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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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4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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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棠走到街边一个卖熟肉的摊位前就不走了。她被那锅里冒着热气的肉纠缠住了。她买了一块肉。到家还得走5分钟。甘棠捧着那块肉,肉是酱红色,颤巍巍的。她控制不住要吃。5分钟她也不能等。她明确知道自己等不到回到家里,切片装盘,然后再盛一小碗饭。甘棠尽可能不在街上吃东西,尤其一边走路一边吃什么。可是今天,她约束自己的绳索松动了。 
  她低头咬下一条瘦肉。然后她的情绪就好多了。等走到了家,那块肉就差不多被她吃完了。 
  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块剩下的肉皮,甘棠对自己迷惑起来。从来不曾这样过。走路也顶多嗑过瓜子。那也让她不太自然,无法像人家那样嗑得行云流水。 
  甘棠放下筷子,把黄瓜粉皮往远处推了推。 
  “我要吃麻雀。李军。” 
  结婚半年,李军还没有从唯命是从的惯性里停下来。因此,在一个周日,拎了一支气枪下乡了。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拎回来5只受伤而亡的瘦麻雀。 
  甘棠把死鸟丢到开水里。鸟爪本已垂了下来,可突然的热水使腿部的肌肉抽紧了,那些爪子又都直直地举起来了。 
  李军站在门口,一点声音都没有。甘棠不知道她吃麻雀时是在一双眼睛的窥视之下。李军目睹了妻子将五只麻雀的脑袋切下来,放到煤气灶上的铁片上烤,然后把麻雀的脑组织像挖核桃仁一样挖出吃掉的全过程。看到这里,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赶紧逃回卧室。看着床头大幅的结婚照,疑心坐自己身边的穿红衣服的女人,有可能是个妖精。 
  没过三天,甘棠又说要吃猪头。李军下班回来买了一块猪头肉。带一只眼睛,半个鼻子的那块。甘棠吃了两口,说,我是要一个整猪头。 
  猪的头比麻雀的头大了不知多少。这次她没有用煤气灶烤,估计也烤不熟。她用水煮。整个一只大锅,还没有全放下。那猪的鼻子高高地举出水面,像是在竭尽全力地维持呼吸。姜块、桂皮、八角,都放了,也放了酒。 
  煮了有好几个小时,那些牢牢地包在骨头上的肉,都纷纷地花瓣一样落人滚汤中。露出了干净的骨头。甘棠把肉夹出来,装一个盆里,接下来,是应该把大块的肉切成片或撕成丝,再切点蒜末、姜丝什么的,就可以吃了。但甘棠的工作似乎才刚刚开始。她往锅里倒了些水,使骨头全浸在汤里。这次能盖上盖子了。她接着煮骨头。 
  一小时后,那骨头的缝裂开了。她关了火。将四处裂缝的头骨拎了出来,放到菜板上。然后她洗了洗手。看样子是要拆那骨头了。她像儿童拆卸一个并不复杂的机械,没费什么劲,就拆开了。猪的脑子像—朵含苞待放的白莲。在整个拆卸过程中,没有伤到它一点。一个轻微的划痕都没有。它像在睡觉,房子被拆了,都没有醒。 
  甘棠小心地把莲花似的脑子捧到一只绿色缠枝花纹的盘子里。切了一些蒜末,又切了一根香菜。也切了一盘肉。 
  吃这个猪脑子是在餐桌上,李军就在旁边。她一口一口地把那拳头大的脑子全吃完了。还吃了一碗米饭。也间或吃了两片肉。找了半天把巧舌吃了。李军始终没说话。他已确认老婆是个妖精,最好的情况也是妖精托生的。他害怕了,草草吃了饭,赶紧逃走了。 
  还好,甘棠吃动物脑子的行为没有演进成习惯。只那两次。李军在单位闷坐。听到大刘和薛姐在说晚上吃什么。说真不知道该吃什么。说着说着,她们的话题就滑向她们年轻怀孕时胃口的离奇古怪。李军一听,你们那也叫离奇古怪?不就是冬天想吃西瓜吗?他只是这样想,没说。怀孕?这个词在他的脑子里站住不动了。 
  “你大概是怀孕了。”李军一脸平静地说。 
  “不可能!”甘棠正在吃买来的像微型洗衣板似的猪巧舌。 
  “你不觉得你最近吃的东西很怪吗?” 
  “是有一点怪。” 
  “这就是怀孕了。” 
  甘棠坚决不信。因为她怀孕的依据不是这些。那我为什么不吐?我怎么没买山楂罐头? 
  但医生说是怀孕了。甘棠没有用山楂罐头反驳医生。 
  等孩子生出来,是个男孩。8斤。看来各种脑子哺育出来的孩子分量还是很足。 
  甘棠忍着肚子上纵向的刀口的疼痛,猛然悟出,山楂罐头那次,一定是个女孩! 
