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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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3年第3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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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起来呀,依靠这个组织整肃腐败,唤醒民众,抵抗外侮,复兴我中华民族。 
  你们起来呀! 
  8月中旬,腾杰满含着泪花完成了他的计划。 
   
  4 
   
  望着字迹潦草的稿纸,望着正忙着以漂亮的楷书誊写计划的陈启坤,眼睛已满是血丝的腾杰罕见地点起了一棵香烟,盘算着实施计划的第一步:“物色人事”。 
  “物色人事”的曲折艰难,大大地超乎了腾杰和陈启坤的想象。和一般小人物的行为方式一样,他们打算从自己的亲友着手,渐渐建立组织。他们所寻求的第一个支持,就是和腾杰一路回国的那个人,陈启坤的哥哥陈启宇。 
  但陈启宇让腾杰失望了。陈启宇的拒绝极为简单,他虽认为“腾杰的计划写得很好”,但“不赞成这个计划由他自己去推动实行”。反过来,陈启宇建议他,“把计划提供有关当局参考”。 
  这番四平八稳、滴水不漏的建议,反映了一个圆熟官场习性、扎实平庸也不失可爱处的青年官僚的形象。“写得很好”,是一个中性而廉价的褒扬,是接下去的“不赞成”态度的铺垫;“提供有关当局”,则一面确保不违背任何法令、军纪和官场习性,使这个行为无风无浪,另一面寄望于这个计划能博得上司的赏识与青睐,进一步铺垫自己官场上升的道路。 
  对此,腾杰的失望溢于言表。如果有关当局能够肩负“计划”的使命,还用得着这份计划?他对陈启宇礼貌而固执地表示,“如此做,会使这个计划归于落空”。 
  当天,腾杰坐火车前往与南京一水之隔的镇江,去寻找他的同窗好友、时任江苏省政府视察员的胡轨。 
  胡轨,腾杰同乡、同学,也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四期。他与陈启宇不尽相同。如果说陈启宇的拒绝,更多的是庸人的圆滑的话,那么,此时的胡轨,更多的是经历过大时代风暴、希望一再落空后的怀疑和失意。这是当年年轻的国民党员的又一普遍心态。一方面,他们怀念过去的热血辰光,但在这股怀旧的情绪下,流露更多的,是对自己参与的事业的深深质疑。另一方面,在日子、官场、时世的巨大同化力量中,他们随波逐流,亦步亦趋,偶尔也花天酒地,也争斗倾轧。他们渐渐地变成一个个在伤痛的清醒和机械的麻木中,去坐地分赃的官僚。 
  胡轨的态度比陈启宇更加消极,他“根本怀疑这一计划实现的可能性”。他认为在这个悲观的时世里,“大家对组织理论已失去了信心”。因此他建议腾杰,“应先有行动,然后再谈理论”。 
  “先有行动”,什么“行动”?没有组织,又怎么行动?胡轨没有明说。 
  两度失望后,腾杰渐渐地把眼光对准了黄埔学生中的一些大人物,特别是原孙文主义学会的首脑们。 
  孙文主义学会最富影响的首脑,当数它的创始人、黄埔政治领袖贺衷寒。他也是留日学生之一,腾杰与他极为熟悉。明治大学期间,两人同屋而住达一年多时间,彼此友谊很深。一直到1931年的春节前夕,南京军委会组建“政治训练与宣传处”时,贺衷寒才奉命回国,出任处长要职。两人从此音讯隔绝。 
  但贺衷寒“因公务,常不在南京”。此时,他正在湖南湖北一带的前线。 
  另一个孙文主义学会的大首脑邓文仪,正随同蒋介石游走、巡视于各个战场,主要是在南昌。他在协助蒋处理各地公文之外,还负责着一个根据他的建议、粗率组建起来的军内特务组织:调查科。 
  这样,在南京,当腾杰进行再一次的组织尝试时,这些著名的黄埔人物都不在他串联的视线里。因为没能找到他们,腾杰继续遭逢着各种各样的困难。 
   
  黄埔一到六期,大约毕业了6000名学员。在离开黄埔四五年以后,黄埔学生在激荡的时世里,作为一个新生、单纯的力量,不可避免产生了富有历史意味的分化。经历黄埔时代、北伐时代和清党阶段,层出不穷的学生党争、社争、观点和社会思想之争,黄埔一系不断分裂。此时,在蒋介石嫡系部队或政府里服役、并继续忠诚于蒋的,大约一半多一些;其余的分别在共产党部队、桂系部队、其他地方部队,还有的干脆不知下落。依靠黄埔一系起家的蒋介石痛心着这个事实,于是在清党后下令,“……禁止黄埔毕业生私自参与政治活动。违令者枪毙!” 
  腾杰并不是不知道这个禁令,但狂热的情绪支配着他,使他无暇去理会。接连几天,腾杰奔忙在位于丁家桥的国民党党部、位于三元巷的三军总部和位于复成桥的中央党务学校等地,遍访熟识的同学、同乡。他请人吃饭、喝茶,在各个俱乐部活动,试探对方的口风,然后小心地提出主张。但是,收获实在太微小了。他从那么多人的脸上,看到的都是还不成熟的世故、客套和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那都是那么年轻的脸庞呵! 
  难道,黄埔岁月,以及被称为黄埔精神的那种黄埔人的特质,再也找不回来了?难道黄埔真的只是没有真正成年的人聚集时幼稚的产物?难道黄埔精神不可避免要被这喧嚣、离散的时世所湮没? 
  腾杰一身疲惫地走在深夜的、灯火萧条的南京街头,陷入深深的艰涩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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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余天过去了。 
  “两个人,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一直到8月底,在南京角落的一条弄巷里,腾杰和陈启坤依旧孤独地对坐着。他们是浩淼民国的一条小船,离东京远了,与南京隔绝着,甚至连一路回来的肖赞育,此时也毫无音讯。 
  孤单与消沉笼罩在他们的小屋里。腾杰后来这样回忆着自己当时的感触:“我们好像是在用竹篮子打水。我不禁也开始怀疑计划的可能性了。” 
  在这无边无际的孤单和消沉中,南京越来越暗淡了。但也在这片模糊混沌的背景中,腾杰绝望的面容,和他仍闪烁着微茫希望的眼睛,却显得越来越清晰。 
   
