 
  元朝要是有什么好,他还会垮台么? 
  户部尚书及一应京城官吏,该杀的杀,该打的打,该流放的流放。 
  建元洪武,已经是十五年,李善长和胡惟庸主持的中书省,肯定也是学着元朝那一套干的,都有罪,胡惟庸已经办了,李善长年老还乡,暂不追究,这一案已经杀了许多人,我不是杀人有瘾,那些没有被杀的官吏,我想他们应该会引以为戒,从此奉公守法。 
   
  14 
   
  洪武十六年,召征云南军还师。 
  这是徐达的主意,他说,东北要比西南危险。 
  空印大案,处置了众多官吏,徐达始终没有干预。他真的是一心一意做他的大将军了,我很喜欢他这样。 
  另一位将军,李文忠,却凡事都要多嘴。 
  李文忠是我姐姐的儿子,他幼年时,我姐姐去世,他找到我,十几岁就跟我北战南征,善骑射,爱读书,智勇双全。他常做徐达的副将,大封功臣时,被授予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大都督府左都督,封曹国公,同知军国事,岁禄三千石,予世卷。他又有儒将之称,人物风雅,我原本很喜欢这一点,可是,他书读得多了,又不得要领。 
  他几次劝我要施宽政,少杀人。 
  莫非我愿意杀人? 
  空印案中,有一次,他引经据典,跟我纠缠到子夜,对我讲孔子如何说,孟子如何说,我实在是烦了,把他喝止,赶了出去。 
  没想到,他居然会因此病倒。 
  我以为他是以病相谏,假装的,就去看他。 
  他躺在床上,咳痰不止。 
  没有病的人也会咳,我更疑心了。 
  我不愿意对李文忠动用锦衣卫,就派太医去了,正要探一个究竟,谁知数日后,他病逝在家中。他家人说,原本病势已经见缓,不料,前一天刚入夜,即如见鬼物,口出胡言,三更后陷入昏迷,天没亮就咽了那口气。 
  是什么鬼物呢? 
  这种事,不能去问锦衣卫。 
  空印案,比胡惟庸案杀的人更多,而且遍及全国各地,有锦衣卫报,民间传说,是那些鬼魂找上了李文忠。他们真是找错人啦,李文忠是最不赞同我杀他们的人,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我当然不会理睬这样的传说,我有我的主意。太医没有治好咳痰的小病,还治死了人,就是太医的罪过。我以毒杀朝廷重臣之罪,立诛那名太医全家,我想,当年,皇后得病,不肯诊治,实在也有她的道理。我追封李文忠为歧阳王,号武靖,配享太庙肖像功臣,并追封其父,也就是我的姐夫为陇西王。 
  那名太医,他应该不敢下毒。 
  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会不顾身家性命。 
  咳痰,也不至于咳死了人。 
  我更不相信什么鬼物。 
  真是出了怪事,李文忠死得不明不白。 
  李文忠是我的外甥,我一向待他如亲生之子。这一年是洪武十七年,我五十七岁,我有一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第二年开春,徐达又一次挂帅印,统军北征。 
  我亲自为他送行,在宫中设酒宴。 
  这一天,钟山云起,长江风动,小雨淅沥。 
  酒宴前,我来到后宫,又是牡丹花开的季节了,我想念环儿。疯了的环儿被她父亲接回家里,莫名其妙地就好了,而且不再记得在皇宫里的经历。太医说,唐朝和宋朝也出过这样的事情,建议我顺其自然。奇怪的是,她却没有忘记养花的手艺,锦衣卫报,她在家里帮父亲侍弄花草,有说有笑,毫无病容。我想,做贵妃,生公主,可能都成了她的一场梦。我厚赐金银,安置她一家回凤阳,我希望她这个梦是美梦,不是噩梦。 
  环儿走后,皇宫里的牡丹都不再开花。 
  她父亲送来的不开花,从别处移来的也不开花。 
  经历的怪事太多,我见怪不怪啦。 
  有一次,我漫无边际地想,如果环儿没有疯,我也许会封她为皇后。可是她疯了,又走了,我不想再封谁做皇后。 
  硕妃正在收拾行李,对我说,她要随军去北平看望燕王。我没有同意,因为诸王的母亲是贵妃还是皇后,地位很不一样。 
  我说:“你这样做不是喜欢燕王,是害了燕王。” 
  她说:“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说:“难忍的日子,你都忍过来了,现在又是何苦呢?” 
  她说:“我想燕王,快要想疯了。” 
  最后,硕妃还是听了我的劝告,她到底还是想要燕王好。我用我母亲临死时的故事说服了她,我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母亲把那块豆腐渣藏到哪里了,但是,我知道母亲都是为了儿子好。硕妃也曾经历过饥寒交迫,她感动得呜咽不止,她说,人来到世上,都是受苦的。 
  她说得对,我当上皇帝以后,还这样想过。 
  徐达应该是最后一次挂帅出征,这一次,我想到他的年纪已经不合适奔波鞍马,主张另外选将军去,他说,不怕辛苦,为了顺便可以看望燕王和王妃。我知道,在他的儿女中,他最喜欢这个长女。 
  这一天,我们两亲家尽情饮酒,都醉了,当然,醉得不很厉害。我送大军到城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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