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产床:29位分娩母亲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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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产床:29位分娩母亲访谈录-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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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的。有马大夫,我心里踏实起来。胎心监测没问题,她说我给你配药,没事有我陪着你别怕,8点打了一针,之后一痛就喷射性吐,我迷迷乎乎,疼能感觉到,但可以忍受了。
  11点我清醒过来,马大夫说,好样的,坚持。真不错,马上就上产床。她刚说可以上了,我竟跑上了产床,我说我会使劲,助产士侧切说先别使劲,还没切好呢。我当时真是很兴奋,是那种苦难终于要熬出头的兴奋,勇气呀,自信呀,仿佛一下子什么都全找回来了。我还想到了孩子,她会是什么样?会健康吗?自从疼开始,这么漫长的36小时,从没有想起过孩子!没想到过自己要做母亲。
  哗———轻松的要命的那种幸福。然后就是孩子的哭声,哎呀,尿啦,护士说她在床上尿了一泡。7斤1两。我一直看着护士包裹她;然后这小包裹就放在了我胳膊上。那一刻,我感动的眼泪又哗哗流下来,不知是为这个小生命的诞生,还是为自己最终闯过来,可能都有吧,反正我觉得那种幸福的感觉里有轻松,有惊喜,也有自豪……我没有剖腹产,我最终找回了自尊。
  36个小时的挣扎,对我来说,每一分一秒都刻骨铭心。家里人说生产以后我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我长这么大没离开过爸妈,说出来可能你不信,生孩子前我从没洗过一件衣服。上学、上班离家近,结婚后先生没房,就住我父母家。我是老小,姐姐又不在国内,妈爸宠我宠的让丈夫都吃醋。
  经过了那36小时之后,我才明白,结婚并不能把一个少女变成女人,起码我是这样,实质上生产才改变了我。我现在也越来越理解做母亲的心理,我觉得我妈太不容易太辛苦了,人说不生孩子不知父母恩,我现在反过来想想生产前,从不体谅妈,有时还撒娇,任性,顶撞,后悔死了。
  有一天,妈问我,你不觉你爸也变了个人?我想起爸有阵儿老跟我唠叨,说你妈生你姐俩时,都是回老家坐月子,他什么也没看过,经历你生孩子的过程,没想到女人生产这么苦。还说,你妈不容易呀,几十年操持家务落下一身病。爸真的变化特别大,家务活抢着干,对妈也从不发火了。
  一家人因为看到我的生产过程都在改变。而最主要的是我已开始走向成熟。我相信因为有了这36个小时的经历,今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处境,我不会再让年迈、辛苦的父母;更不会让他们因我而受刺激和伤害。我也将学会更自尊地生活,独立地去面对我生命里的每一道门槛。
  是从朋友那里知道李小姐难产跳楼的事。她还告诉说,李的家人尤其是老父和丈夫,两个男人因此事也深受刺激。丈夫回忆妻子生孩子的过程,至今脸色苍白,连说对不住妻子,说可知道什么是白公馆、渣滓洞了。老父呢,被吓得魂不守舍……朋友还说,因李大闹产房,使当时几十位楼上楼下待产妇向医院强烈要求剖腹产……
  这种背景,使我和读者一下子就能理解了,李小姐在接受采访时,哭诉背后的复杂心情。用一个成熟母亲的心态回忆这段经历,她说她真的特不好意思,不愿再重提。我说我对孕产妇身心脆弱、心理承受能力下降导致难产现象,也有类似的心理体验,虽没有发展到极端行为,但焦虑感、恐惧感导致无助和逃避是相同的,这是女人普遍性的心理体验。
  与李小姐的沟通是从解剖女人的弱点开始的。我俩惊异的发现,“无助”其实是女人常使用的武器,也许是在难产时,也许是在学习一门新技术的过程中,比如我,一直以来就认定自己学不会开汽车、学不会游咏,找各种借口逃避……
  而男人通常不是这样的。他们更具备倾向于展现自主行为的特质,他们面对挑战时,不愿相信自己办不到,男人也有自我挫败,但他们有更强的自我实现信念。
  哪个女人不曾在生命的关键时刻假装无助过?女人潜意识里相信有权“无助”,相信有被解救的权利。这就是发生无助的危机所在。
  剖析李小姐的成长环境,使我相信,无助是一种传承。是由父母的教导风格,以及文化习性代代相传的。父母希望女儿坚强独立,但行为却透露了更深藏的内心信念:女儿是较脆弱的,需要保护和援助不应赋予艰苦的风险的、不安定的事情中,这使女性从小学会了无助,而社会文化也定义自主或冒险是“男性化的”。
  女性被动地受制于他人和不理想的生活环境,挣扎在现实的不自尊和羞辱中,内心却一再地体验着“无助的宿命”,这种可悲的心理顽疾不知是否被大多数女性自觉地意识和纠正?
 