  男孩爱吃肉。女孩爱吃水果。 
  甘棠把降珠抱起来,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摸了摸她的头发,辫子还很整齐。剩下未编的头发,也没有混乱。甘棠把她放在自己的身边坐着。拿起电视的遥控器,打开,又关上了。呆坐了几分钟,终于在茶几的下层找到了半盒烟。心烦的时候抽支烟,很好。那飘然的烟雾慢腾腾地上升,让人安静下来。 
  甘棠的目光从窗子走了出去。到了不远处的龙潭山的山顶。那里有一个水牢,一个旱牢,是高勾丽古王国关押犯人的机构。旱牢只是一个大大的土坑了。水牢还风光依然。四方的大水池,四周铁链子围着。森森之气从那铁链子的每一个环节渗透出来。水牢里早已没有犯人,而是关押了一条龙。水深不见底,黑绿色。终年不枯。水旱季不少,雨季不多。是个十分可怕的大水池。一条很粗的铁链子从岸上垂到水里,链子的一头锁着一条龙。说那龙现在还在。说那是一条很坏的龙。它原是自由的,在自由的时候它就干了一些坏事。坏事干得太多了,一个能降伏它的神就来了。先是用铁链子把它捆住了,然后囚于水牢。龙仍在水牢里服刑,已经上千年了。那潭里的水不枯,就说明那龙仍在里边。龙潭里的无来由的水,是那个囚龙的神负责管的。神不能让潭里的水干枯,因为那龙还没改造好呢。神也不想砍了龙的头,神对待犯错的生灵很有耐心。砍头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那是把问题堆积了起来,是愚蠢的人干的事情。神兢兢业业地维持着那一片碧波,维持着孽龙的悔改可能。神不着急,他愿意等。那龙至今沉在水底,一言不发。没有交代自己的罪行。看来龙潭山上的龙潭还要存在下去,绿色的水在等待着龙的眼泪。 
  晚上,甘棠应邀到丈夫的卧室去睡觉。一般情况下,她都拒不接受邀请。她的理由是:累了。太麻烦。性冷淡。甘棠家的爷们儿没那么强的自尊心,他不理会她的理由,往往硬往甘棠的卧室里冲。甘棠先是抵抗,看看实在抵挡不住,就放弃。其实她没全放弃。她弄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然后用不耐烦的语气说,你快点!但是今天她答应了。答应的原因是他先答应她养一只小狗。她是多么想养一只小狗啊!她在丈夫不同意的情况下,自作主张买回来两次小狗,但都被丈夫乘她不在家给偷偷送人了,然后打死不告诉送哪儿去了。那小狗已被甘棠惯出了坏脾气,到了新家一定会挨打。甘棠大哭大闹。甘棠恨他。催他快点。坚决不合作。现在他突然答应了,条件是她得以积极的、合作的态度去他卧室睡觉。 
  甘棠觉得这种交换挺恶心。但为了小狗的合法居住权,答应了。甘棠说,说话算数,李军,别提上裤子不认账。 
  过去之前,甘棠没忘把降珠安顿睡下。给她闭上眼睛,然后盖上被子。 
  到半夜,甘棠一直没能睡着。李军早就睡着了,并且把她挤到了床边。甘棠以那种紧缩的立正姿势,脸朝下躺着。脸朝上没睡着,现在脸朝下也睡不着。看来不是姿势问题,只能是床的问题。她也挑床了。睡觉的附加条件越来越多了。 
  甘棠坐起来,手触到了床单。床单上竟布满了细小的毛球。这是因为织物的含棉量很低,洗了之后,化学的纤维扭打在了一起。这是什么时候给他铺上的起球床单?可能是他送走她的小狗虞美人的第二天。甘棠惩罚丈夫的办法就是给他穿化学纤维的内衣、铺化学纤维的床单。那些纠结在一起的小毛球,不停地扎刺着他的皮肤,为她报了仇。但这在甘棠看来刑具—样的床单,根本无力影响他的睡眠。你看他,穿着起球的内衣,睡在起球的床单之上,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正无限幸福地打着抑扬的呼噜。从他的呼噜声里,听不出对这种织物的一丝不满,反而有三分喜欢。看来他已悄悄地与小毛球合作愉快了。甘棠越看越觉得他就是一个巨大的化学纤维扭成的毛球。他就是这个床单上的大毛球。那么,甘棠对丈夫的惩罚实际上就是罚人吃肉。 
  甘棠下床,她跟这些毛球可没什么商量的余地。永远无法和解。 
  她没开灯,摸索着出了门。甘棠的房间是南卧室,一点也不黑,基本上什么都能看见个轮廓。那扇开面很多的玻璃窗把外面的灯光或月光或二者兼而有之的光照了进来。 
  甘棠看见,床上除了降珠之外,还有一个人睡在那里。降珠身上的被子还工工整整,走时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她紧紧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团团睡在甘棠的枕头上,被子已在地板上,身上只穿了一条三角内裤。窗外的白光,照在他光溜溜的皮肤上,竟然反着光。 
  这小子什么时候,在自己身上长了这么多肌肉。把自己长成一条圆滚滚的海豚了?她在团团的屁股上轻拍了一下,那肌肉的反弹力让甘棠略一惊。手从屁股滑向大腿,一路向下,一直到脚跟。除了皮肤十分紧硬之外,她还感到团团的皮肤上有一些小毛刺。他也才12岁,汗毛就已经不是柔软的了?“老妈,你可真性感!”这小子是不是早熟了?想到这里,甘棠用手指钩开团团内裤的腰,伸着脖子往里看。她看见团团的小东西还都老老实实地歪在那里睡觉,一副刚破土幼苗的状态,于是放心了。只要它还傻乎乎地只知道撒尿,一切就不可怕。听说8岁女孩已经来了月经。这么可怕的事,自己可别摊上。所以,密切注意团团内裤里的小家伙的一举一动,是十分必要的。. 
  对儿子放心了之后,甘棠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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