  腾杰,1905年1月生,江苏阜宁县阔港庄人。他出身于一个耕读并立的家庭,父亲是庄内的三户地主之一。从7岁到12岁,他在家研读古书,由三户共请的一位私塾先生教导。 
  15岁时,身躯单薄、残留稚气的他,乘一条木船沿大运河而下,前往“文风很盛”的南通。在咿呀咿呀的桨橹声中走完几十里水路,进入美国基督教会所办的“英化职业学校”读书。从15岁到18岁,在这个生动、活泼、略略感伤、人生初觉醒的年龄,腾杰开始被大时代的风潮吸引着。他研读三民主义,向往孙中山先生的革命事业。他谦卑地面对师长、学长,温厚地对待同学、朋友。并以此为基本,渐渐展现组织才能。 
  1923年,“反军阀、反列强”运动刚刚开始,一小群上海的学运活动家来到南通。他们把教会学校一律看作是“英美文化侵略”的象征,游说腾杰领导英化职校同学罢课。起初,腾杰“认学校并无不是之处而拒之”。 
  在风起云涌的时代,对任何学运的积极参与,都不能排除赶时髦、媚俗心态的可能。因而腾杰的这个“拒之”弥足珍贵。他“后被说动”。而一被说动后,他就表现出超乎普通学运的气概。他决定“解散该校”。 
  当时,100多位同学已大多还乡,腾杰以“自治会长”的名义,用一台油印机连夜印刷信函,邀请分散在苏北城镇、乡村的学生回校开会,“竟无人缺席”。 
  在全体学生的集会上,腾杰进一步展示了他厚积薄发的组织风格。他要求百多名同学“全体退学”,另谋出路;同时,他也当场表示,他自己将留在南通,“待分配同学入其它学校”后再谋求出路。 
  全体一致的表决立即做出了。100多人集体退学,并三五成群前往上海、苏州、南京。有的甚至直接回乡,开始继承祖上的田产、铺面。当年夏秋,因为学生走光了,职校果真只得解散。 
  腾杰前往上海,进入了上海大学,主修社会学系。不久,因为黄埔军校在沪秘密招生,他又考入黄埔,编入第四期步科第七连。从此,这个一夜之间解散了一所学校的组织天才,开始融入一个更广阔的天地。 
  从黄埔,到东京。从东京,到南京。从前的腾杰,经历了很多的成功和失败。但无论多么失败,都没有1931年8月这么绝望,因为他绝望的不是个人成败,而是国家民族之命运。 
  但在那个动荡的时世里,在一处处街头、巷角、密室,可能每天都有青年谋划着这样的或那样的组织。这些谋划有的昙花一现,更多的却仅仅是一个胎死腹中的念头。在1931年8月的昏沉日子,腾杰所构想的这个组织,事实上也遭逢着这样的局面。 
  如果没有他对理想的执着,如果没有军人特有的坚韧,蓝衣社会出现么? 
  如果没有他的未婚妻,那个叫陈启坤的姑娘的话,蓝衣社会不会就这样胎死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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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隐藏在民国史深处的腾杰,陈启坤的面貌更显单薄。对于她,惟一可以猜测的,就是她早年也就学或毕业于南通“英化职校”,因此得以结识腾杰。此外,从她与兄长陈启宇都有的较高学历来看,她应当出生于一个中产以上的人家,早年是受到父母珍视、兄长宠爱的。 
  这是当年知识女性的普遍背景。在那个年月,许多女性都短暂参与了时代风潮,但也以更快的速度,开始相夫教子、担任贤妻良母的生活。如果不因为陈启坤是蓝衣社创始人腾杰的未婚妻,甚至,如果不因为她是蓝衣社的“赞助第一人”的话,那么,她将是一个早早被时光湮没的普通女性。何况,她华年早逝、未留子息,当坟头青草初初长出的时候,在这个广漠的世界上,除却腾杰,已经没有什么人再念想着她了。 
  但陈启坤却永远纯洁、年轻地留在蓝衣社的历史里。她能够让人无端地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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