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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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3年第3期-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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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暗杀地在上海,其目标是对华北溃退负有责任的“政学系”首脑黄郛,仍以刘镇南和裘积玉充当杀手。第二个暗杀地为武汉,其目标则更加惊人,是政学系的“灵魂”杨永泰,由肖佩韦负责实施。第三暗杀地是南京,目标是政学系张群,由女学生吴冰负责准备工作。 
  上海行动最早进行。但这是一个失败的行刺,刘镇南和裘积玉早已被戴笠密探注意,这一天黄郛的汽车从公馆开出后,刘、裘二人刚刚动手,就被密探逮捕,黄郛仅受轻伤。杨又生写到:不久,他们“被法院判处死刑。但这并没有影响锄奸团在京、汉的行动”。 
  刘、裘被捕后,上海风声鹤唳,锄奸团的活动中心转移到了武汉,杨又生“很快调查清楚了杨永泰住在武昌三教街和他到省府的必定路线。选中了离杨住所不远的一个医院为行动地点……” 
  行动的时间定为10月15日晨。但这一天的行动功亏一篑,在杨又生望远镜的监视下,“上午八时,杨(永泰)的汽车被我们预先准备的一部黄包车挡住了退路,汽车停下约半分钟,但因行动人员动作迟缓而误了时机……这一戏剧性的情况已经引起了杨的怀疑”。 
  次日上午,杀手又到计划地点时,发现已有一群警察在盘问路人,从而再次放弃行动。随后,杨又生计划把实施刺杀的地点,从武昌转移到汉口。 
  10月25日下午四时,在森严的警卫下,杨永泰携妻从江汉关轮渡码头的台阶上拾级而下,两名杀手箭步上前,连发数枪,杨永泰顷刻毙命。 
  杨永泰案震动全国。在1936年的整个秋天,社会舆论沸腾。许多人从杀手作风上推断,刺杀杨永泰的,应是其政治夙敌,已并入蓝衣社特务处的原“调查课”。 
  但戴笠一眼就判断出,该案主犯,是原应归他指挥的杨又生。 
   
  对戴笠来说,杨又生是比王亚樵更大、更难对付的敌手。其一,杨又生对调查课、特务处的风格了如指掌,反侦破、反追捕能力之强,民国无出其右;其二,杨又生作为原调查课人物,倘若抓捕他,接收了调查课的特务处,能完全摆脱干系吗? 
  1936年的整个冬天,杨又生一个人潜伏在与戴笠只有一步之遥的上海租界。他“经济困难达到了顶点”,但还是顺利地获得资助,随后雇汽艇,在江面搭乘上一艘外国轮船,一路逃亡回贵州兴仁。从此隐姓埋名,深居简出,度过了自己平静的半生。一直到80年代初期,他的街坊才知道,这个和善的单身老人,居然是个“暗杀大王”。 
  杨又生再也抓不到了。而这一年冬天,随着破案限期的日渐逼近,戴笠再找替死鬼,再造“葫芦案”。 
  他又把主犯定为李济深、陈铭枢集团的大将——刘芦隐。 
   
  3 
   
  1936年冬天,我家乡20岁的王天容已经是乌石山师范学校二年级的学生了。这个学堂当时有300多名学生,是旧福建的最高学府。 
  考到省城的当年夏天,他参加了那个席卷全国的军训。在军训中,按照蓝衣社发展“7%—10%军训学生”的计划,他和他的二三十名同窗,一同成为福州复兴社的基层成员。 
  加入复兴社后,乡间开始盛传“那秀才开销太大了”的议论。每季度他总要回一次家,先是坐每三天一班的汽车到县城,然后再走上几十里路到集镇,到集镇后,他还要雇一条小船,或者搭乡间熟人的船,回到渔村。住了一两宿后,他就沉甸甸地带着百十元银洋,在乡间半是羡慕、半是摇头的眼光中,往省城去了。 
  到1936年5月,第二次全国性军训开始时,他被任命为复兴社一个小组的组长,负责在新生中发展成员。 
  他卖力地奔走在乌石山的学堂里,一次次在深夜里敲开所属成员的宿舍门,索要“活动经费”。然后连夜赶路,将十几元、几十元的“活动经费”给地区“负责人”。王天容从来不知道这些经费最后派作了什么用途,更不知道复兴社除一再发展成员外,又有什么“活动”。 
  他懵懵懂懂地在复兴社里又呆了一年。在他手上,他自己先后缴纳以及代为收上的活动经费,大约有三五百元。这些钱够买六七头牛、几间不错的房子,或购置两亩地了。而仅仅是乌石山学堂内,属于那个“负责人”的小组就有三四个。 
  一直到自己娶妻生子、通晓人事,并且“复兴社”、“蓝衣社”都已成为久远的往事后,在艰难的乡间生计里,王天容才恍然醒悟,一大部分的钱都不是什么“活动经费”。它们都是打着幌子自行收取的“茶水费”,最后落进了那个“负责人”的腰包。 
   
