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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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4期-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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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生嗑起瓜子,嘴皮上粘着一粒皮:“赔了钱,他想要回被扣下的证件,两不相欠。可我不知证件搁在哪儿,就叫他改天再来取。” 
  “哦,原来是这样子呀。” 
  左小青起身,思想了片刻,便从店铺后的库房里取出一只包装盒,抖了抖上头的尘土。瞧完标签,她有点满意,递给女生说:“是这样,下次他来的话,把这个送给他,就说是水晶工艺店的员工们送给他们的结婚贺礼,聊表心意。”女生接过去,端详了半天标签,满脸疑惑地说:“小青姐,你有没有搞错呀?这可是一只水晶台灯,店里最漂亮的工艺品。”左小青嫌她多嘴,不屑地说:“咋的?”女生嘟哝说:“太奢侈了,这台灯标价可是3700,他……” 
  她挥挥手,止住了女生的唠叨。 
  一杯绽开的雀舌失了味道,碧绿的茶色令人生疑,似乎是染上去的颜料。左小青没了心情,踱出店门,站在街树下,听着一树的蝉鸣,感觉身体里落满了一层灰尘,腻味得不成。前思后想,她也理不顺一架失手打碎的水晶钢琴带来的紊乱线索,究竟哪儿出了漏子。是周铁另有隐情?还是那个新郎官脑子进水,送错了钱,当了一回冤大头?念想至此,左小青否决了后一个推论,觉得问题该出在周铁身上。 
  左小青拨了乔顿的号码,想求教一下,找出那根莫名其妙的线头来。嘟嘟嘟连挂了三遍,乔顿像是老大不情愿,懒洋洋地接听起来,破口就问左小青干什么?左小青觉得乔顿像吃了枪药,口气太粗蛮无礼了。但她耐下性子来,仍一五一十地说了前因后果,叫乔顿推敲一下细节。孰料,乔顿鄙夷地说: 
  “你是麻雀屙出老鹰的屎,多大的事(屎)儿呀?头发长,见识短。” 
  左小青怒道:“咋说话呢?” 
  “有啥大惊小怪的,”乔顿聊赖地打哈欠,不咸不淡地说,“这有什么?是我叫他去帮你摆平的,他尽心尽力了,甭管啥法子,人家叫你高高兴兴的,就达到目的了。剩下的事,我回去再办,周铁是我的发小,我清楚他的为人。” 
  左小青说:“可这不对劲儿,他凭什么掏腰包赔钱呢?明摆着,这是骗我嘛。” 
  “嘁,”乔顿想收线,打发说,“周铁没问题,我从小一块玩尿泥长大的,肚子里有几根肠子我都能数过来,别瞎猜忌,人家或许就为了叫你高兴,才出此高招。好啦,我还在谈判桌上,雨下得心烦,重庆佬们太难打交道,个个都是从麻辣火锅里泡出来的,生熟不吃,我不能丢掉这一单大生意。” 
  “可他为啥这么做?” 
  乔顿讪讪着,传来一串坏笑:“能咋的?或许,人家周铁喜欢上你了嘛。” 
  无耻!左小青刚想开口骂时,猛地听见了一阵响动和撕扯声,还夹杂了轻微的脚步,像踮了脚尖,在大头针上舞蹈。她低下声,忙不迭地问:“乔顿,你的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可别忘了,你上回的忏悔书还在我手里呢。你白纸黑字地写着,只要你再拈花惹草一次,我可就不客气喽。” 
  “怎么会?我现在是抱元守一,重度干旱哦。” 
  左小青问:“你在谈判桌上?” 
  “哦!” 
  “听听罢,”左小青冷笑说,“你旁边的电视正播着中央五套的体育节目,法网比赛。你在宾馆房间,你身边有个小妖精,正被你搂在怀里,对不对?”未待乔顿辩解,左小青愤怒地挂了线,赳赳然地推开店门。 
  揣了一肚子的怨怼,左小青和两个女生开始盘点清货。她想挣出一身臭汗来,将刚才的郁闷和恼怒忘掉。再说了,今天是上半年的截止日,也该到了盘点期。女生们见她脸色很阴,都乖巧地不吭声,手脚却很麻利。晚饭时,她们要了附近的外卖,坐在纸箱上,潦草地打发完肚子,又打开全部灯光,忙碌不止。这样一来,直到夜里九点来钟,左小青才歇下手,揩了揩汗。 
  “小青,车子要回来了,你来取吧。”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世界就这么邪性。周铁含混说完,左小青望望胳膊和裙子上的灰土,一思忖,回绝说:“那你先开回去好了,明天我再去取,好吗?” 