    三十六小时的蜕变(3)      

  
  近年因孕妇身心脆弱而难产的比率在国内越来越高。一方面女性不再视生产为自然,一方面在怀疑自己的困厄中彷徨,因此而威胁了母亲和新生命的安全,这恐怕是多么先进的技术也无法保驾护航的。当生产成为无助的体验时,创造生命的喜悦就无从谈起了。
 

    我是漆黑里飘落的一片树叶(1)      

  
  受访人:秦沛沛
  年龄:38岁
  受教育程度:中专
  婚姻状况:结婚12年
  健康情况:生育一次、流产多次、有宫外孕史
  职业:小学教师(北京)
  个人档案
  我丈夫说,他早就认定我有神经病了。一会儿担心孩子哑巴,一会儿担心她聋了,一会儿又担心她不会翻身……我说,今儿在你家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面子了。我是有神经病,从10年前那次宫外孕就开始了。这10年,我怎么过的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不想知道。你只知道有了孩子向别人炫耀,哪管我死活……
  我是漆黑里飘落的一片树叶
  那个恶梦是从10年前开始的。
  是个周末的晚上,在他(我丈夫)家,哥嫂们全来了。我开始是觉得恶心,老想大便,就一趟一趟往厕所跑。突然肚子剧痛,好像里面有雷管爆炸似的,把我炸成一堆烂泥,立马全身就不能动了。可我心里明白。看着他家人手忙脚乱抬我下楼上车,还听他大哥说,她怎么这么沉呀。我一点也不会用劲,也没有痛的感觉,后来就睁着眼什么也看不见了,一片漆黑,只觉得整个身子像一片叶子,飘飘往下飞,飞……怎么那么黑呀,没有痛苦。模模糊糊我听他嫂子说去外科。我摇头说不。然后听到他们往另一个方向推我进屋。医生说,“这人不行了,家属签字”我丈夫唔唔的哭声,我听得很清楚。可奇怪的是我不难过,好像这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漆黑里那片往下飞的叶子。
  事后听医生说,我得了宫外孕,血压0,失血2000CC(正常人4000CC),输血2000CC。手术前用探测镜看,肚子里全是血。手术把一侧输卵管切掉了,等于只剩下了一个精子通道。再怀孕难了。
  我俩已经做好不要孩子的准备,可没想到接连怀孕、流产,4、5次吧,坐不住胎,一次次重复那个恶梦。原本130斤重的胖子,2、3年折腾下来不足百斤了。第一次挺突然是后怕,后来是事前怕,一提上手术台心都打颤。
  偏偏越怕越来,又怀孕了。死的心都有。丈夫说就为不再让我清宫,说啥也得保胎。我说这胎不好,生下个缺胳膊少腿的孩子多堵心儿,丈夫说认了,他不相信老天会重罚他,他没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儿。经同事介绍我到妇产医院一位中医那儿取了药。算算光中药差不多喝了有一车。我特有压力,没信心,这么多苦水灌进去,孩子要正常才怪呢!
  整日里不敢这不敢那,战战兢兢的,哪还有法儿上班呀,没事躺床上看着肚皮发呆。一会儿想自己肚子里钻进了条虫子;一会儿想其实自己就已经变成了虫子。
  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进入夏天,见街上那些穿的五彩缤纷的女人们,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给抛弃了。闷死我,实在熬不下去了,她———出来了。提前两个月,她还不足5斤重。我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可她选择的这个出生日子事后却把我吓住了,不是有句老话叫“七活八不活”嘛。我当时就有种不祥的感觉。看她胳膊腿都全,丈夫都乐昏了。唠唠叨叨跟我说没白受罪,女儿特好看,我说别高兴的太早,他不爱听,怪模怪样瞪我。
  母婴同室,孩子放你身边。邻床半夜老是咳嗽,我睡不着,也不敢睡,我怕这孩子一口气上不来,怕自己翻身把她压死,就一直盯着她。这孩子奶也不吃,水也不喝,一动不动,她还活着吗?我恐惧的要死,每隔一会儿就趴近她鼻孔听听呼吸,从手术室出来一直到第三天,我没睡着觉。第三天早上,我跟来探视的丈夫说:我不行了,这孩子也有问题……就昏过去了。
  孩子得了新生儿肺炎,被送到楼下观察室打吊针。可怜死,那么点小人儿头上扎老长的针。一天只允许下楼喂奶三次。我在楼上坐立不安,别说睡着觉,连一口饭也吃不下。天天以泪洗面,两眼哭得肿成桃子。孩子活不了,我也活不下去。每天一到喂奶时就疯了似的冲下楼。七天,看到楼下病室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多,我想怎么一屋子都病呢?那屋子,人人都没个笑脸、哭的、发呆的,惶惶的。
  我在医院陪住了七天。七天就好像恶梦里那一片落叶坠入了地狱,担忧、烦燥、恐惧和身体的疲惫,我知道了下地狱的滋味了。地狱是啥样?地狱就是让你清醒着做恶梦的地方。
  可怕的是回到家也没能摆脱掉恶梦的纠缠。孩子肺炎好了,体重也像正常婴儿一样。可我老是想着那句话:七活八不活。有一阵儿,这孩子经常发出“嗯、———嗯的”怪声,我吓死了。丈夫轻描淡写地跟我说问过医生,说没事儿,有点缺钙。我不信,疯狂查书还跟他吵一架。他怎么变得像冷血动物一样!我和孩子那时住他妈家,一间小北屋,白天也没阳光。打开窗就看见工地民工住的小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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