  2001年年底,作者在写作本书时曾特地与父亲几次交谈王天容。在王天容的后半生,几乎不与人往来的他,惟一的谈话伙伴就是比他小了近30岁,爱“读闲书”、爱“瞎谈国事”的父亲。父亲是他的忘年交。于是,这个落魄、孤独的老人,他许多难以触及的心事,父亲却略略地知晓。 
  我问父亲:“您说天容先生曾对您谈过,当年他加入的是复兴社。那么,他谈起过福州复兴社的组织活动吗?谈得多吗?” 
  父亲一再回忆后,说:“谈得很少……只是谈他当时一年的学费,包食宿不过一百元,但缴纳的复兴社会费也快有这个数目了。天容先生是那种很保守、很传统的读书人,为尊者讳的道理,他看得很重。不管怎样,他毕竟是过复兴社的人……” 
  我又问:“他为复兴社后来受了那么多连累,就没有抱怨过吗?” 
  父亲感慨起来:“是啊,受了多少连累。那一年,正月初一,你认识的××、××,动花样想批斗他,像耍猴似的把他从家里牵出来,到晒谷场搞批斗改。天气很冷,天容先生戴着一个羊毛帽子,××就动手,把那帽子摘了下来,给他大的小孩戴上了……” 
  他沉思起来,很久才又说: 
  “也不是一点抱怨都没有,不过谈的很少,顶多是说这个人有私心,那个人有杂念。没有说复兴社组织的坏话……日本人进来那一年,听说他还去演讲,发传单,那时他已经在县城教书了。如果说福州复兴社有组织活动,比较确凿的就是这个。天容先生谈起打日本时,人很激动。如果这样的活动多一些,他是什么抱怨也不会有的。” 
  父亲接着告诉我,日本人进福州是1939年,那年天容先生出去“躲了一阵”,后来风声不厉害了,才重新回来教书。就是这期间他结婚了,还留下了一张相片。相片上他穿着一件中山装,戴着一条花色的围巾,一副“五四青年”的模样。 
  他生育了一男一女,都还在世。女儿一直是省立医院的大夫,近年才退休。我小心翼翼地对父亲建议:“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拜访王大夫,看看天容先生有没有日记一类的文字留下,方便吗?” 
  父亲思考良久,说:“不会有什么日记,我和天容先生往来了十几年,从来没见他写过什么日记。闷的时候,也就是写几幅毛笔字,都是古人的诗词……算了吧,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要去惊动他们了。” 
   
  肖作霖在《复兴社述略》里谈到,随着这年秋天的到来,大批地方土豪、基层官吏涌入组织,把持了一个个地方支社、分社。如同彭老先生所称的,许多基层组织都已经沦落为这些人的“私人势力”。 
  贪污敲诈、组织涣散之外,更严重的,是复兴社的“卖官”现象。一个原成员在回忆文字里,以不屑一顾的态度,谈道:“由于河南复兴社的势力极为庞大,乡镇长、保安队长、甚至县长等职务,在一些地区只从复兴社分子里选拔。一时之间,成为复兴社各级组织的书记,成为一本万利的买卖。花费几百元、千把元,成为支社书记后,就可以放手搜刮地皮了。在河南,这几乎是半公开的秘密。” 
  到1936年冬天到来时,随着第二次大军训的结束,蓝衣社的成员扩张到50万人。但它藏污纳垢,暮气沉沉。连朝天宫的大部分人员都意识到,他们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而这年冬天,在遥远的西北,正酝酿着一个重大事变。它为蓝衣社的最终落幕敲响了丧钟。 
   
  4 
   
  1936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在上海的史沫特莱,到鲁迅的家里做客。这一天,鲁迅位于霞飞路的寓所,还有一个特殊客人。他是长征的一个亲历者。喜好听传奇故事的史沫特莱,从这个晚上开始,嘴里不断地发出“my god”的惊叹声,不断睁圆了她波斯猫一样的眼睛。因为她亲耳听到的,是一个世纪最伟大的传奇。史沫特莱说:此后“……有好几个星期,每天晚上我同他在一起,他讲长征,我作笔记。说到长征……人们难以相信。尽管他镇定自若,说的是真人真事。” 
  史沫特莱的笔记本里,开始记录只有中国才可能有的人。这个记述越来越长,并且让史沫特莱深深着迷。 
  是的,可能只有《圣经》里,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出走埃及的故事,才能够和这个路程相提并论。这是东方的、创世纪的史诗。在上海春天的那些晚上,史沫特莱一定有一些朦胧的意识、深刻的感动,被自己挖掘出来了。鲁迅的寓所有着一种深刻的诗意,史沫特莱因此很容易就进入氛围。她一下子在这些命运的征服者面前表现得非常谦卑。虽然她还没有见到过他们。 
  在几个星期的对话结束后不久,史沫特莱就有意识地接近着那个神奇的队伍。而且,当暮春到来、夜来香弥漫在夜上海的时候,和长征一起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的,还有一个叫“蓝衣社”的恐怖组织。史沫特莱发现,因为和左翼作家的频繁往来,她的居所已被监视,信件和笔记被偷偷翻阅,本人也不时受到盘查…… 
  她不久后移居西安。她解释的原因是:“我的旧病复发,和朋友们商量,惟有张学良少帅统治下的西北是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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