  周铁鼻子一哼,车喇叭尖叫几下,舌头打卷说:“嘿,车子不好要的,幸亏我认识交警支队的头儿。要不,扣分罚款不说,你的本儿会被吊销的。晚上,我在兰山上的农家庄园请他们吃了饭,我喝多了,车开到盘山公路上,我不敢动了。” 
  “兰山?”左小青扭头,望了望嵌在夜色中的黑黢黢的山峦背影。 
  周铁不容申辩地说:“小青,你现在打车上来。我在二号公路的第三个拐弯处,车灯亮着,你能瞧见我的。”左小青听着电话,真的觉得听筒里喷出了一股酒精分子,缭绕在自己鼻尖下,挥之不却。 
  黄河穿城而过,浑浊的河水将兰州劈成了南北两半,城市便铺陈在两岸的滩涂上,仿佛一只随意丢弃的盆子,人口稠密,污染严重。北侧的山峰叫兰山,约摸有六七百米的高度,一入夏,山上就是避暑和休闲的绝佳去处。左小青拦下几辆车,司机一听去向便纷纷摇头作罢,说上兰山盘山公路太危险了。后来,左小青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才好歹说服了一位老司机辛苦跑一趟。 
  果然,白色的丰田威驰就泊在盘山公路一侧的树下。 
  灯火如海的城市撂在脚下,夜色遮蔽了世上的一切,叫人无从揣度,也无法辨识。山上的气温要低几度,风也大,被夜色浸泡的云朵堆在山顶一际。打发走司机,左小青奔过去,瞧见车窗四敞,周铁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夹着烟。烟灰累积得很长,一截截落下去,烫破了周铁T恤衫的前襟,形成一片蚂蚁样的小窟窿。周铁笑了笑,对左小青的及时到达很满意。 
  “你下来,我开下山吧。” 
  “不。”周铁屁股未动,拧灭了车灯,掷飞烟头说,“我现在反悔了,只想叫你来陪陪我,说说话,等我酒醒了再开下去。我不放心你,你是才出炉的新手,这么陡的路,我不敢拿两条命开玩笑哦。” 
  周铁指指副驾座,意思叫左小青上车。左小青环顾一圈,想想也是,刚才上山时,自己真的害怕极了——山路陡峭不说,九十多度的拐弯也不下十几个,没什么交通警示标记。到现在,心还跳得跟拨浪鼓一般。左小青赶忙敛起裙摆,拉开车门,坐进去,将手中的塑料袋撕开,拎出一瓶绿茶来,塞进周铁手里。夜色昏沉。薄暗中,左小青觉得周铁的脸红如关公,舌头也不灵光,眼角笑眯眯的,一定被酒精催逼得难受。否则,周铁也不会仰起脖,咕嘟咕嘟一口气灌完一瓶的。她又塞去一瓶,周铁也没客气,干净落了肚。 
  想想周铁这么干,都是为了自己,左小青连声道谢,说了一大堆好话。周铁沉吟着,并不作答。此时,左小青脑子一转,想拳打醉老虎,掏掏实话,问问那笔赔款的事儿。但周铁情绪不对劲,捏起拳,砸着方向盘。左小青及时闭了嘴。 
  “妈的,出城三里,我就心花怒放。” 
  左小青说:“我也是。” 
  “……你比我行。至少,你是自己支配自己,不看谁的脸色,也见不到那么多龌龊肮脏的勾当。人是社会的人,但社会是个大粪坑,人都是粪水里孳生的蛆虫和苍蝇,险恶得很哦。”左小青弄不明白,周铁干吗会发这么一通感慨和宏论,言为心声,又不像是装的。周铁继续说:“小青,男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有时候,我真想脱下这身老虎皮,离开警察这行当,去做个睁眼瞎,对什么都冷酷一些更好。” 
  “周铁,你眯一会儿。你喝多了。” 
  “不,我比哪天都清醒。今晚上,我不想下山,再去混迹在人堆里。”周铁很蛮横。 
  左小青嗫嚅着说:“咋这么伤感?谁得罪你了呀?其实,你们警察挺光荣的,男子汉的职业嘛,小鬼害怕,大神保佑,穿上制服威风八面,在社会上很吃得开呀。” 
  “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周铁的话很冲,更没有来由。左小青被呛了,悻悻地望着窗外。夜色更黑了,四下里除了虫豸的鸣叫,唯有黑色的风一览无余地刮过。她心里说,你为我办事喝多了,我心领了;日后,等乔顿回来再报答也不迟。可你周铁不能将我困在山上,陪你坐到天光大亮吧?我不是那样随便的人,你走眼了。脑子过着电,左小青却赔着笑脸,连说了几个笑话,想冲淡一下先前的不快。周铁表情阴郁,冷不丁地问: 
  “小青,你还关心那件案子吗?” 
  左小青忙问:“新凯悦的?” 
  “破了!今天下午破的,最后一个嫌犯被我们堵在了屋子里,眼看走投无路,他就吞枪自杀了。”周铁一板一眼地说。 
  左小青悚了悚:“是戴头套的那个家伙吧?” 
  “不错!你压根儿也想不到,他是新凯悦被杀害的011号员工肖依的丈夫。他居然劫持了自己的老婆,绑成了人质。”周铁斜睨一眼,瞧见左小青花容失色,嘴巴洞张,一脸的骇然。周铁又重复一遍,坐实了刚才的话。他说:“下午我也出了现场。他被我们刑警堵在家里,端着双筒猎枪负隅顽抗。后来,还没等我们的狙击手赶到,他自知罪孽深重,便吞枪自尽了,脑袋被轰掉了一大半。” 
  “咋会……”左小青哆嗦着,拽住周铁胳膊。 
  周铁不答。 
  “他绑架自己的爱人,怎么会?”左小青战栗道。 
  “当时,肖依认出了他和他的帮凶,想喊一嗓子,但被他卡住了脖子。他处心积虑了好几个月,预谋作案,平时从肖依嘴里也套出了不少店里的秘密,比如报警器和摄像头的位置,等等。他以为在肖依下班后作案,撇开老婆,就可以做得人鬼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哦,他想不到肖依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珠宝店,去取东西。他怕被认出来,就劫持了她。他的同伙却手段更辣,干脆射杀了肖依,杀人灭口。” 
  左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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